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夥子人興奮地站起身來,輕浮作態,隻管大呼小叫發出淫浪的笑聲,縱情狂呼亂嚷,“這妹子怕是新來的吧!以往沒見過,正是純香可口的野味野趣野風情哩!”
有人佯裝正經地問:“小姐叫什麼名字?哪兒來的?”
“陝南人。我叫杜娥。”
那是色迷迷的眼神在迫使著她,姑娘不得不這樣鄭重其事認真地回答。
“高山出鷹鷂,陝南山裏出美人。”
有下流之徒故作吃驚,恥笑浪語道:“姓杜啊!肚,白肚皮的肚。你就叫肚娥嗎?咋取了這樣一個讓人那東西一下變粗了變長了,怪怪地在騷癢的名字哩!”
有人貌似斯文,糾正說:“哪裏喲!古代有一出戲叫《竇娥冤》,那主人公竇娥人長得天仙一般,有西施、楊玉環的傾城傾國之美貌。這美色引起了一樁風流案,被縣太爺冤冤枉枉問成死罪,招致殺身之禍。斬首這天,正逢六月三伏天。天老爺也為她被冤殺不服,下起了一場大雪。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竇娥冤》,也叫“六月雪”。你,怎麼也叫竇娥呀?”
有人故意拉長聲音,驚奇地問:“真有這事?”
“當然是真的!誰還能憑空捏造,哄你不成?”
稱王稱霸的大哥,下意識是要作威作福,喜形於色高聲嚷嚷:“見了小妹子這美色,恐怕就是昔日竇娥的轉生再世了。你咋就這樣漂亮,這樣美喲!簡直讓爺們心裏痛快著直發癢,實在有點忍耐不得,受不住了!”
說著,他跳過來把杜娥摟抱起來,按在靠牆的大沙發上,對小哥們吩咐:“讓杜娥小姐陪咱們唱歌,把話筒拿過來。”
他接過話筒,牛吼也似唱起《紅高梁》的插曲來,“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嗬!往前走……”且一邊唱一邊朝杜娥,講,“你陪我唱一首我給你十塊錢,親你一口給二十元,解開衣服讓我摸一摸也給錢……摸上麵一次給五十塊,摸下麵麼給一百。要是陪我上床玩上一次麼……”
“出五千……給一萬也行啊!”
“妹子,這生意做的,隻賺不賠,也不要本錢。你算一下賬,輕鬆愉快也自尋開心和哥們玩上一次,隻需要五分鍾時間。這五分鍾的價值,那是你打工三年也掙不來的。這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在哪兒去找啊!”
“值的值的,玩一次你就成了個萬元戶哩……”
杜娥實在忍無可忍,跳起身拉開門跑出雅座間,站在大廳裏麵對牆麵壁流淚。
從門內傳出來的淫笑浪罵聲,引起了大廳裏正就餐的客人們的注意。有吃飯的客人拿筷子擊打起桌子,高聲指責提出抗議,“這裏是清靜高雅的賓館酒樓,還是流氓聚積的豬狗窩?”
大堂經理忙走過來詢問杜娥,且勸她,說:“咱們是做生意的,顧客就是上帝;以客人滿意為原則,你就將就將就他們,忍耐點吧……”
杜娥哭著,說:“這那裏是客人哪?簡直是一群街痞流氓!”
她這不避人的罵聲,恰好被敞開門雅座內這夥人聽到。幾個人衝過來不依不饒,拽過她朝室內拉去,“叭”一下在驚人的聲響中,把門來關嚴扣死。聽裏麵傳出放縱的浪語笑聲,那樣子在起哄發狂,“大哥,這妹子可是個原裝貨呀!看樣子,還沒開過洋葷哩……”
這一切,都讓距離雅座室門口不遠的一桌就餐人看在眼裏。這一席人像是行政幹部,其中一位朝這邊努努嘴,道:“秦書記,坐包間雅座的這一夥子,正是你剛才在會上彙報過的,寧老二他們那一幫子吧。”
被稱作秦書記的這人,連忙憤然照桌麵上叭的放下手中的筷子,說:“怕不對吧!”
“不是是個球!我看清楚了,正是寧老二他們幾個。”
坐上首那位四五十歲的男子,奇怪地望著秦書記,問:“剛才,你才在會上拿寧老二作例子,介紹你們辦事處抓幫教違法犯罪青少年工作的成功經驗……這寧老二不就是這些人中的大哥嗎?”
有人緊跟著在歎氣,“怎麼?寧老二這樣不通情達理,不給你留一點麵子!就這樣熱蒸算賣,趕在上級檢查組麵前來現身表演來了。”
也有人氣憤聲裏,跟上在說,“竟然在這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光天化日之下來在大庭廣眾中胡作非為來了!這不是在向黨和政府示威嗎?他們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這很正常,也不要緊。隻是,你這位辦事處的黨委書記,你這樣看不起我們,這樣來對付上級領導,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也太不應該了……”
原來,坐在這席上吃喝的一幫子,非同小可就不是一般人。那坐在上首交椅上年齡稍大一點的,就是本市本轄屬區委的一位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他今天帶領著區委政法委員會的一夥子委員,深入來在此地街道辦事處檢查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來了。他們坐在會議室裏,用去了整個上午時間,剛剛聽罷辦事處黨委秦書記的長篇彙報,是趕過來吃中飯的;等待飯後還要總結點評,肯定成績,發布指示。在座的自然有區屬公檢法司、工青婦聯組織,也包括黨委宣傳部部長、政府教育局局長在內的多家頭兒們。各自手握大權,算得上精兵強將,組成了一哨維護地方治安的人馬。如此強大的一支生力軍,也說是滿把操握著人間生殺予奪大權的決策者們,是不會容許別人朝自己睜開的火眼金睛來揉入沙子的。更何況這等作惡在眼皮下的,竟是這樣一幫子早就攥死在他們手掌心中的社會渣滓。也何該寧老二這幫人倒黴,恰恰就這樣不偏不倚撞在這些手握大權人的槍口上。秦書記也算是不走運,隻可以找這些不爭氣的人來發泄自己心中難捱的怨氣了。
秦書記臉色一忽兒變得十分難看,見席上人全拿憤然不快的眼神在瞅視自己,這就在嘴裏不高不低地罵了一聲,“這些該死的東西,給臉不要臉。真不給人爭氣,盡往人的臉上抹黑……”
他扯了一把鄰座上的一位小夥子,一起走進包間,回身把門關上,朝沙發上正在糾纏杜娥的那個醉鬼麵前雙手卡腰就這麼一站,威嚴裏壓低聲音,不無滿腔怒火燃燒萬丈地喊道:“寧老二!你怕是太猖狂了,死活都不顧了!你們沒看看這兒人來人往是啥地方?怎麼老毛病又犯了,跑到賓館來胡鬧來了!”
這裏,寧老二雖說是醉眼朦朧,也還認得自己麵前站著的是正吹胡子瞪眼的黨委書記,連忙丟開杜娥,翻身從沙發上歪歪斜斜,別扭著一雙腿腳艱難地站起身來,那可是喜出望外喊叫,說:“秦書記,你也來了!夠意思,快、快,快請入席就座,讓咱哥們再痛痛快快喝上它幾杯……”
緊跟秦書記身後走進門一的這位小夥子,他那樣恨得在咬牙切齒,手癢癢著正想要衝過來照這醉漢的臉上來上兩巴掌,卻見他嘻嘻哈哈望對著書記縱情狂笑,也就不好下手了。
聽這不知羞恥的人間妖孽,照樣酒氣衝天在嘴裏喊,“書記,這天仙美女,漂亮的娘子秀色可餐,是我才發現的一塊奇珍異寶,摟在懷裏吃酒夠解饞的。不信,我把她讓出來給你。你也來快活快活,試試看,就知道她的味道不比尋常!”
秦書記眉骨緊鎖,滿臉怒色,喝道:“外麵席上坐著區委政法委書記和公檢法司的一幫子老總,綜合治理辦和政法委的領導都在這兒喝酒。你們竟敢這樣來衝撞他們,是在找死啊!他們當下就可以把你們這群烏龜王八抓起來,關進大牢去……”
“這些人就是要你們的命,也那麼簡單容易,還不快給我滾!再這樣胡鬧,小心吃家夥!”
這幫痞子一聽,忙鑽出門去往外一個個溜走。寧老二見同夥慌裏慌張在逃,酒一下子全醒了,嘴裏忙不停地道聲“謝謝”,退後一步朝書記抱拳作揖,跟身溜出門去,無影無蹤了。
秦書記轉身來看這位仍坐在沙發上流淚的女孩,變換著臉色,和言悅色朝她安慰勸導了幾聲過後,即便說:“姑娘,走!到大廳裏去,給我們服務去。”
杜娥對剛剛結束發生的這件事,心下十分感激眼前這位人稱秦書記的人。她在震驚詫異裏相信認定他就是從天而降的菩薩,及時地趕來搭救起正身處危難絕境中的自己。也便從他剛才的話語中聽出來,知道正有一幫子真神大仙坐在大廳裏吃酒。姑娘忙著拭去淚水站起身來,是要隨他兩人走出去。
那秦書記背抄雙手站定在地,近距離望在姑娘淚痕斑斑遮掩下的這張紅蘋果也似白淨細嫩的臉蛋上,眼神發直的同時,隻管對其在憐惜疼愛心潮湧動,也不得不按捺住一時間撩起撥動的澎湃紊亂思緒,對她親切著情不自禁地叉開一步臨近餐桌,拿起一疊餐巾紙展開來,替她從臉上反複拭幹淨淚珠淚花,親親熱熱拽起她的手,拉到這大廳裏擺放的這張緊圍著坐滿人的餐桌前。
秦書記在倍感輕鬆中拿姿拿態,喜不自勝坐回在原位上,朝上麵那位政法委書記彙報,說:“是寧老二他們幾個不錯,喝了點酒,和這姑娘鬧著玩呢。不信,你就問問這位小姐吧!”
他在說這些話時,也沒法遮蔽住自己心下發虛,底氣不足,趕緊拿眼睛照麵前一圈臉上掃描過去,在那一張張不同的臉上所反映出來的同樣是不成顏色的慍怒。
他隻能陷入在不安中,忙著咋舌咋嘴自我解嘲,說:“辦事處黨委忙了一夥子人,用盡心思,絞盡腦汁,想了不少辦法,下功夫幫教,才挽救回來的一個中毒很深的勞改釋放人員,咋能讓他說變壞就重新走老路呢!大家見到的那一夥子小青年,就是我剛才彙報過的街道上的閑散人員。他們今天應寧老之邀湊在一起來,是在商量他們如何自謀職業的大事呢……”
一旁站立著的姑娘,深感奇怪著睜大一對清澈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撲撲啦啦在疑問中莫明其妙不斷地眨動,很不自然地緊盯在這位正說話書記的臉上,顯然是對他這些編造出來的謊言提出了無言的抗議。這也讓語不由衷的書記心下好生尷尬,臘黃的臉麵皮肉上竟自哆嗦了幾下,正講說的話也就由此戛然而止。
還是他鄰座上這位辦事處來陪吃的小夥子,機靈地望了自己書記臉上一眼過後,心裏自然明白的如鏡子一般,也便吃上勁,很快反應過來,急忙接上書記的話茬,想要來岔開話題不容易,插上嘴借題發揮,見機而行,說:“這寧老二啊!人也快三十歲了。這回從監獄放回來,經過我們辦事處黨委和街道居委會幹部半年來的幫教,總算是不再拉幫結夥在街上打群架了……”
一席人也隻好喊著喝酒,“掃興掃興!不要影響我們喝酒,不說這事也罷!”
秦書記拉過杜娥朝席前站立下來,向她介紹,說:“這上首座上的是我們區黨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還有,這是公安分局的領導……來!你給他們一人敬一杯酒。今後,在這塊地方,有啥事你就盡管找他們好了。”
“像今天發生的這事,你就撥打110報警,一叫就靈。在座的,就是這地方的保護神,隨喊隨到,靈驗得很!”
杜娥從上到下,給每位敬了一杯酒。
秦書記讓她拉過一張椅子來,就坐在他的身旁。他熱心著不容她不答應,看她怪不好意思地別別扭扭照椅子子上坐下來後,忙找來一雙幹淨的筷子塞放在她的手裏。
這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好心書記,父輩那樣對她情深意切裏愛護關照,表達出對她剛才所遭遇到不幸驚嚇的安撫。
他且叮囑她,說:“你就坐在咱這兒,盡管拿起筷子來陪大家吃喝好了!這也是在服務,不用你手裏捧著酒瓶子,站立在一旁去伺候。”
那上首的書記,也在微笑著對姑娘表示,“不麻煩你,就讓我們來自斟自飲吧……”
時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這酒也喝了兩個多小時,煙也抽了兩個多小時。
看看烏煙瘴氣在空中彌漫,席上人酒足飯飽,菜也基本上罷,秦書記站起身朝眾人,說:“今日各位領導,來我們辦事處撿查綜合治理工作。酒也不好,飯也沒吃好。這會,就請諸位到隔壁舞廳去唱唱歌,跳跳舞,放鬆一下。玩上兩個小時,等到下午上班過後,再說返回會議室去繼續開會。後半截的會議,也就是我們這些幹活的,敬聽諸位發指示指教了,不必這樣匆匆忙忙!”
秦書記這樣宣布散席過後,忙著抽煙的政法委書記坐著未動。桌子一圈座上的人,一個個拂袖而起,對主人的招待表示感謝。言辭中多數人謝絕去舞廳,紛紛步出門外,各自朝自己停放在門前的小車走過去,鑽進車內坐下來。
一忽兒,聽有人在發動車輛。顧及抽煙而不曾動身的政法委書記,看看不大對頭,急步趕出門外,朝車子裏的人招手,喊:“這裏宣布散席,沒有宣布散會。下午會上,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講……”
“我看,這樣不負責任的會,再繼續開下去沒有必要,也沒有多大意思!”有人從車裏伸出頭來,這樣直截了當的在講。
也有人直言不諱告訴政法委書記,說:“這是在鬧兒戲,不是在開會。就此結束也罷!”
“我們都忙哩!沒有閑工夫來陪你們,不能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裏……”
說話間,幾部車子早一溜煙開上了大街,加入在車流間。
這邊,秦書記隻管照心頭鬱悶聽著,暗自發愣發呆站立在門口的高台階上,萬般無奈裏瞅見腳下車輛在急急忙忙中一個接一個開走。
好一陣子過後,他才回過神來,上前挽住和自己一樣在鬱鬱寡歡的政法委書記,也朝身邊留下的同誌講:“走吧!咱們到舞廳去。他們不跳,並不妨礙咱們。會開黃了,該瀟灑還得去瀟灑,不要因此而留下不盡地遺憾,那就太對不住自己了!”
剩下來的幾個人,相約走進這歌舞狂歡正熱鬧非凡的舞廳的時候。秦書記突然間想起什麼來,急急忙忙轉回餐廳來,樂滋滋瞅見這裏的杜娥姑娘,歡天喜地湊近來邀請她,說:“小姐要是賞臉的話,陪我們去舞廳跳舞。”
“我不會跳啊!”
“會唱也行嘍!”
“我既不會跳,又不會唱。謝謝領導!”
秦書記一把拉住她不放,“走!陪我們坐坐也行啊……”
他且不容分說,這就把姑娘連拉帶扯,強行拽進了歌舞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