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高行周刎頸報國趙匡胤克敵班師(1 / 3)

第四十六回 高行周刎頸報國趙匡胤克敵班師

詩曰:

將軍凜忠義,立誌堪衝天。

世事多不測,病逮膏肓間。

猶將神速驗,睹之心駭然。

帝子不相敵,執劍了殘年。

遺書托孤子,意君能用賢。

微功何足報,言念在黃泉。

話說高行周身帶重疾,難理軍情,隻在府中靜養。一則等待自己病愈,出兵會戰;二則斂兵固守,以老周師,便易與為力。不期這日探子報進府來,說周兵在關外連日百般辱罵,要元帥出去會他。不覺雄心猛烈,怒氣填胸,一時眼昏頭暈,濁氣攻心,兩肋作痛,冷汗淋身,坐在軟榻之上。昏暈了半晌,睜開雙目,仰麵長歎,說道:“我高行周空做封疆大臣,枉受君上爵祿,不能盡忠剿賊,反被敵人相欺!”說到這裏,又是心頭火發,忿怒愈加,說道:“罷了!我不如帶病出兵,將這微軀決了生死,以報國恩罷。”分付左右,傳點開門,整兵出敵。正要將身立起,步出堂去,不道又是一陣心痛昏暈,仍將身軀挫下,倒在榻上。左右見了如此光景,怎好把軍令亂傳,隻是侍立靜候。那高行周漸漸醒來,將身坐起,自料病勢難痊,不能領兵會戰,懊悔自家毫無主意,不該把孩兒打發回鄉,以致病重難守關城。眼看勢事已去,天意難回,如何是好?且使吾一世英名,歸於烏有,情實堪傷。此皆吾不明之故,以至於此。於是連連嗟歎,切切憂思。

忽然想道:“吾且把神課一卜,看其事勢成敗與自己結果何如,再作道理。”原來高行周、史建瑭、石敬瑭、王樸這四個人,都是金刀禪師徒弟,從幼習學兵法,熟練陣圖。那四人下山之時,金刀禪師於每人另傳一樁妙技,都是舉世無雙的:史建瑭傳的前定數;王樸乃是大六壬數;高行周授了馬前神課;石敬瑭習得一口金鎖飛抓,百步之內,能打將落馬。這四人都曉得天文地理,國運興衰。隻是高行周明白之人,燈台不照自己,隻知漢運當盡,周祿該興,眼下已有真命出世,再不算到自己的吉凶禍福。今日身帶重病,又值兵臨城外,不能出敵,方才想起了馬前神課,且算自己的終身休咎何如?便分付:“左右的,抬香案過來。”家將一聲答應,便把香案端整,擺在居中。高行周緩緩立起身來,至香案前虔誠焚香,家將攙扶行禮跪下,把八個金錢捧在手中,望空舉了三舉,祝告道:“奉啟無私關聖帝君漢壽亭侯,弟子高行周,行年五十四歲,六月十三日午時建生。今為漢主祿盡,郭彥威奪位改年,稱帝東京;弟子不肯順賊,死守潼關;郭兵侵犯,奈弟子有病不能出戰,不知身後歸著何如,伏求賜斷分明。若弟子得保善終,青龍降吉;該遭兵刃,白虎臨爻。”祝罷,將合兒當當地搖了幾搖,把金錢傾在桌上。詳看爻象,乃是白虎當頭,喪門臨位!唬得高行周麵如金紙,唇似藍青。令人抬過了香案,移步坐於軟榻之上,不住的唉聲歎氣。

那高行周命中注定,不得善終,故神靈應感,昭示吉凶。行周因見卦象大凶,心中不悅,主意散亂,歎口氣道:“命數已定,不得善終;倘然落在賊人之手,豈不有玷昔日之名!”懊悔自己當日錯了主意,在滑州大戰,已殺得郭彥威將敗兵亡,無人抵敵,不該撤兵回來,縱他猖獗。理當奮身剿賊,舍死報君。怎麼的一錯再錯,又遣兒子歸家,弄得病重垂危,孤身無助。“此皆我心明口明,主意不明,以致今日。隻是可惜我有千戰之勇,天使我有病不能征戰。隻是我運敗時衰,命該絕滅,故此子去賊來,諸般不遂。”思前想後,不覺日影歸西,月光東起。

左右人點上燈來,高行周頻頻歎籲,不覺把心一橫,說道:“罷了!罷了!總是我高行周命該如此,大限到來,料難更變。心機費盡,諒也不濟了,還要思想甚麼!”遂分付左右人役,各自退去,今晚不必在此隨侍。便提起筆來,寫了一封囑托的書,封裹好了,上麵寫著:“高行周留書,付與趙公子開拆。”寫畢,看著山東,叫一聲:“夫人!”又叫一聲:“孩兒!我與你夫妻父子,再難會麵;若要重逢,如非夢裏相依!”遂伸手,把腰下寶劍呼的一聲拔出鞘來,執在手中,指定汴梁,咬牙切齒罵一聲:“郭彥威的篡賊!我生不能食汝之肉,死後定當啖汝之魂!

想我高行周,從十四歲上臨陣,滅王彥章起手到今,不知會過了多少英雄上將,誰知今日,這口寶劍做了我的對頭!”心中一酸,虎目中流下幾點淚來。忽又自己罵著自己道:“高行周,這柔弱匹夫!你衝鋒打仗,槍尖上不知挑死了無限生靈;今日臨危,不逢好死,也是上天報應,分毫不爽,怎麼作此兒女之態!匹夫,隻許你殺人,不許人來殺你麼?你這般怕死,倘被手下人看見,豈不恥笑!隻落得一個柔弱之名。”此時起了猛烈之心,雙眼一睜,滴淚全無,殺心一起,不知不覺的把劍一亮,虎腕一伸,將劍橫斜,湊著頸上,回手隻一勒,登時血染青鋒,魂歸地府。有詩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