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洞房夜新郎喪命 牛圈裏少年放生(3 / 3)

就在這當口,老婆娘那聲“啞巴死了”的痛哭聲,閃電般即刻就把驚恐萬狀中的少年催著蹦下了床來,照腳上拖上鞋後,一刻不停地趕出門外,朝洞房奔來。他在邊跑邊想中,頭腦中所反映出來的第一個意識,第一個想法那就是不信;杜娥她不可能殺人!再說,他見到她時,她可是雙手被人用繩子在捆綁著,人昏迷在床上,啞巴不會真地就死在杜娥的手裏!

少年之所以這樣擔心懼怕,是怕他倆逃走的事過早被發現,就會逃不脫,後麵將要發生的事,那就是不堪設想。

朝輝慌亂間來到隔壁,燈光裏見這啞巴果然是死了,深深地感到不可思議,急忙抽身鑽出人夥來到院子。他反複認真地回憶,剛才自己救走趙小牛和杜娥的整個過程,隻覺的啞巴死得莫名其妙。這會兒,少年情急起來,怕人們真的追上了他們兩個,再次被抓回來,那真的就是重新落進了魔掌。這時的他,眼望著這被激怒的大爺爺一家人,像瘋狗一樣在嚎叫,如炸開窩的蜜蜂一樣在忙亂。他們顯然是被震怒了,個個張牙舞爪,麵目猙獰,呈現出要吃人的樣子。

這讓這個僅僅隻有十三歲的少年,覺得十分害怕,忙轉回自己睡覺的房間。他又在慌亂不安中,很快從房間來到院子裏,見這裏的人,早已在申山豹幾個人的帶領下,手舉燈籠火把,呼喊聲裏拿了棍棒,忙忙如喪家之犬,沿著不同方向上的大道小徑呼呼啦啦向前猛跑,去追趕逃出籠子的杜娥去了。看到這一切,孩子一下子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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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條較為寬而平坦的山梁小道上,小牛扶著杜娥急急忙忙落荒而逃。

看東方啟明星已經升起來,山尖上露出微微發亮的曙色。

兩人不顧一切地加快步子疾行,唯有逃命這一種想法。畢竟是兩人一天來未吃東西,腹中空空隻有河水。加之杜娥挨了啞巴一頓痛打,女孩子家也從未經見過這種事情,嘴上雖然說不怕,心裏總還是在畏懼膽怯著。她這樣在小牛的壯膽扶持下奔逃,但怎麼也提不高行走的速度。聽身後,那些狗的狂吠亂叫聲一陣緊過一陣,兩人腳步慌亂,大汗淋漓。

突然之間,狗的狂叫聲變成了人的狂呼亂叫聲。仔細聽,這聲音由遠而近……

兩人停住腳步朝後張望,見那申家方向山梁上河穀裏,幾路人馬所操持晃動的點點燈籠火把,影影綽綽映照見人影憧憧。風中傳來呼喊聲聲嘈雜,驚慌裏夾雜著婦人的悲哀的哭叫,來勢行動迅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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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這幫殺氣騰騰,來勢可謂洶洶的人,他們在打頭人山豹的帶領下,手中火把燃燒、電筒光晃動,個個手裏還持有棍棒、柴刀等家夥,有人還提了杆火槍。人們在喘息聲裏奔行著,嘴裏不斷地吆喝大聲喊叫,“攔住杜娥!”“不要放跑了她!”“抓住殺人犯……”他們一路上就這樣虛張聲勢,是在給自己壯膽助威。

“攔住她!不要放跑了爛片片子杜娥……”山豹幾近發瘋地是在斷喝狂叫,“小婊子,量你也逃不脫我的手掌心!”

在這夥飛奔的人群後麵,緊跟著跌跌撞撞又哭又罵著的杜心蓮、申傳鳳母女倆。兩個魔鬼一般披頭散發,哭聲哀切,痛不欲生。

人們聽得母女倆同樣在哭喊咒罵,“杜娥呀!你不得好死!殺了我的兒子,壞了良心的賊婆娘,天打五雷轟啊……”

在她倆之後,那就是一時間氣得暈頭轉向的山彪和幺姑。兩人手裏沒有照明器具,也隻能是高一腳低一腳在布滿荊棘荒草的小道上急忙趕路,忙不停地去追攆前麵的人。盡管兩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身上衣服全部濕透,緊追忙趕也落下在後麵很遠。

他倆仍一再堅持著,就算是跑個血奔心,也照樣不甘心地向前窮追不舍。對他倆來說,尤其是對於這位副鎮長來說,倒不是什麼不甘心,而是不放心,此時那是把心揪放進在滾油鍋中煎煮。侄兒死了,這是他不曾預料的。此事對於他來說,所形成的傷痛打擊先把它挪放到一邊,這壓力那就如同泰山壓頂,讓其先自成為落水狗。要知道兩年當中,申家針對杜家姑娘所施行發生的一切,全沒有離開過他的陰謀詭計。包括這回的違法搶親,也都是在自己的一手操持下才能得手。就因為這賠上侄兒的一條命,那就是一樁命案,法網恢恢,追究起來,自己先逃不脫幹係。在今晨這等火燒燃眉的骨節眼上,就不能眼睜睜看著讓第二個人喪生在這件前後都是由自己在把握的婚事上;自己關係責任重大,那就是不能讓姑娘死在眼前。所以,他得要拚命地追趕上前去,一是不能讓殺人作案後的杜娥逃脫法網;二是要設法阻止住哥哥不能加害於她,也不能讓她就此自殺了事。

眾人這鬼哭狼嚎地喊叫聲,夾雜著女人們高一聲低一聲淒厲的哭聲,在這淩晨寂靜的山水間傳播,顯得如此驚人心魄,攪鬧得讓磨王溝沸騰起來。

追趕的人群裏,有人點燃火槍,朝天咚的一聲放響,震得四麵山頭地動山搖在回應,山林裏的草木也一樣發出一片嘩啦啦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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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牛與杜娥兩人相互攙扶著在急急奔走。背後的哭喊叫罵聲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

小牛猛然停下腳步,朝杜娥說:“等等,你聽!他們好象是在哭兒子死了,咋會呢?啞巴怎麼會死呢?”

“是的,啞巴可能就是死了。他喝醉了酒,又喝下了農藥。”

小牛著急起來,失聲問:“他哪來的農藥?”

杜娥低頭不語。

小夥子驚恐地叫起來,“完了完了!這下完了,鬧出人命來!人命關天,可是大案……這是誰下手把他給毒死的?”

“那是他自己,從我褲子口袋中把農藥給搶去喝了。”姑娘說。

小牛吃驚詫異,奇怪聲裏問:“你怎麼會把農藥帶在身上……”

就這一聲問過,驀然間小夥子突然停止住驚得大張開來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來。他在震驚中瞪大了雙眼,頓時像是醒悟過來,眨巴著眼睛緊盯在姑娘淚水嘩嘩落下的臉上,那就像是不認識她似的。小夥子心裏總算是明白過來,知道麵前的她,早已做好了新婚之夜自殺在洞房裏的打算,是要以死來與申家人相拚。

他腦子裏朦朧意識到事態的發展要比自己當初想象的要嚴重地多,麵對殘酷的現實不容置疑,必須正視,不得回避。他的心下一陣陣發疼,鼻頭發酸,忙伸張開雙手雙臂把痛心不已的她朝自己胸前緊緊擁抱住,也一樣流下淚來。

小夥子那樣輕聲在嘴巴裏歎著氣,對她不無責怪,又是在抱怨,也是在勸導,“你呀!你呀!怎麼能想到去走絕路呢?千萬千萬不可以朝這兒想……”

這又道:“說什麼我們也不能想到死,不能自己去送死啊!憑啥子要我們先自白白去死呢?死也要死出個人樣來,要死得值得啊!你說呢……”

姑娘這會兒,先不急於說明白自己早已產生的自殺念頭,也不來解釋自己打算這就死在洞房花燭夜的決心,忙著說:“申山豹死了兒子,絕不會輕饒放過我的,眼下就隻有死路一條!”

“你不是說,這藥是啞巴自己搶去喝的嗎?”

“是又能如何?洞房裏就我們兩個人,一個死了,一個自然就是凶手。就算是公安插手,能夠實事求是把案情調查清楚,不用法律手段來懲罰我,那也逃不脫申家兄弟的手掌心。”

“就眼下來說,是這樣。”小夥子不得不這樣肯定地說。

“說到底,嚴重地講,他們最多不過是要人的命而已。你放心,這有我頂上去就行了!”姑娘那可是大義凜然,“反正,我死的決心早已拿定!”

“不見得!就算是搭上你我兩條命,這會兒他們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那咋辦?”

“逃嗬!來個遠走高飛,先躲過眼前的這場劫難,等時間慢慢過去;時間久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這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那我們就不去找公安了?”

“不能自投羅網!這就是你所擔心的,公安雖說不要我們的命,山豹山彪也不會輕易就放過我們。目前,這山裏頭是人家的天下。不過,這時間不會要得太久,黨和人民絕不會允許他們長期地來霸占這裏的這座山頭,在群眾中稱王稱霸。多行不義必自斃,久走夜路,他們必然會碰上鬼的。到時候,山裏太平,我們再回來找他們算賬的同時,和政府講清楚這些事情的起根發苗,便會萬事大吉!”

“你說的這,也隻能算是夢想吧!眼下就隻有死路一條,逃是逃不脫的。”

聽到身後的槍聲,兩人同時身上在抖動。

姑娘麵帶懼色,膽怯畏難地推開小牛,喊:“你快走吧!能逃一個算一個,拖累上我,咱們一塊都得去送死!”

小牛口氣堅決,不容置疑地說:“逃,咱倆一起逃,死也就死在一塊吧!”

杜娥急了,喊著催小牛快跑,“他們要抓的是我,好回去給他們的兒子抵命。我害死了啞巴,與你沒有絲毫關係,犯不上把你的一條命也搭進去!”

“快別說這樣傻話……”

“你這會兒真地要是落在他們手裏,不死也殘。我反正是豁出去了!他們來了,我就死給他們看!”姑娘堅持說。

小牛氣急,無奈裏強行拖拽起姑娘,馱放在自己背上奔跑。

天色透亮,臨近拂曉。已經看得清遠山的輪廓,辨得出近處景物。

小牛的衣褲早在河水中濕透,這時豆大的汗珠像雨水一樣在臉龐上滾動落下。就連他背上的杜娥的臉上,熱汗也在不斷地流淌。

聽得身後嘈雜的人聲腳步聲愈來愈近,那是山豹扯起聲來在狂呼亂喊,“杜娥,你個爛婆娘,小婊子,逃不了!老子抓住你,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清涼的晨風中,也同時吹拂來杜心蓮那拉長起來的“兒嗬、兒嗬”的哀嚎和哭喊尖叫聲。

氣喘籲籲的小牛,管不了身後許多,拚命背著姑娘照樣隻管在荒草叢中的山道上狂奔。

姑娘麵對從小夥子頭上臉上滾落下的熱汗,聽得見就壓在自己身下的那顆心髒在嘣嘣聲響中狂跳不已。

她心疼而焦躁地喊:“放下我,放下我,你快逃吧!”

此時,咬緊牙關的小夥子,隻顧得鼓起渾身的力氣向前不停步奔行。他沉浸於自己呼哧呼哧喘息聲中,根本聽不見背上的姑娘在對自己發急呼喊。

小夥子嘴裏隻管說:“看樣子,今日也隻有來個魚死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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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偌大的空院子內除了躺在洞房裏的一具死屍,也就隻剩下申朝輝一個人。他在心慌意亂中回到屋內,轉著圈子依舊是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更不想把身子躺回到床上去。他瞪大眼睛盯望著窗外,扯長耳朵聽著周圍這殺氣騰騰,讓人心驚肉跳的呼喊聲,惶惶不知所措。

他在恐慌不安中,再次走出門來在院子裏,急促幾步奔向大門口,站在院門外朝山上山下幾路呼呼啦啦走馬燈似的燈火望過去,心下叫苦不迭。此時,也見東邊山頭天際顯露出微微發白的晨曦。少年也隻能把緊張的心倒提起來放在嗓子眼,替兩人擔心不盡地想到,“看來,他們是逃不出魔掌了!”

少年就這樣在神不守舍裏站立良久,手忙腳亂裏也隻好轉身回到院子裏來。他在百無聊賴裏再次折回到屋內,亂了神而又急得像是在發紅的目光落在了亂糟糟一桌子麻將牌上,那像是在尋找著什麼。這一瞬間,他心頭似乎一驚一喜,把一隻打火機飛快地抓住,緊緊地握牢在手裏攥定。隨著“叭嚓、叭嚓”幾聲脆響,他即刻把它打燃,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跳躍著在燃燒的紅紅火苗,那臉上刹那間神情驟變,眼睛發亮,一雙濃眉毛隨之緊緊皺成了一團。少年站穩身子定了定神,照嘴巴裏長出一口氣,眨眼之間下定了決心,拿定了主意,飛身鑽出門外,跳下屋坎,穿過院子直奔向大門。

孩子矯健的身影,隨同著奔跑有力的腳步聲響,縱身躍出大門,繞過山牆,來在他昨天上午和孩子們踢球的糞場,朝一堆柴草猛地蹲下身去,叭叭聲響中,打燃了手中緊攥的打火機。他伸長胳膊來,瞬間把這跳躍的火苗舉湊到幹草的下方。轉眼之間,幹草被點燃,火焰呼啦啦躥跳著將一大堆茅草燒著了,引燃了那座小山般的柴禾堆,那全是啞巴長時間砍回積攢起來的。幹柴猛火很快就形成了轟轟烈烈的火勢,在晨光夜色裏劈哩叭啦燃燒起火焰,一下子躥起有一丈多高。熊熊大火隻把附近的牛圈房屋和毗連的莊稼地、山林樹木映照得一片通紅。

火勢衝天中,附近傳來了這會兒早已聚集在門外來看熱鬧的男女老少大呼小叫聲,人們震驚地在喊叫,“不得了!申家起火了,申家後院燒著了!”

人們奔跑著朝申家趕來,邊跑邊朝四下裏呼叫,“快來救火啊!申家起火了!”

“不好了!快來救火啊……”

那些老人孩子一起敲打起了搪瓷臉盆和鐵桶,混亂成一團的呼叫聲中,夾帶著女人們忙亂地尖叫聲,亂糟糟在這天亮前的晨風中播揚。山上山下那拉長起來的呼救聲,可也是驚天動地,整個磨王溝一下子亂成了一團糟。此時的狗,更是在聲嘶力竭地亂叫狂吠,林間夜棲的雀鳥成群被驚飛,嘰嘰喳喳飛向夜空中,東一群西一夥在驚惶失措的拍打著翅膀,一浪又一浪像無頭的蒼蠅那樣在空中狂飛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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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奔跑追趕杜娥的申山豹等人,突然間聽到身後傳來的救火聲,和人聲鼎沸乍起的呼叫聲,也就急忙停住向前奔忙的腳步。人們回頭看時,望見申家一院房屋早已映照在一片火海裏。這喪魂落魄的一驚,也算是非同小可,人們紛紛跺起腳來扯長聲直呼,“瞎球了瞎球了!申支書啊!你家失火了……”

夜風中傳遞到這耳朵裏的這種慌亂,再加上眼前這麼多人的哀嚎驚叫,那就亦如是洪水猛獸瞬間襲來,更像是在驚心動魄的呼喊狼來了一般,讓山豹驚出一身冷汗來,脊梁骨同時在發麻中魂飛魄散。他真真就像是被突然而攏身的狼,張開血盆大口用獠牙噙吞咬住喉嚨在吸他的血一般,在喪魂落魄中渾身上下一陣觳觫,那是在徹心扉在哀號,“天哪!這可咋得了啊!……趕快回去救火吧!”

他瞬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身子骨一下子發酥變軟,抽瘋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來,死了娘老子那般拉長了哭聲在嚎叫,“天打五雷轟的賊婆娘躲開我們,藏在背後縱火在燒我房子啊!我們上當了……”

“救火啊!救火啊!”首先是這裏山豹所帶領下的一夥子人,匆匆忙忙舉著燈籠火把往回趕去救火去了。

其他幾夥子人,也都聽到申山豹死了娘老子般的呼救聲,急忙停止下來,轉身忙著趕回去救火去了。

山梁上,晨風中,傳來山豹扯長聲朝各處人馬在高聲呼喊,“杜娥這爛婊子根本就沒有跑,躲起身來在暗算我,那是在燒我的房子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