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 濁濁與噓噓(2 / 2)

然而仔細想一想“噓”字一但往上走,那麼尾音的後麵如果寫在紙麵上就是個“?”號,代表這是一個疑問句,而不是陳述句。由此而言,“有耳噓噓”的意思就不再是:有人聽我尿尿,我真不好意思。而是改為“有人聽見我尿尿了?”

如果這麼一對的話,字麵雖然工整,可是意義就差得遠了。前一種還說出小偷的仍有半點良心,而後一句則僅僅是一種反問,意境上那可差得遠了。所以老爺子皺了皺眉,不過想一想,支君義還是孩子,以支君義的理解,有人聽見他尿尿,當然要反問一句。這到也不算什麼過錯,何況丁點的孩子哪裏會那麼快就懂得人心大義?

若是一切如此,也就算了。可是老爺子這一輩子飽讀詩書,這書一旦讀得多了,有好處也有壞處。

想我華夏數千年的文明,居主導地位的是什麼?自然是儒學。中國的文人支撐著華夏一族千年走來,有輝煌燦爛,也有齷齪糟粕。

沒錯,詩詞歌賦是咱中國文人最擅長的,此光芒照耀千古,名振中外。可是有一點卻也別忘了,這中國的文人如果一旦刁鑽刻薄起來,也是那些黃頭發、藍眼睛的家夥拍馬都追不上的。

在中國曆史上,狂士禰衡也好,名相寇準也好,還有那鄭板橋、劉羅鍋……,那個個都有大才,可也個個都是玩刁耍狠的行家。

文人耍橫又和武人不同。如果換成李大疤子之流,看你不順眼,一拳揮過去也就算了。可這文人耍橫卻又自己有獨道之處。表麵上和你客客氣氣,其實上卻把你罵得體無完膚,罵了還不算,還要讓你拍手叫好。用東北話講“把你賣了,你還幫人家數錢呢”。

所以,在中國曆史上有很多例子可以證明,越是這文人說的話,你越要仔細思量,要是一下子被字麵的意思給騙了,到頭來隻能留下個千古笑柄,讓後人笑話。

如此一來二去,中國文人也就都有這麼個毛病,聽了別人的話啊,總要多想一想,這話裏到底還有沒有別的意思?

支老爺子也是這樣,哪怕是親孫子說的一句話,也要想上一想,到不是說支老爺子還對孫子多留了個心眼,而是這本身就是一種國有文化習慣,不是一個人自己能改過來的。

所以當“有耳噓噓?”這個疑問句在老爺子的心裏再多想了一會兒的時候,這句話就又變了一個意思。

上一句“君子濁濁。”,可以比說主人說道:“你這個小偷啊,你的品行就象你的尿一樣肮髒”。

下一句“有耳噓噓?”,則是那小偷提起褲腰帶反問了一句:“兄弟,你這耳朵除了聽人尿尿,也幹不了別的吧?”

這小偷不但偷了主人家的東西,還要反過來羞辱主人家一句。

那要這麼一解釋,那支君義還能不挨打?這還得是說當時支君義年歲小,勉強能算童言無忌。要是支君義象現在二十多歲了,還敢在老爺們子麵前來一句“有耳噓噓?”,那老爺子能直接抄起菜刀,要麼殺了這個不孝子,要麼自殺。

這就是中華文化的奧妙所在,也是中華文化的樂趣所在,或者也可以說是中華文化的尷尬所在。同樣四個字,解釋不一樣,意思就不一樣。可以讓支老爺從笑眯眯到打孫子一頓手板。

估且不說那孩子時候的支君義說出“有耳噓噓?”四字時,到底心裏是怎麼想的,可這一頓手板還是印象深刻。然而反過來,支老爺子這一頓手板下來,也等於是給支君義變象上加深了印象,支君義不說是不說,可是“有耳噓噓”這四個字在腦海裏說啥也忘不掉。

當然,“君子濁濁”這種典故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講出來的,這十多年來沒人在支君義麵前“君子濁濁”,所以支君義也坐沒說過“有耳噓噓?”

今天晚上突然有人來了這麼一句,支君義剛剛酒醉才醒,腦袋還迷糊著呢,想都沒想,反嘴還了一句:“有耳噓噓?”並且尾音那個“噓”還挑得老高,生怕人家不知道這是一個反問句。話才出口,支君義又記起小時候那一頓打來,手心發麻,褲子差點掉地上。

誰這麼缺德,用“君子濁濁”來逗我?還好爺爺不在身邊,支君義一陣後怕。

哪知就在支君義說完之後,東麵二樓處有窗打開,窗前一人向支君義一抱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