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縱火強逼虎狼歸 逃生留得青山在(3 / 3)

山彪反複叮嚀各人,問:“你們都記準了?”

這裏幾位一齊點頭,說:“記下了。你隻管放心走吧!”

山彪再同哥哥叮嚀:“你們在這裏保護好現場,再不要進到屋裏去胡弄。我這就回到鎮上打電話跟公安局報案,你們就是急也得要等著……還有,我哥再去找一下頭天晚上跟你一起到杜家抓走小牛的這幾個人,和他們說,公安人員要是問到他們頭上,就說,當時把人抓回來,嚇唬嚇唬就放了。不調查到他們頭上就別亂講。封堵住他們的嘴巴要得緊。”

哥哥點頭答應,“行哩!牛娃子關在牛圈這事,就隻有我們一家人知道……”

山彪這樣交待好,這才匆忙回到那間賭博室內,推起一輛自行車忙著往外走。

孫子跟了出來,喊:“爺爺,我和你一塊回去……”

爺爺扭回頭,嚷嚷,“我急著回去報案,你跟我一塊幹啥呀?”

“坐你車子回家去!”說著,孫子早已跳坐上車尾的貨架。

這當口,幺姑這女人也連忙攆出堂屋門來,一邊和山豹打招呼告別,一邊忙著和山彪,說:“咱倆一塊走吧!耽擱了這幾天,我得趕回去照看酒樓生意。”

“你急得是啥子麼?我騎車子,咱倆走不到一起去。”

“那就各走各的,就此分手,也就算是分道揚鑣吧!”

不知道這女人這會兒到底在心裏是咋想的,嘴上可是這樣不加遮擋地說出來了。

山豹在愣神間,十分不悅意地緊皺了皺眉頭,悻然裏望對著那副胖大的腰身在不停地扭動肥臀,也是在扭捏作態中瞬間消失在大門外。這女人果真來了個鞋底下抹豬油,先自溜之大吉。

山彪推起車子朝門外走去的當口,朝暉仰起臉來瞅望著爺爺,輕聲喊道:“爺爺,你要警告這幫子法盲,不得趁你不在這機會,再跑到杜家去胡整啊!你是鎮上的領導,就應該知道,萬一他們再鬧出一條人命來,那可就更麻煩了!到時候,爺爺無論如何是洗不清身子,逃脫不了幹係的。”

其實,這機靈的孩子隻所以要這樣說,他是擔心自己所放跑的兩人,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回到他們自己家裏。他怕沉浸在死了兒子大悲大哀中的大爺爺一家人,節製不住憤怒的情緒,若還趁爺爺不在在機會,頭腦發熱,一時性起,心血來潮再去鬧杜家,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他這樣想,這就利用爺爺提前來製止他們,以防不測再次發生。

爺爺聽孫子這麼說,停住推車,直起脖子朝身後喊:“哥哥,你們去找那幾個聯防隊員說話的時候,可不敢利用這機會再到杜家去找人家父母親要人。既然我去報案,這事就全由公安機關替我們作主哩!他們倆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也難逃脫法網。你們急什麼?到時候,有民警負責逮他們,還怕他倆飛到天外去不成!”

哥哥聞說,停住送行的腳步,望對弟弟回答:“好!哥哥全聽你的。你快去快回,我們在這裏等著公安上的到來。”

山彪回頭那樣不放心地再叮嚀,警告:“我是領導,今日這事全聽我的安排。誰要是瞎整,出了問題誰就負責!”

4

山彪騎自行車帶著孫子,汗流浹背趕回黑虎鎮人民政府大院。

他忙著跳下車來,不顧一身汗水,先打開辦公室操起電話,撥通了南山派出所,對著話筒大聲地喊起來,“喂!派出所嗎?我是黑虎鎮副鎮長兼辦公室主任,申山彪嗬!我報案,我們這兒發生了人命大案哪……”

電話耳機裏傳出急促促的追問聲。

“昨天夜間,磨王溝村黨支部書記,申山豹的兒子申傳宗,讓人給投毒害死了……他是個男的,啞巴,現年二十六歲。啊!至於凶手麼,說不準,群眾懷疑有兩個人,全部潛逃了。他們都是本村人,一男一女預謀好了要行以毒殺人的……那男的麼叫趙小牛,現年可能是十九歲。女的叫杜娥,已經滿了十八周歲。她生於1974年3月8日……對她的年齡,我記得清楚,因為她是我侄兒媳婦,昨天結婚拜堂,新婚之夜就與奸夫一起殺死了本夫……原因?原因麼,當地群眾都清楚,杜娥與趙小牛長期通奸。去年,兩個人以打工的名義跑到河北省石家莊去非法同居,鬼混了一年。不久前才回來,說是給申支書家還欠賬來了。還錢又不還,杜娥願意跟啞巴結婚。這就在昨天,申支書張燈結彩給他們辦喜事。結果,情婦奸夫提前預謀好,毒殺了啞巴後一起逃走。申支書家把喜事辦成了喪事,又讓這兩個奸夫情婦在逃跑時,放了一把大火燒他的房子……”

申山彪打電話的聲音特別大,驚動了各辦公室的幹部。大家一時聽說,全圍走攏來聽著他打電話的內容,個個感到那樣吃驚。

他們見他放下話筒,這才七嘴八舌發問:“究竟是咋回事嗬?申支書的啞巴兒果真死了?申支書可就斷子絕孫,那就是滅門絕種,斷了祖宗香火啊!”

5

山彪騎車子走了過後,哥哥按照他的吩咐布置,沿著那幾位對自己來說就亦同鐵杆“哥們”的聯防隊員家走了一趟。或家裏或地頭,一個個找見拜會了他們本人,按照弟弟的統一口徑叮囑這些人,要求他們必須做到,“該講的,那就是大做文章,一字不差;不該講的地方,那就是守口如瓶,一個字不能露出來。”

這前後,他並不怕勞神費力氣,往返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用去了兩個多小時。轉來這會,他那憔悴而沮喪的臉上,明顯擺放下的是焦慮和煩躁不安,身心同時感到那般難忍地疲憊不堪。

是啊,他在這兩天以來,全是在高度緊張中艱難地度過。前頭還好說,那是集中精力全神貫注來給兒子辦喜事,算得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盡管淘神費力絞盡腦汁,用盡手段索債逼婚又搶親;忙中出亂逼死老村長過後,又親自主持為他置辦喪事,幫著把這老酒鬼安葬下來,這一切都還能咬緊牙關來堅持。打今天淩晨以來,那可就不一樣了,死兒和火燒房子,亦若重錘擊打得他頭暈腦漲、兩眼發花。這猝不及防的打擊,也使他心理壓力加劇,心力交瘁,亦如斷了脊梁骨的一條老狗,瘸著拐著條腿在神經質支配下,連軸轉著在不停地奔波。他在咬緊牙關的情況下,勉勉強強堅持到這時,也就不得不走進內室來,把這散了架的一副身子骨照床上涼席上擺放下來,想著將要麵臨的是又一場大打出手的惡仗,怎麼也閉不上困乏著,又可是在惶恐不安的兩隻眼睛。

就在他照床鋪上正不停地輾轉反側的時候,倏忽間心頭猛地直往下沉,忽地想起那兩根捆過人的繩子,那可是自己犯罪事實鐵一般的證據,還都在它們不該留的位置上。這老豹子慌忙在抬頭挺身間,早已把雙腳落在床前地上,不停不站中大步流星向外奔來,見著那母女倆癱坐在院壩中間的地上,分別叉開雙腿背對著背相互依偎著,鼻一把淚一把扯開早已嘶啞的喉嚨還在哀號哭喪。他用不著理會她們,隻管躥出大門往糞場這邊的牛圈房奔攏過來,照著這半截子木條釘起來的柵欄門上端,就要攀爬著縱身躍入。不想,這群牛羊牲口,兩天以來主人忙得顧不上它們,肚子裏就隻裝下一些幹草,忍耐到這時候,早已是餓極了也渴極了,還以為主人趕來是要放它們出去喝水,或者趕上坡去吃草呢,全擠攏過來把頭自木柵門敞開窗口樣的上半段伸探出來,爭搶裏頂對著主人就要伸進門來的頭和身子。主人正著急生氣了,使勁拿自己的頭衝開牛頭讓出一條縫隙來,身子終於跨入跌撞進圈中來了。他在忙不停中,也就照那拴人的柱子根下抓起了這攤斷繩,連忙塞過去夾牢在那條斷臂所留不長的腋窩下,轉身仍就是翻出了圈門。

這老東西返回來走進大門的時候,一眼瞅見自己的老婆哭聲裏一口氣上不來,背過氣去,直挺挺把身子癱軟擺放在地上。那女兒慌了手腳,連忙抹開淚眼來對母親施救。老豹子對於這裏的一切看見等於沒看見,也隻照心下怨氣衝天地唾罵女人,“我說是咱兒子死得好,也算是一口氣好忍,省得令人這般忙前忙後,忙了這麼多年給他找媳婦,惹下這一屁股擦不幹淨的屎!你偏不聽要嚎喪,氣死自己也是閑的……”

他這樣煩躁地叫罵著,忙亂中打開洞房門,從床上抓起一把斷繩,馬不停蹄走來鑽進在廚房,連著將兩把繩索照灶堂裏塞放進去,順手自灶門前抓過一把柴草放在繩子下麵,叭嚓聲中手中的打火機早已燃起火苗,先將柴草引燃,繩子隨著也就化作一堆灰燼。

這老豹子生長在這高山密林的山穀中,從小以來就明白,在這地方人與人之間那就是鉤心鬥角、爾虞我詐,全都學得是“牛抵牛”、“豬哄豬”、“雞鬥雞”;以強淩弱,把損人利己看成天經地義。大凡做過壞事的人都一樣,遵從的是一條不變的規律。大致就是,迎開始他們一心一意,隻管潛下心來一股勁地從惡做壞事;豪惡霸道地想到天是老大,自己就是老二,忘乎所以,不計一切;後果就是自己稱王稱霸,得道升天,“一切是我,我是一切”。當事情出現波折,一旦敗露,自己又力不從心,無法挽回,情緒便會一落千丈,抬不起頭來。這會兒,對其中的大多數人來說,沒有心思幡然悔悟,並不求得內心懺悔,更不會去懸崖勒馬。

此時的山豹就是這樣,在其徹底失敗心理壓力的作用之下,緊張情緒中的想法也是錯綜複雜多變的。唯其一點不變,那就是極力在找尋推卸責任的口實,無中生有,捏造事實,嫁禍於人;拿死去的兒子當法寶做文章,重新編織做下一場好夢;拿起法律武器,倚托人民公安,是要把杜娥送上斷頭台。前頭,他已想到這是一箭雙雕。眼下就剩下這是唯一的一條路,不走不行。盡管它上麵荊棘叢生,充滿了艱難險阻,可走通它就是一舉兩得,既可以完好無損地保護好自己,也能置對手於死地。

這會兒,他自認為燒毀去兩把繩索,也就是對自己的罪行毀蹤滅跡,腳步輕快地穿越過院壩,重新來到內室,把這早已像是讓人抽去了腿筋和腰筋的身子骨再照床上擺放下。在這等大難臨頭時,他終於找到了應對的步驟,也算是心安理得,愜意地把眼睛牢牢地閉實在,欣慰中確切地認定,自己依如在縣黨校培訓學習那會,老師在給自己上哲學課講述馬列主義辯證法時,所傳授“好事也能變壞事,壞事也能變好事”的法則,讓自己施展開才能本領。他就這樣想著想著,安逸地走進夢鄉,香甜地扯起長鼾,夢裏還在興奮不已地高喊,“死得好!死得好啊!”一會兒又把牙齒錯得咯嘣嘣發響,揮舞著一隻僅有的拳頭在左右擊打,憎恨地是在罵人哩。

6

雄雞啼曉,天已大亮。看磨王溝霧蒙蒙的河穀壩子上,田間地頭上,隱隱約約都有趕早勞作的人們在走動。牧童們趕吆著成群的牛羊,朝山坡上走去牧放。

身著嫁衣的杜娥,和趙小牛還在山間小道上急忙忙奔行。杜娥突然蹲下身子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地朝小牛,說:“我,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小牛同樣喘著粗氣,說:“那就歇一陣子吧!不要緊了!他們趕回去救火去了,現在顧不上來追我們。”

說著,兩人同時在路旁草叢裏撲趴裏坐下,也顧不得那草葉上滴灑著的露珠。

兩人張大嘴巴喘息一陣過後,小牛拉起杜娥,說:“走,朝上麵山頭的密林裏躲一躲。你這身紅衣服太顯眼,擺放在這綠色山野裏,打老遠就會被人發現。”

兩人鑽進林中,來到山頭上找一處平坦的草地上隱藏起來。

小牛說:“這兒地形高,對山下麵幾個方向都能看清楚,轉移起來也方便。看樣子,這白天人多眼雜,我們難以脫身!”

杜娥愁暢地說:“這就是說,你已經拿定了主意,咱們就不去投奔派出所了!”

“起初我說,投奔派出所,那是還不知道啞巴他死了。剛才我說,山豹子死了兒子,豈能放過你我。在這山上,別說公安,誰也保護不了我們哪!”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那隻有逃走一條路了……”

“你讓我好好想想再說。現在先歇上一陣子,一天多以來沒吃東西了。你哩?可能也沒吃吧,又讓啞巴把你打成了這個樣子!在這節骨眼要命的時刻,可得要想好,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杜娥擔憂的聲音,說:“牛哥,看來,這場災難躲是躲不過去的,逃得了和尚逃不走廟嗬!這天地再大,也容不得我這命苦的人哪!”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隻好聽天由命了!我說了神仙在搭救我們,那就按照神仙的安排逃生吧!”小牛隻顧低頭在考慮自己的心事,順著話題照樣是在鼓起姑娘的信心和勇氣。

“我死的決心早已定下了,總歸是拿一條命頂一條命吧!”這是姑娘的聲音。

小牛岔開話題,抱怨不安地說:“不說了!我知道你身帶農藥,就是想自尋短見,是要死在洞房之夜。”

“活不成,不如死了落得個幹淨痛快。”

“那,怎麼讓啞巴把毒藥搶去給喝了呢?”小夥子是想弄清啞巴到底是咋死的。

“他發現後,從我褲子口袋裏搶過去,以為是飲料呢……”

小牛並不覺得奇怪,“該死,把毒藥當成飲料給喝了!”

“嗯!你不信嗎?啞巴喝醉了,口渴想找水喝。他在洞房裏沒有找到水,門又是從外麵扣死插牢……就來,就來強按住我要行那個,結果發現了我褲子兜內的兩瓶子藥,還以為是我坐洞房提前為自己準備下要喝的飲料,發瘋作狂把它們搶在手裏喝掉了。我因為雙手被他的娘老子拿繩拴捆住,也來不及阻擋他……”

“那你是看著,他喝下去人就死了?”

“不啊!他喝下藥去,又撲到我身上來逞威風,發狠打我。那是對我踢破了他的鼻子,趕上來泄恨出氣。我就被這激怒了的蠻牛按在床上動彈不得,那雨點般的拳頭落在我身上。痛擊暴打不算,又用手來掬卡我的脖了。不幾下,我就被他整得暈死過去了。到我醒來時就在你的背上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咋死的。”

“這就對了!你這樣說,啞巴死亡這事,隻有你和啞巴兩人清楚。他人死了,剩下你一個。不是我不信,而是公安機關信不信?是山豹饒得過你饒不過你?”

說到這兒,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小夥子連想也不曾多想,一忽兒把死了人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來,“你知道啥?你被打昏後,我就進了房子,是我把啞巴從你身上拖到床下,趁他中毒後捏死了他的。要說,真正殺人的是我,我就是凶手!”

杜娥一下子睜大震驚的兩眼,責怪聲裏,問:“牛哥,你為啥要來救我?來救我,是我連累了你呀!”

“我咋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遭人淩辱啊!也是一時間衝動,就沒想到後麵這麼多事情。用你的話來說,也就是一命抵一命,落個幹淨痛快,出上一口惡氣麼!原先隻打算趁天黑把你救出來一起逃走,沒有說想去害死啞巴性命。這下好,三湊六合碰上他服了毒,又讓我給掬死,那就真得是就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