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縱火強逼虎狼歸 逃生留得青山在(2 / 3)

山豹巴眼望著這一夥子人,不等他們走攏來,再喊叫交代,說,“都請回吧!這裏已經沒有事請諸位幫忙了,剩下來的就由我們自個來收拾吧!”

人們聽到支書這樣吩咐,各自忙不停地轉身朝回家走去,隻把他們扛著舉著的棍棒家夥全丟在火場一邊。

其實,這些人早已不那麼耐煩了,有沉不住氣的早就在背後罵開娘了。自打天亮那會開始,人們得悉啞巴死亡的消息過後,就知道申支書把麻達擺大了,那就像是把天給捅開一個大口子。而他們自己,這兩天以來幫他逼債逼婚又搶親,綁架趙小牛、逼死了老村長、強娶杜家的閨女。這之後,鬼使神差又讓啞巴送了命,火燒了房子。這一宗宗一件件,可都是明晃晃擺在人們眼裏的案件,政府不可能不來興師問罪。要是認真追究起來,所有參與在其中的人可都是幫凶,逃脫不了法律責任。人們仔細想來,這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又何苦這麼來助桀為虐,為虎作倀呢!人們正為難著自己上了賊船,不想幹也得要硬著頭皮往下幹;擔心再繼續堅持著這樣搞下去,必然沒有好下場。就在大夥這般進退兩難的時候,支書這聲解散的命令,也算他具有自知之明,可是救了大夥的急,誰還能不撒開自己的兩條腿,逃一般離開這是非之地!

等到這些聯防隊員走了過後,這裏剩下來的除了自家人,也就是幺姑這個女人算是外人了。大家知道她和申山豹穿的是一條褲子那種關係,也就用不著對她不放心。這啄木鳥似的鋼牙利嘴女人,時常管不住自己愛說愛講的嘴巴。可是,她今天早晨以來就顯得特別,拿上勁潛下心隻管緘默起來,算得上噤若寒蟬。

從天未亮那會算起,她和山彪同時從牌桌子上被驚起身之後,就一直緊隨在他的身後,跟出跟進是在陪同這副鎮長一般。兩人也一樣鑽進洞房看過死屍,又加入了追趕人的隊伍,一路上到現在,這個女人可是一句話也沒說。或許天氣熱,她的身子胖,又是在這樣通夜沒合眼的情況下,就隻顧得上汗流滿麵疲於奔命了。也或者是,她因為過分緊張,心理壓力太大,讓自個兒吃不消。申家猝然間發生了這種種變故,不說是嚇飛驚散了主人一家人的魂魄,就連這位身處其中的外人也深感消受不了。這女人作為這前後整個事件陰謀過程的重要參與者來說,那就是她自稱是申杜兩家兒女婚姻的紅娘,介紹人,一次次赤膊上陣,衝鋒在前,把身子深深地陷在其中。如果說,此時的申家兄弟倆低落的情緒,就像是落下水去的狗那樣陷於絕境,這女人就如同雙腿夾在板縫中一般,讓自己陷入困境。

這時,拿定下主意的山豹,見妻子和女兒還都坐在地上哭嚎,罵一句,“哭喪啊!還不是時候,趕快去看兒子是咋讓人整死的,這啞巴死得真有點莫明其炒!”

立時,杜心蓮母女忍住哭聲,趴起身來。女兒攙著母親,緊跟著父親兄弟倆往院中走來,趕往洞房去看啞巴到底是咋死的!

3

前頭說,直到這時候,山豹還沒有搞清楚兒子究竟是咋死的。他在趕回來救火時,又十分意外地發現了趙小牛被人割斷身上的繩子救走。這老奸巨猾的深山豹子,在分外震驚中這才感到事態的嚴重。他心知肚明準確判斷出是有人,或則是一幫子人,他們躲在暗處專門來對付自己,協助杜娥和趙小牛逃跑時殺死了啞巴。自己站在火場上那會,又經弟弟對他這麼提醒一說,照實把前前後後發生的這麼多事一解剖,一分析,心下不得不深感恐懼著擔心後怕起來。想自己兩年來,就是為了替兒子找個媳婦,那可是絞盡腦汁,費盡心機,千方百計幹下這麼些不盡人情,也算是喪盡天良的事。到目前為至,雞飛蛋打,一切都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把兒子的一條命搭賠上不算,自認倒黴也來不及了,這事情還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結束,眼見得這漏子可是越捅越大。他想到這火燒房子,那就是不祥的預兆,是在警告自己。一時間,他腦子裏過電影般想到這些,又不知道無何是好,身上壓力沉重,根本負擔不起,真地就如同老豹子把腿鑽套在打獸的鐵夾子中,夾住了一般要命,而又難予逃脫。

山豹在這等萬分尷尬無奈中,想到也隻得約上弟弟趕來洞房,先把兒子的死因弄清楚。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敗退之路在這樣明擺著,兒子死了,顯然自己就變成了最大的受害人。這也就構成了一件驚天大案,自己理所當然就有權利和理由,依法控告追究作案逃跑者的罪責。還有這起縱火案,自己也同樣是受害人。這樣以來,也就牢牢地把背依靠住政府,借助人民公安這把強有力的大手,把自己過去所犯下的一切罪孽也便能全部掩蓋起來,乘機也就逃脫了罪責,這可是個一箭雙雕之舉。他慶幸地暗自竊喜,對兒子的死在精神上就不像這之前那樣悲傷慘痛。

想到這兒,老豹子臉上掠過一絲別人很難覺察出來的得意和輕鬆,愜意痛快地照心裏喊著告訴自己,說,“兒子死得好!兒啊!你不愧為一個大孝子!對老子來說,你死在這節骨眼上也算是值得,舍命救了老子一把。這也是天助人和,吉人自有天相唄!”

見了兒子這攤開四肢爬臥在地的屍體,那母女倆忍不住又大哭起來。這時候,搞清楚啞巴的死亡原因,對於兩個女人來說並不重要。她們母女的當務之急之需,那就是抓緊時間來哀傷,迫不及待坐到屍體一旁去嚎啕哭喪。

這裏,山豹忙蹲下身來湊近兒子身旁,用一隻手去撥拉死屍。見這啞巴除了口鼻上的血跡,找遍全身上下也沒有找到傷痕。

父親在百思不解中,仍然不死心地反複翻找,在嘴裏不停地嘟噥,“這好好地人咋就死了?咋就不會出氣呢!沒有傷嗬!怪怪地,人咋會死呢?”

山彪必定是當領導的,有自己的身份,與哥哥有所不在同,就沒有急於俯伏下腰背去擺弄侄兒橫臥在地的屍體。他一腳踏進這洞房門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了在這間小小的房間裏散發著一種刺人鼻子的衝天酒氣,其中還夾雜一股股令人說不來的怪味。副鎮長站定下雙腳,拿鼻子朝對四下裏的空氣深深地做著長呼吸,是在判別判斷。他那裏緊皺眉頭,心下實在有些不祥的感覺。

驀然間,山彪把目光落在了地上躺著的兩隻揭開蓋的瓶子上,忙撿起一隻來拿在手中看了看,那是常見的藥用裝咳嗽糖漿的瓶子,也隻覺得它倆這般不合時宜地來在新房的地上,顯得既刺目紮眼又那樣子不對頭。而且,它們肚子裏裝的東西又全不見了,這是為什麼?副鎮長急忙把手裏的瓶子口對準鼻子嗅了嗅,驚得頭上根根頭發向上豎起,變態失聲地喊,“毒藥!是劇毒農藥敵敵畏呀!”

他這就丟掉瓶子,朝著死屍蹲伏下身子來,拿雙手著地用力,把鼻子伸長過去,對準侄兒那張帶血難以閉合起來的嘴巴,照樣提神用力地聞了聞,這便噌一下跳起身來,喊聲裏下結論,說:“兒子是被農藥毒死的!”

山豹在情急中,彎腰順手從地上拾起兩隻空藥瓶,站起來湊到燈光下,說:“像是裝過農藥的……怪了,啞巴咋就喝了農藥?這農藥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這還用問!分明就是杜娥上轎之前,帶在身上拿過來的。”弟弟清楚地這樣說。

山豹將信將疑,追著問:“咋回事?你咋知道是杜娥拿過來,就不是其他人拿來的?我懷疑這殺人,躲藏在背後下黑手的可能就是一個陰謀團夥……”

“隻有她具備這個條件。她隨身攜帶著裝有毒藥的兩個瓶子,然後坐上轎子,我們把她和殺人毒藥一起抬過來了。”

“依你這樣說,我們根本不是在接媳婦,而是在引狼入室,惹火燒身。”

“這就對了!你就是應該這樣理解,這樣想才對。”

山豹深深地點著頭,反而用自己的嘴巴,憑著豐富的想象,清晰地解釋說明白整個事件發生發展的過程,“對了對了!正是你所說的這樣,有人趁夜間天黑到牛圈放開趙小牛之後,他們一起竄到屋裏來毒害了啞巴。然後又一起躲起來,算計好等我們出門去追他們的時候,點火來燒我的房子……我們得趕快給公安局報案,這是謀殺!是報複殺人放火啊!”

說著,他朝坐在地上哭嚎的婆娘和女兒揮手喊叫,說:“快起來退出門去!全退出去!關好門,保護好現場!”

這前後,申朝暉也自不聲不響地跟隨著大人們的腳步走進洞房來,站立下來是在觀望,看爺爺他們搞清楚啞巴的死亡原因到底是什麼,他也正在為此擔心著急。這孩子自從知道了啞巴死亡之後,一直就在納悶,搞不明白他到底是咋死的。最初,少年隻困惑不安地替他所放脫的兩人擔憂不盡地在想,“這死了人可就不好辦了!”但他並不懷疑凶手就是杜娥,不相信昏迷在床上的她,一個兩隻手同時受縛的人,不可能致他人於死亡。除非她就是傳說中法力無邊的神仙,否則,這樣一個手無寸鐵,又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女子,放開她的雙手,就算是她在心頭恨得要命,一時間也拿這個五大三粗莽牛一樣的啞巴沒有絲毫辦法。他覺得,啞巴送命的最大可能是把酒喝得太多,醉酒而亡。到這時,爺爺他們終於弄明白啞巴死於服毒。少年心裏並沒有因此而踏實下來,隻感到事情倒是十分蹊蹺,也說是出奇了。

山豹最後一個從洞房裏退出來,關好房門。他接連著快步來到大門口,哐哐當當把兩扇大門關嚴插死。他這又回轉身來在上房堂屋的門口,站住腳望了望,還想把這裏的雙扇大門關嚴。已在堂屋裏坐在沙發上的弟弟,朝對哥哥揮揮手,那是在告訴他,“無妨!就不用關這裏的大門了。”

“還是得要警惕一點好!”驚弓之鳥的女兒,這樣和父親叔叔說。

“是得要提高警惕啊!牆裏說話牆外有人聽,路上說話草裏有人聽。”山豹這樣和弟弟說,“哥哥還是要靠你了!你就來總體策劃部署一下,看這一地的雞毛咋來收拾才好。我們和以往一樣,全聽你的指揮。幺妹子,你說這樣對吧?”

“要我說,怕啥呢?我們根本就不該擔心這擔心哪!”這女人像是頓時被人喊醒那樣,開口就這樣火氣衝天在發表意見了,“我們又沒有殺人放火,恰恰是別人在害你申山豹申支書,連你這當鎮長的弟弟也全不放在眼裏……”

“不是說,我們怕誰!我們是受害人,怕這怕哪做啥子?而是說,我們應該提高警惕,在這關鍵要命的節骨眼上,可不敢有半點疏忽大意。這就得要提前拿定個主意,有個思想準備。先想好,把自己的腳底下打掃幹淨,可不敢到時候讓筋筋串串絆著腿,把自己也陷進去了。”哥哥這樣在支持弟弟和大家說。

“是呀!在坐的沒有外人,我們自己就不能欺騙自己。我們心裏清楚明白,前頭我們做夢要給兒子娶媳婦,那可是想瘋了。就因為這,我們布下陷阱,挑起事端,一步步走到今天,發生了這不可收拾的後果。這其中,咱就不說別的,打傷的趙家老婆子還在衛生院裏住院治療。這又陸續導演出,逼債逼死杜村長,逼婚綁架趙小牛,強娶抬來了杜家姑娘,這一件件都是在違法犯罪。我們不能昏了頭,更不是糊塗人。辦案民警他們也不是傻子,追究案子的起根發苗,我們連一個都跑不脫。”

這家婆娘還在那裏不停地抽泣,聽到這當領導的弟弟先畏懼著打起了退堂鼓這般說,也一樣不以為然,忙停下哀傷,絲毫不加畏懼地回應弟弟,說:“讓人家把我們的兒子給殺了,不是我們殺了人……”

“嫂子啊!你就先忍著點,節哀保重,不要讓悲傷氣昏了頭腦。說是人忙無智,這時候要是過分悲傷不顧其它,就容易失去理智,亂了陣腳。要緊的是,我們先不忙著哭兒,應該化悲痛為力量;集中力量,提高勇氣,要和人來一場殊死搏鬥、生死較量。明晃晃擺在我們眼前的對手,已不僅僅局限的是在逃的那兩個小東西,而是法力無邊的人民公安,以及檢察院、法院這些人。還有像我哥說的,從背後正在朝我們下手的那個陰謀團夥的一幫子人。把話說得過頭一點,我們的對手,要對付我們的就是整個人民群眾啊!”

幺姑這女人聽得沉不住氣發急了,頭皮發麻中睜大眼睛,火焦火燎朝山彪,問:“按你這樣說,我們早已敗下陣來,眼下就隻有死路一條。咱們到底該咋辦?”

山彪意味深刻,道:“說啥呢!要緊的是,我們得先統一好口徑。哥哥和嫂子、侄女,還有我也沾那麼一點邊,說起來都是被害人的親屬。我們也都是發案時住在現場周圍的見證人,對這兩起沒頭沒腦的案子都具有發言權。不管自己看到沒看到啞巴被害的具體過程,總而言之,人是死於服毒。哥哥說有一個陰謀犯罪團夥暗中下手殺害了啞巴,救走人。我們一時還拿不準,也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公安和法津講的是實事求是,不能毫無根據亂說。那我們就一口咬定,是杜娥從家裏帶來了兩瓶子毒藥,新婚之夜哄騙著讓這個近似傻子一樣的啞巴把毒藥喝下肚子。她這就構成了殺人罪,不槍斃她,起碼也得要判她個死緩或無期。”

“那,要是人家問起,杜娥為啥要在洞房新婚之夜殺人,我們該咋回答?”幺姑急急發問。

“不回答不行,照實回答也不成,我們就來個半真半假回答公安。就說,她二爹活著時,和她親娘老子一起借過我哥我嫂的錢,許諾將女兒嫁給啞巴。女子在借錢當初同意,後來又反悔了。到前天晚上,你們去杜家討債時,姑娘卻又答應嫁過來。所以,才有昨天的結親過程。就按這個大框框去編,不出這個界限就行。千萬千萬記住,自己所講出去的話都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到時候法院要拿我們的話當證據,給她或他們判刑。我們自己也可能因這些話而獲罪,可不敢胡說。”

“這就對!這就行!洞房裏就她兩個人,一個死了,活著的一個自然要負殺人的責任。這會兒黃泥巴抹在她婊子的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咱說得過去。”

那個眼圈發紅,臉上淚水未幹的母親,擔心不盡地隻說:“我們的生命財產受到他們的嚴重威脅,必須馬上向公安局報案,請執法機關來保護我們。否則,人家還會來報複,說不定還要多殺幾個人哩!”

山豹也說:“是的。他們不僅僅是杜娥、趙小牛兩人。我已經反複說了,明顯擺著還有人插手……”

山彪說:“我這就抓緊時間回去報案。我剛才說過的話,你們都得要記牢記準。防止亂說亂道把水攪渾,使本來就複雜的案子變得更加錯綜複雜,讓公安機關偵察破案一時理不出頭緒來,繞些沒有必要的彎路,拖延辦案時日。要懂得夜長夢多這句話,抓緊時間一鼓作氣,協助公安來個速戰速決,盡快盡早地把這個臭婊子連同她的奸夫打翻在地,繩之以法才行。還有,你們和公安調查人員講的時候,一律不許說牛娃子是頭天晚上就抓來關在牛圈的。隻說,他和杜娥早就預謀好,在結婚這天晚上裏應外和,用農藥毒死啞巴,兩人一起逃跑。正好,也難得他倆正是在逃;這可就有我們說的,沒有他們說的機會了。”

山豹也略有所悟,勉強朝弟弟一笑,說:“看起來,事情本來就像兄弟你所講的這樣。我們卻被人家蒙在鼓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