第十四章 千難萬險出深山 萬紫千紅謀生難(2)
華燈初上,喧囂的都市之夜。在這條繁華的大街上,車流如水,人行如梭,熱鬧非凡。那街道兩旁店鋪門前一絲不苟地閃爍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還有那街燈路燈裝點下的整座城市亦如白晝。就在這熙熙攘攘往來的人群裏,杜娥和小牛慢慢騰騰行走著。
兩個人形同乞丐,樣子狼狽不堪,顯然是精疲力竭。他們在高度緊張中神情恍惚,盲然裏漫無目標東瞅瞅西望望,沒精打采地走走停停。聽街對麵卡啦OK廳傳來陳思思那圓潤的歌喉,她動情地在歌唱那首《山裏的妹子真漂亮》。而在他們的身後,從遠遠的地方飄來的是《天涯歌女》那催人淚下的歌唱聲,那是蔡紅紅在哀怨傷情地演唱。
夜已經是更深了的時候,街頭上車輛行人稀少。兩人這又轉回到火車站來,在候車室找一處空閑的椅子坐下來,那是要將就在這裏過夜了。兩人相互倚偎著靠攏在一起,不知不覺中熟睡過去。
天亮。候車室打掃衛生的時候,兩人拖著同樣是疲倦的身子離開了車站,狼狽萬狀地在街上走著,目光無奈裏也隻可以是茫然四顧。好幾天以來,他們肚子裏不曾填裝下東西,饑腸轆轆隻能是在忍耐著。
上午時分,兩人來在一家豪華的歌舞廳前,茫然裏慢慢停住腳步向裏張望。杜娥指著門外倚靠的一快板牌給小牛看,在那上麵寫著:“此間誠招服務小姐數名。年齡在十七至二十五歲之間,儀表端莊,能歌善舞者優先。”
小牛輕輕搖了搖頭,拉著杜娥走了。
兩人來到一家工廠大門口。小牛讓杜娥在街道旁的一棵樹下等著,他快步來到門房處朝洞開著的窗口站下來,向室內看門值班的老頭,問:“師傅,打擾一下!請問這裏招不招收臨時工,或者是合同工什麼的?”
那位正麵朝窗戶坐在桌子前看報的老頭,從眼前挪開報紙,推了推老花鏡框在眉端上方,認真地審視著窗外這張笑臉,沒好氣的回答,說:“工人都在下崗,哪兒有活幹啊!”
杜娥和小牛相攜著來在一座富麗堂皇豪華酒樓賓館大門前站定腳,看那門外貼著的一張紅紙告示,那上麵寫著:本店招收女招待員四名。
姑娘對小夥子試探聲裏,那是在詢問:“我去試試看吧?”
兩人朝廳門口保安員走過來問訊。那位站立在吧台間的領班女子望見他們的時候,連忙匆匆幾步走了出來,揚起挑動開塗抹得濃濃的眉毛眼睛,朝對杜娥漂亮的臉蛋上望了一眼過後,再認真地從她的頭頂到腳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不屑地說:“我勸你們還是到別處去吧,這裏是星級賓館酒樓呢!需要具有初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女服務員,而不要從山裏跑出來的野人嘍!”
杜娥忙從身上掏出那張臨時身份證來,是要上前解釋說明。
那濃妝豔抹的女子,連連在地上倒退著腳步,拿手去捂蓋鼻子,厭惡地說:“你就看你們這一身的肮髒,汗腥臭氣,會把客人全嚇跑的。”
原來,杜娥身上這衣服上下全穿的是張淑雲老師的舊衣服,顯得寬大不完全合體。再看她的那雙腳上,兩隻大姆指早將一雙布鞋前撐開了兩個洞,露著腳趾頭來。兩人從山裏逃走出來的這些天裏,身上的衣服除了被雨露淋濕打濕外,就不曾脫下身來洗過,實在就是從野山野水裏爬出來的。
見沉沒在尷尬中的兩人朝出門走的時候,一邊站著的保安走過來,深表同情且有點過意不去地說:“這樣吧,看這妹子人才樣兒長得不錯,也還機靈。我把你們領去見見主管,看他要不要你留下來。”
說罷,保安帶著兩人走上樓梯的時候,扭回頭來表示友好地問:“看妹子這溫文爾雅的氣質樣方,我就敢肯定你是個有文化的。”
小牛搶登腳下兩步樓梯,和他回答,說:“輟學的中專學生,打了一年的工,就是幹賓館酒樓這一行的。”
兩人隨保安員來到主管經理室。這年輕的經理見著杜娥的時候,先為她的鼻子眼睛漂亮感到滿意,隻是說:“你們出來打工麼,總該要設法搞一套合身得體的衣服吧!看你們這樣子,完全是討飯吃的乞丐呢!”
小牛陪上笑臉,說:“我們剛從山裏出來,還沒來得不及收拾打扮自己……”
主管點點頭,裂開嘴笑了,說:“人,還行。去把衣服、鞋收拾好了再來吧!”
見主管經理揮著手,兩人隻好退了出來。看樣子,他算是答應把杜娥留下來當服務小姐了。
來在街上,小牛問杜娥,也是朝他自己,說:“這到哪兒去給你置辦一套衣服,再買上一雙鞋呢?沒有錢哪!”
杜娥無奈地輕搖了搖頭,也有點不太悅意地說:“算了吧!命都保不住了,還說這些不解決問題的話做啥呢?不去當三陪小姐也罷,這名聲先讓人感覺到膩味,怪不好聽哩!你咋告訴保安說,我當過賓館酒樓的服務小姐!這話從何說起?”
“討他喜歡唄!你沒看這保安員怪殷勤的,對我們十分熱情。要不是他呀,我們連那豪華賓館的門也進不去,就別成想去那地方就業了。”
“我看他麼!八成是從農村裏爬出來的,才同情我們這樣從山裏來的人。”
2
趙小牛和杜娥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又饑又渴在人行道上毫不遲疑邁動著步子。說是在找工作,實際是沒有任何目標目的地,心中無數就這樣盲目地走著。兩人來在大街的盡頭,快要臨近郊區的那地方,餓得實在有些走不動了,就在一家賣蒸饃、包子店前的街道旁坐下來休息。一陣陣隨風飄來的飯菜香味,和那站在大籠包子前店鋪老頭的不停吆喝聲,都使兩人饞得大口大口在吞咽著口水。
小牛望對著這個吆喝的飯店老頭好一陣,見他慈眉善目,端一副菩薩笑臉,忙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一眼。他這就把不大的一個提包朝姑娘腳前挪了挪,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不整潔的西裝領帶和頭發,大著膽子朝小飯店走來。
他扭回頭來,也隻對杜娥,說:“你就坐在這兒,等我一下……”
飯館老頭見著小牛,忙笑眯眯抬眼迎住,問:“小夥子,吃包子還是吃饅頭?還有麵條,一人再來上一碗湯麵條怎能麼樣?”
這老頭,早已一眼又一眼望見坐在街邊上樹下的兩人。
小牛不曾答話,照直走上前站在老頭的身旁,湊近來輕聲道:“大爺,我臨時碰上一件困難事,身上的錢讓小偷全給扒光了。身無分文,又帶著一個小妹妹,餓得實在走不動了。我們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想拿這塊蝴蝶表跟你換一些饅頭。你看,能行嗎?”
老人望了望眼前這青年,又伸長脖子瞥一眼道旁坐著的姑娘,看著小牛將表從手腕上摘下。他把表接過去掂在掌心看了看,問:“你想拿它換多少饅頭?”
“你隨便給,再有三四天過後,我們就回到家了。”
老頭笑道:“一塊蝴蝶表價值在一百多塊哩!這舊的換下的饅頭,夠你兄妹半個月吃不完。這樣吧!你就說,這塊表你想要多少錢?我把表買下,問題不就解決了。”
老人快人快語,使小牛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他且由拘促不安,講話吞吞吐吐,一下子變得暢快踏實起來,大大方方地說:“算個五十塊錢吧!為難處,也就不必計較得太多了!這是塊才戴了不到兩年的表。”
“我看值八十塊錢,你保管得不錯。就給你八十塊錢吧,我留下。好賴是幫人一把,就像你講的,也就不必斤斤計較了!”
他轉身朝店內,喊:“老婆子!給我取個八十塊錢來……”
那大娘早已在室內聽得清楚,拿了錢來遞給小牛。
小夥子伸手接住錢,連數也沒數,忙著跑轉來喊自己的妹妹,帶著手裏提了行李的她,朝店裏走過來吃飯。
趁這機會,大娘朝老頭不放心地問:“這倆小東西是從哪兒來的?這表是不是他們……”
這時,杜娥、小牛倆已來到店裏,放下提包坐在桌子前。
老頭手指他倆,回答老伴,說:“你看他們像不像是街上那些閑人?根本就不是痞子小偷,分明就是從山裏出來找活做的打工仔。一時沒找到合適工作,又沒個地方落腳投靠。”
因不到中午吃飯時間,來小店裏吃飯的人不多。
小牛走過來買飯時,杜娥跟過來向老大爺商量,央求說:“老人家,能不能讓我們在你的水池上洗上一把臉呢?我們可是有好幾天不曾洗臉了……”
“進來吧!進來吧!那門背後有毛巾、臉盆和肥皂,自己進來洗吧!”
兩人洗過臉,回到桌子前坐下。老人即刻將他倆要的饅頭撿在一個盤子裏,端來放在兩人的麵前桌子上,看著他倆拿起饅頭香噴噴吃起來。為了圖省錢,兩人也沒有舍得買下兩毛錢鹹菜來就饅頭吃。
老人忙不停地轉回身去,從灶台上把早已煮好的兩碗熱騰騰的麵條,端來放在他們麵前。
即便,老人拉過一張凳子朝他倆對麵坐下來,笑容滿麵裏告訴他們,說:“這兩碗麵算我請客,送給你兄妹倆當稀飯就饅頭吃的。”
小牛感激中抬起頭來望對老人,放下手中筷子,擦著嘴深感詫異不安地問:“大爺,你與我們素昧平生,非親非故,憑啥子要送給我們兩碗麵條吃?”
“不憑啥。小夥子,我告訴你,出門在外第一宗大事就是先吃飽肚子。第二宗麼,就是時時刻刻注意安全,不能輕易地就把自己兜裏的錢讓小偷給掏跑了。”
老人對兩人這樣吩咐叮囑,把手伸進口袋裏,掏出這塊原封原樣帶有鏈子的手表來放在桌子上,推一把讓它停留在小夥子拿筷子的手邊,笑眉笑眼和他說:“原物奉還。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是緣分,就交個朋友們吧!忘年交,那八十塊錢權當我借給朋友用的,方便時你們再還給我吧!”
“這怎麼能行!”姑娘先自放下筷子叫了起來,“真讓人不好意思哦!”
“這,不光是不好意思!老人家,你咋對我們就這樣放心呢?在這座城市,我們可是無根無底,到哪一天才能把錢還給你!”
“我放心,十分信任你們!相信你我會有機緣見麵的,到那時再把錢還回來不遲。你們沒聽人說麼,‘山不轉路轉,找不上遇見。’我一眼就看出來,你倆是從山裏麵出來找活做的,這城市也就非得留住你們不可。我也就放心你們,把錢拿了去當緊應急用吧!”
於是,老頭與兩人介紹了自己是居住在這遠郊種地的農民,前頭兒子不幸在打工的一場事故中死亡,媳婦改嫁走了,把一個孫女留給了他們。他和老伴為了支持孫女來在城裏就讀重點中學,將來好考取大學,舍棄了農村生活,來在這裏租房子開飯店賣饅頭包子,微薄的經濟收入勉強在這裏可以維持生計。
“我們向您老打聽一下,這城市有沒有勞務市場?給人介紹打工的地方。”
“有是有,遠著呢!我看你們還是不去那地方為好。聽人說,那地方很是混亂,什麼樣的人都有。前幾天,電視上就報導過幾個拐賣婦女的人販子,就是在勞務市場上用欺騙的方法,把好幾個外地來打工的年青婦女給拐賣了。你們這是從哪兒來的?”
“陝南。”
熱情的老人,想了想,說:“要找活做,我建議你們到東郊去。那裏正在搞大開發大建設,到處都是基建工地,活路好找呢!不過,那工地上的活路,我操心這姑娘她怕是幹不了呢!”
老人聽說杜娥因穿戴服裝不夠整潔,不得在前麵賓館應聘當服務小姐的事情過後,急忙建議,說:“你就在我這裏打上一盆熱水,放在室內好好把身上洗一下,換上我孫女保管在這兒的衣服鞋子。她的個頭和你差不多,你穿她的衣服沒問題。這事得要抓緊時間,不放脫剛才酒樓主管留給你們的話,這就轉回身去在酒店應聘去。要知道,小姑娘能幹的活難得找,錯過這一村,就很難找到下個店。”
在老兩口熱情地幫助下,杜娥坐在室內來洗過澡,重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換穿上一身時興的幹淨衣服過後,與自己的“哥哥”提著行李離開這家小店,朝市中心折轉回去應聘去了。
3
兩人折回到賓館的時候,也隻是中午時分。還是那位好心的保安員迎住他們,領進樓上那間主管經理室。
主管經理再抬起頭來看這楚楚動人的山裏妹子的時候,一下子興奮地連雙眼目光都變得發直,十分滿意地點著頭,笑了笑,說:“好吧!你就留下來,先到廚房去刷盤子洗碗,幹幾天以後再說。工資麼!就不可能按照門口那告示牌上寫的那麼多給你支付了。”
小牛陪著杜娥被人帶到廚房來,把她交待給管理廚房的主管大師傅。
這裏包吃包住,找到打工妹住的集體宿舍安排好之後,小牛這才與杜娥分手。告訴她:“我這就按包子鋪老頭指點,到東郊高新開發區去找工作。安置好後,我自然就會來看你的。一個人在這裏,要首先學會照顧好自己,好自為之吧!”
4
這天上午,申山彪正伏案低頭寫著什麼,哥哥推門走進來,反手把門關嚴,坐下來就問:“咋球搞得麼?這麼長時間公安局不見動靜,怕是把案子給放涼了,搞黃了!”
“你急什麼!破案是遲早的事。”
“我咋不急呢!兒子讓人整死了,能不令人著急嗎!”
“我天天都在打電話催人家。看來,這案子難辦,進度不大。”
“是不是得要想點辦法?關書記到南方考察,啥時間才能回來呢?聽說,他和公安局劉步雲局長交往密切,關係不錯,兩人是同年入伍的戰友,又是一起轉業的。”
“我也早想過這事,是想求他打通上下關節。隻是,他一時間還回不來。等他回來後,我再設法求他去辦麼。沒問題,哥,這事就算交給我了,你就放心吧!”
“我咋聽人說,孫子要去新疆?”
“是的。這一陣子,孩子老鬧著去新疆,是要和自己的爹媽生活在一起,不願意在這山溝裏就這樣長期呆下去。這不是麼!兒子的電報來了,他今天不到就是明天到,是來接走朝暉的。”
“他這一走,那把小刀就更弄不清楚了。這事叫人實在想得頭疼,怎麼也放不下!刀子咋會出現在新婚之夜的洞房裏呢?而且,就是用這刀割斷了拴捆住新娘雙手的繩子,把她放脫,讓她逃走。我真的感到奇怪,這人是個誰呀?用我送給孫子的小刀來對付我們,壞了我們的大事。前後這些天,你就再沒問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