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匡胤之弟匡義,因見冬雪初晴,在家無事,帶騎數人,出獵於東郭門外。隻見有一喜鵲,立在靠牆梅枝之上,對了匡義連叫數聲。匡義彎起彈弓,指定打去,正中那鵲左冀。那鵲又叫了一聲,展起雙翅,竟望符太師的花園裏飛去了。匡義認得符太師家花園,便令從人停騎園外,自己越牆而進,來尋喜鵲。才行幾步,隻見那邊有七八個丫鬟,簇擁著一位小姐,正從假山石背後而來。匡義進退不及,慌慌張張,閃在躲避去處,偷眼看那小姐:年未及笄,生得窈窕娉婷,美貌無比。這小姐不是別人,正是符太師的次女二小姐。那小姐也為觀玩而來。
當時符小姐帶領丫鬟,來至園中,一眼睃去,早見了匡義。便令丫鬟喚至跟前,開言問道:“君是何處人氏?白晝逾牆,有犯非禮,三尺難容!”匡義答道:“小可乃趙司空之次子,當朝趙檢點之弟,名匡義。因見冬雪初晴,放騎遊獵。偶放一彈,正中喜鵲,飛入小姐家園,小可一時誤進,望乞海涵!”符小姐見匡義人物魁梧,殊非凡品,心中已自歡喜,及聽言詞遜順,聲氣清和,不覺目凝神逝,暗自想道:“若得此人為婚,一生之願足矣!”又問:“君年幾何?”匡義道:“小可年交十九。”小姐道:“曾娶親否?”匡義赧然搖手,以為未婚。小姐道:“君可速去,恐太師知覺,不當穩便。”匡義躬身應諾。小姐令侍女開了後門,放他出去。小姐戀戀不舍,以目送之。有詩為證:喜鵲連枝墮符園,佳期預報賴他傳。一言竟識非凡品,佇見成姻了宿緣。
匡義出得園來,同從騎竟回府中,見了匡胤備述其事。匡胤道:“此天意也!使汝入園而得睹其容。”遂即差人請範樞密到府,分賓而坐。茶罷,匡胤將匡義誤入符太師園中,遇見皇姨之事,說了一遍,故欲相煩作伐。範質道:“此事容易,符太師夫人與下官寒荊是通家之姻,明日當與令弟求婚,事必諧也。”匡胤大喜,道:“若得事成,必當重報。”範質告別回家。
次日,命夫人郝氏到符府說親,與太師夫婦細述趙公子求親一事。太師道:“此段姻緣,極是相宜!怎奈主上先曾有旨,命許韓通之子為婚。今日我若許了趙公子,恐違了聖上之旨。事在兩難,如之奈何?”郝夫人道:“趙公子聞他有大貴之相,況兼德行皆全,英才日盛,較諸韓公子,不啻天淵之隔。古人雲:‘擇婿以德。’若許此人,諒聖上決不為怪。”太師道:“此言也是!但韓家先來議親,故難開口。老夫當效古法,於城中高結彩樓,待小女自拋彩球,看是誰人姻緣,以為定準,便可使兩家各無怨心。”郝夫人道:“太師所言甚當。”遂別了回府,訴知範質,令人報知趙府。
過了數日,符太師差人在於大街結起一座彩樓,相約韓、趙二家姻事。匡胤知道,乃令匡義準備。匡義應諾,帶了四五個從人,來到天街。見韓通之子韓鬆,領了數十名家將,先在等候。又有那些官家子弟,聚齊在樓下觀看。當時等了一回,隻聽得樓上鼓樂齊奏,先有一管家人,向著樓外吟詩一首道:
彩樓高結一時新,天上人間富貴春。
憑語藍橋消息好,盡教仙子意殷勤。
那管家吟詩已畢,立在一旁。須臾隻見許多彩女,正正齊齊擁著皇姨於彩樓正中間坐下。舉眼望樓下看時,見樓下看的眾人,都是翹首而望。隻見彩樓左首立著一人,人物軒昂,儀表非俗,又
是打扮得濟楚。但見:戴一頂官樣黑紗巾,穿一領絲青衣襖。外罩蜀錦披風,腰係金線綠帶。足登烏靴,搖曳多姿。
原來此人就是心上之人,今日看見,分外英俊。又見那彩樓右首,立著韓鬆,生得卑陋,麵如烏漆,背似彎弓。看他打扮,倒也齊整。但見:戴一頂官樣青絲笠,穿一領黃褐絲袍。係一條綠絨金線絛,著一雙黑皂麂皮靴。
當下符小姐細觀二人,已判優劣。立起身來,在侍女手中接過彩球,對天祝拜已畢,執定彩球,看定了匡義拋將下來。正被匡義接著,跨上了馬,喜氣洋洋,與從人向南街去了。韓鬆立在樓下,不瞅不睬,看者無不恥笑。跟隨人俱各沒趣,擁了韓鬆上馬而去。
回至府中,報與韓通。韓通大怒道:“聖上之命,反不及範樞密耶?”即命令心腹將士,帶領數百勇壯家丁,埋伏於南街要路,等候搶親。不想事機不密,早有人報知匡胤。匡胤便與鄭恩商議,鄭恩道:“不須憂慮!我等輿從樂人,從小路抬回,待小弟扮做小姐,耍他一耍。”匡胤笑道:“言之有理!”遂令從人轎馬抬了皇姨,悄悄的從僻靜小路娶到府中,與匡義結親不表。
隻說鄭恩扮做新人,前麵樂人引導,金鼓喧雜,燈燭輝煌,一行人鬧鬧熱熱,由南街大路而來。隻見韓家的埋伏軍士,看見趙府迎娶已到,即時一聲號炮,一齊上前,把音樂隨從人等打散,搶得一乘大轎,自為得計,抬進韓府。韓通大喜,親自揭開轎簾。隻見轎裏踱出一個鄭恩來,高叫一聲:“韓兄!小弟到此,快備酒來,與你對飲。”韓通情知中計,無可奈何,隻得陪笑道:“老弟若肯開懷,便當款待。”鄭恩見韓通反陪笑臉,禮順謙辭,便正色相勸道:“韓兄,公子日後自有姻緣,何必爭執,以傷和氣!”言罷,辭別而去。韓通隻氣得毛發直豎,憤恨於心。次日入朝,奏知世宗。世宗道:“匡胤之弟,亦朕之愛弟,此事不必深念。倘朝中有相宜者,朕當為卿議娶可也。”因加授韓通為充侍衛親軍副指揮使,韓通謝恩而出。
誰知世宗自得病以來,不能痊愈,延之日久,飲食不進,大勢日危。召範質等入宮,囑以後事,道:“嗣君幼弱,卿等盡心輔之!昔有翰林學士王著,乃朕之藩邸故人,朕若不起,當以為相。”質等受命而出。私相議道:“王著日在醉鄉,是個酒鬼,豈可為相!當勿泄漏此言。”是夕,世宗臥於寢宮駕崩。遠近聞之,無不蹉悼。後人有詩以美之:
五代都來十二君,世宗英武更神明。
出師命將誰能敵,立法均田豈為名。
木刻農夫崇本業,銅銷佛像便蒼生。
皇天倘假數年壽,坐使中原見太平。
世宗既崩,群臣立梁王訓,於柩前即位,是為恭帝。文武山呼已畢,尊符後為太後,垂簾聽政。遣兵部侍郎竇儀至南唐告哀。竇儀領命,至南唐來。正值天寒地冰,雨雪霏霏,不日到了南唐,見了唐主。唐主欲於廊下受詔,竇儀道:“使者奉詔而來,豈可失其舊禮!若謂雨雪,俟他日開讀可也。”唐主聞言,拜詔於庭,不勝哀感,款待竇儀而別。
數日,有鎮定報到:“河東劉鈞,結連契丹,大舉入寇,聲勢甚盛,鋒不可當。”近臣奏知太後,太後大驚。急聚文武商議,範質奏道:“劉鈞結連契丹,其勢甚大,惟都檢點趙匡胤可以禦之。”太後依奏,即宣趙匡胤入朝,命為元帥,領兵敵契丹。匡胤奏道:“主上新立,在朝文武,宜戮力同心,共守京城;臣當另調澶州等處將帥,一同征討,是乃萬全之策。”太後大喜。即下敕旨,前去調發張光遠等,會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