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答應了,就去鬥錢置辦衣服,揀選了兩個從人。鄭老者回家,安備早飯,整盤子大肉,整壇頭好酒,又打一撞大餅,叫長工挑往廟中,依然擺在供桌之上。鄭恩不謙不讓,盡著量兒,收拾在肚。真是既醉以酒,既飽以肉。那長工立在旁邊,見他吃完,便把盤壇碗碟,並昨日的家夥,一並收拾在擔,挑回家去。這日的三餐,都是鄭老者承值供奉。
當時鄭恩叫人把大秤取來,將鹿身一稱,卻有二百六十五斤。即傳齊了眾人,把來開剝,分做四股:一股給與酒家,還了酒肉之錢;一股送與鄭老者,作為慶賀;兩股分散各家,以消積恨。晚上依舊宿在廟中,一夜安然無事。
次日清晨,鄭恩起來開門,正值鄭老者叫了許多泥木匠人,前來修理廟宇,不過修前整後,略為潔淨而已。又把泥像除出,供桌當作食台,添下椅杌,鋪設床帳、被褥等項,都是鄭老者所備。那眾人又把置辦的衣服等件,並兩個十五六歲俊俏後生,也備了衣裳,一齊送進廟來。逐件兒交納過了,即時辭去。鄭恩見了新鮮衣服,心下大喜,道:“樂子若不除妖,怎有這般好處?先前做了白吃大王,如今卻做了無憂大王了。可惜咱的二哥,不能同來受福。”即時除去了舊的,換上新衣。又把兩個從人,也打扮得一樣青色,叫他隨身伏侍。閑時又把棍法教導他,預防拿妖。
從此鄭恩住在孟家莊受享,輪流供養,快樂安閑。不多幾時,把一座村莊十分生色,盡多興旺起來。但見年穀時熟,歲稔民安,家家蒙樂業之休,戶戶得安居之慶。所謂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洵不謬也!有詩為證:旺氣從來不自由,興隆端在吉人遊。隻今仰慕英雄下,膾炙應教百世留。
不說鄭恩在孟家莊安身快樂。且說趙匡胤,自從在木鈴關與柴榮、鄭恩分別之後,單身行走,往首陽山投親。誰知此處連年荒旱,五穀不生,把草根樹皮盡都吃盡。真是鬥米升珠無處覓,煙消火滅有誰行!黎民受倒懸之傷,百姓遭餓莩之苦。有餘的宛轉移挪,尚在遷延時日;那窮乏的流離四散,覓活偷生,不堪其苦。後賢曾有一律,單道那荒旱饑民之苦雲:
水旱江淮久,今年複旱荒。
翻風無石燕,蔽野有飛蝗。
桎梏懲屠釣,巢迫死亡。
虛煩乘傳使,曾發海陵倉。
當下匡胤往回數次,細細打聽,方知姨母合家從三個月前打疊起身,往汴梁投奔自己家中去了,因此撲了一個空,跋涉枉走三百餘裏。欲待回家,想那外省地方訪拿這般嚴密,諒京城之中更加緊急,怎好歸鄉?欲要投奔關西母舅處安身,這木鈴關如何得過?心下躊躇,進退兩難。信步而行,來到一個去處,隻見前邊有一群鄉民,背上都馱著一口叉袋,從側首山路裏行來,望前而走。匡胤迎將上去,叫聲:“列位朋友,你們袋裏裝的是何貨物?可是豆麥,還是米糧?”眾人見問,把匡胤上下打量一番,見他一表非俗,口氣又不是本處人,好像東京聲口,不敢怠慢,便答道:“壯士,我們這裏連年荒怯,粒米無收,那裏有糧?”匡胤道:“既不是糧,還是什麼東西?”眾人道:“不瞞壯士說,我們這袋裏的,都是違禁之物,乃販賣的私鹽。”匡胤道:“這鹽販到那裏去賣?”眾人道:“別處難消,都要往關西去賣。”匡胤道:“到了那裏,怎樣價錢?”眾人道:“此去到關西,一鬥鹽隻換一鬥米。”匡胤道:“便是這等買賣,做他何益?”眾人道:“一鬥米到了這裏,就換五鬥鹽哩!”匡胤道:“這也罷了,還算趁得些錢。”眾人道:“往來販賣,也隻好糊口。像這等擔驚受怕,卻是沒奈何,免不得為這饑寒兩字,所以權做這等道路。”匡胤道:“養家糊口,個個皆然。但眾位既往關西,為何不望大路而行,卻在這山僻小路,往返跋涉,如何過得關去?”眾人道:“壯士原來不知。我們走的別有一個去處,可以偷過關頭。”匡胤聽了別有路徑,連忙問道:“不知眾位還有那一條路可以過得此關?敢煩指教。”那眾人見匡胤要問此路,疊著指頭,不慌不忙,說出這一條路來。有分教:越過陷阱之關,投入魑魅之陣。正是:路入崎嶇終有路,神行暗昧豈為神不知眾人說出何路,當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