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章 文士之鬥(1 / 2)

第九十六章 文士之鬥

支君義走進閣樓隻看一眼,那感覺就非常不錯。

閣樓裏的空間並不大,擺設也不多,僅一桌、一席、一床,如此而已。桌上有兩三樣精致的小菜,一壺老酒。屋頂本是安有電燈的,但卻沒有打開,反在桌案上點盞紅燭,燭光跳躍之間,竟給這小屋增了五分典雅的古色古香之氣。

床頭燃著一柱熏香,那淡淡的檀香之味似有若無,卻如輕風撲麵繞人心扉,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妙處。支君義本來剛剛酒醉初醒,被香味一熏那酒醒了大半,頭腦也清醒起來。突然想起,難不成這熏香並不是普通的檀香而是龍涎香?

再看桌下的錦席,那錦席並不算大,看起來非常古樸。若是別的事支君義原本不在行,可說到針線布帛卻是了然於胸。盡管屋中並不太亮,可支君義還是一眼看出,這小小一張錦席似乎大有來頭。

錦席象是毛絨所織,但上麵的手工精致異常,尤其是似飛蛇走龍般繡著一匹駿馬,活靈活現,直欲破席而出。

支君義不由讚了一聲:“好技法,好手藝,似乎不是漢人的手藝。”

“好眼力。”有人也讚了支君義一聲。

支君義這才抬起頭來,燈燭光照之中這才認清,站在眼前的不就是剛剛台上那個架子蠻大的“端公”嗎?似乎還記得,此人姓鐵名胡漢,小武說過他肯定是蒙古人。那麼由此想來,這地上的錦席也應該是蒙古人的手藝了?

不用說,剛剛支君義小解的時候,就是這位端公在窗口來了一句“君子濁濁”了。

一想到“有耳噓噓”支君義心中又惴惴起來。他沒想到隻為一句“有耳噓噓”,便被這位端公請到閣樓上來,也不知道這位端公對“有耳噓噓”四字是如何理解的。如果理解到第三層意思的話,隻怕會立時翻臉。

不過看起來似乎鐵胡漢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將手向下做了個“請”的手勢:“席否?”

支君義又是一愣,這話他到不是聽不明白,隻是這樣的話他隻在古書之中見過,生活裏還是頭一次聽到。

鐵胡漢此時已脫了軍裝換上了一身長衫,不論怎麼看在他身上都讀不出半點軍人的味道。如果支君義不是事先知道的話,此刻差點以為自己是到了哪位飽學鴻儒的府上。

而且“席否”二字,其實頗難回答。單從字麵上解釋,“席”可以解釋為“宴席”,這屋中有桌,桌上有酒,那麼就可以認為鐵胡漢這“席否”二字是問支君義要不要喝上兩杯?

但偏偏支君義剛剛看到地上的錦席,那麼這裏“席否”就又多了一層意思,可以理解為鐵胡漢在問支君義,坐不坐得習慣這地上的錦席?

支君義心頭一凜,看來這位鐵胡漢隻怕對“有耳噓噓”的意思又多理解了一層,不然的話不會上來就又考了自己一句。此時鐵胡漢是站在支君義麵前的,如果支君義拿起酒杯來與鐵胡漢對飲,那可能人家會指著錦席讓支君義坐下。如果支君義先一屁股坐下了,人家反站在那裏拿起酒杯,支君義還得拍拍屁股再站起來。無論怎麼做,似乎都是著了人家的道。

這便是中華文化的奧妙與齷齪所在,僅僅兩個字,卻是好大一個局。文人的較量往往隻在支言片語之間,高手過招不需多言。那“君子濁濁、有耳噓噓”之間,似乎鐵胡漢輸了半招,因此才一進門便想找回這場子。

看到鐵胡漢麵帶笑意,兩目卻凝視著自己,支君義一硬頭皮,雙手抱拳回了一句:“長者請。”

這一招太極推手,又把皮球回給了鐵胡漢。

“長者先行”此乃是中華禮教,放之四海而皆準。支君義也不管那“席否”是指酒席還是地上的錦席,反正就是你老人家先來吧。你要是坐下,我就跟著坐下,你要是端酒,我就跟著你端酒,這種行吧?反正你是長者,你先來!

鐵胡漢本想著這一句話中,定要從支君義那裏討還半招,誰知道支君義卻回了這麼一句。

“滑頭。”鐵胡漢嘴上說著,臉上卻笑了起來,當先坐在那錦席之上,“想不到這小小的同昌,居然也藏龍臥虎。有意思,有意思。”

支君義也沒客氣,隔桌坐在了鐵胡漢的對麵。一開始的時候,支君義對這鐵胡漢還是有著三分畏懼的,不管咋說鐵胡漢也是個當兵的。這人隻要上過戰場殺過人後,身上總是帶著三分血氣。就象武笠那樣的人,就算不穿軍裝,隻看看他的眼睛就讓人害怕。

可這鐵胡漢就不一樣了,雖然支君義與鐵胡漢是頭一次見麵,可是在鐵胡漢的身上卻能讀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在支君義的生活圈子裏,真正能稱得上“鴻儒”二字的,支君義覺得隻有爺爺。其他的人,比如周玉龍也是識字的,可是如果和周玉龍談“君子濁濁”,那他肯定不懂。或許武笠能知道“君子濁濁”的典故,但武笠極少在古文學方麵與支君義進行交流,在武笠的腦子裏,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與共軍作戰的事情。在武笠看來,那些附庸風雅的事情,是與他無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