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二章 杜鵑花叢
李滬生向拉薩方向走了一半天都是無人區,天氣越來越陰沉,似有雪花飄來,風也越來越緊,為了暖和一點,他往嘴裏塞了辣椒麵,渾身頓時像起了火,催了下馬步,馬兒加快了奔蹄,慢慢地遠望到了草原,草野起伏,傳來了牧民斷續的藏歌:“天低昂,大漠荒,雪風吹,塵飛揚----邊情急,角聲響----羌笛一片,衰草和葦塘----陣陣饑苦,夜夜衣涼----歡聲一頓野韭香----軍中已斷糧---不食百姓一隻羊----”一股淒涼之情頓時湧來,李滬生不禁淚下!
天色近黑,李滬生饑腸轆轆,於路射殺四隻旱獺,就地活剝,架起火來,把剩餘的幹糧喂了馬,半生不熟的獺肉生吞活咽,吃了進去,又抓了地上的雪,放進嘴裏,饑渴全消,身上也生了力氣。李滬生越過桑桑草原,前方又是一片荒原,一騎彪悍,雪原上往來衝突,似四空皆壁。宇宙黯淡無光,赭灰迸薄,枯草蕭瑟。
我向哪裏去?!
時近暮靄,馬蹄聲碎,聲慢,人近。
恍惚中,出現一個形象——蒼頭盤辮,藏人服飾,寬頰凝著煙痕,星眸烙著火索,背一管藏地流行雙管獵槍,一手勒韁駐馬,一手下意識摸腰間長刀——
一陣雪風卷過。
前程似已無路可走了!
天下啊!
遠處,一個人影在雪堎上露頭。
困惑!
又是一個人影!
驚懼!
又是一個!
恐怖!座馬一聲嘶鳴。
他調轉馬頭,在自己的背後,一片冰雪中站立著一個騎馬橫刀的黑影!
憤怒,熱血賁張!
四麵迎敵!
“唰!”的一聲,長刀出鞘,大無敵!
“東華無朽木!”聲如濤裂!
“上古多神風!”勢似雷奔!
“嘩!”地讓開一條大道,四騎肅立。
他目送尊謝,黑布蒙麵,高揚戰刀,斜刺裏衝殺出去。
背後四個人影紋絲不動。
有禮了!
“老兵!?”
剛才和老兵的交談,得知前方就是薩嘎、拉孜一帶,李滬生告別老兵,繼續向前。大約行不至數裏,前方傳來了嘶喊聲,聽得出在打鬥,有刀劍相拚,空闊的凍原上,“乒呤哐啷,乒呤哐啷”,刀來劍往,一黑騎黑衣人與一白騎白衣人奮力撕殺,天色已經全黑。遠處冰苔上飄著篝火,傳來了“呱踏踏呱踏踏”馬蹄聲,更多的刀客,由遠而近,伴雷聲而來。
那黑衣人策馬側身躲過白衣人的砍劈,揮臂一斬,說是遲那時快,“剛!”一聲,兩條青龍同時脫手,向空中飛去----黑衣人大吼一聲,從馬上向白衣人撲去,兩人同時滾落馬下,頓時龍強虎暴,扭作一團,大打出手。
那個黑衣人揮拳向白衣人麵穴砸去,白衣人揚臂一擋順勢把黑衣人翻在一邊,再就勢翻身騎在黑衣人身上,揚起利刃:“你說,你到底是幹什幺的!?”那個黑衣人閉上眼睛,運足了力氣,“呀——”一聲喝,一拳砸在白衣人臉上,白衣人啪地倒向一邊,黑衣人躍起壓住白衣人,雙掌揪住白衣人上領,白衣人睜眼,黑衣人火眼圓睜,兩道電光逼射而來:“你不能殺他!你為什幺要殺他?!”
一騎飛來,高喊:“不要打!不要打!”馬蹄聲近,那聲音高叫:“他是大學生老兵!”說罷,縱下馬背,對白衣人叫一聲:“不得無禮!他就是代號鼯鼠的高連長!”人群聽說黑衣人就是高原名傳遐邇的奇俠,一下圍上來。那人從馬上扶下一個捆綁著的布包。黑衣人一把撲上去,扯開蓬布,露出一個人頭,他哭叫一聲:“老師!你怎幺樣了!?”
老兵正集結馬隊殺向達旺前線!他們搶了高虎聲的老師做政委!
一堆柴草,幾座片石,油茶飄香。
篝火熊熊,黑衣人扶老師上坐,老師衣衫襤褸,尚未恢複過來,滿臉憂傷,額頭滲著血,躺在幹草上,睜開眼睛說:“我去找他們帶路----沒想到他們----”
那個白衣人老兵跪在篝火前,扶起老師,歉意地說:“說實話,我們也是生活沒出路,逼上梁山,想搶老師到聯隊當政委!快告訴我們:為什麼,是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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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滬生一下回過神來,原來剛才自己在馬上打盹了!
李滬生強打精神,向前走了數裏,就覺得周遭情況不對,正疑惑間,忽然身邊閃現了一騎黑影,他扭身一看,後麵又壓上了四五個黑客,有聲音在獰叫:“共產黨的偵查員,你跑不了啦!”他一驚,他們怎幺知道我?!劍已出鞘!“呯!”迎麵有刀斬來,他迎空擋住,唰然一劍滑下,那人中劍落馬。“哇——”的狂叫,幾個人一起圍上去,揮刀劈砍。李滬生斜刺裏殺出,回臂又是一劍,“哇!”一個匪徒慘叫一聲,墜下馬來。李滬生越戰越勇,連續劈殺,又有一個匪徒栽下馬去。正在拚殺間,忽然周圍又圍上了四五個匪徒,李滬生心中叫苦不迭!匪徒們從四下裏圍上來,眼看不支,李滬生奮力砍下一個,抽劍便走,前麵已經團團攔住!正在萬分危急時,耳邊聽得“嗖嗖”有箭,迎麵揮刀衝來的那個匪徒仰麵朝後倒地。李滬生不知黑暗中何人相助,再次奮力劈砍——就見一個蒙麵人,身形矯健,刀光閃亮——口中喊殺,刀片在手中如蛟龍翻飛,李滬生心裏暗暗讚歎,原來是個女的!連著又砍翻兩個,剩下的匪徒轟轟叫一哄而散。因在暗夜中,李滬生不明就裏,也不多言,提劍抽身便走。
行過半裏,聽到耳旁風聲蹊蹺,回頭一看,原來那女人寸步不離,一直相隨,連忙勒住馬,那女人也放慢馬步。趨近身旁,蒙麵巾中露出一雙美目,隻聽得一聲脆若銀鈴的女聲說:“不認識我啦?”唰地扯掉蒙麵,露出一張俏臉。李滬生一見頓時喊叫一聲:“是你啊!” 原來是他上次和部隊長去北線路上驅豹相救的藏族女孩!兩人前行不遠,就見地上躺著黑衣人烏瑪,身上流著血,趕忙扶起來。黑衣人烏瑪掙紮著說:“快!濕瘩彼得把紅夜鶯搶走了!快去紅木鄉!”李滬生把黑衣人烏瑪攙在懷裏,先救人要緊!央金說:“上我家去吧,不遠。”李滬生看看天已很晚,便把黑衣人烏瑪扶上馬背,跟她去了。在草原上一個石屋裏,把黑衣人烏瑪放到床上。央金點火燒水,李滬生幫黑衣人洗了傷口,央金又找來藏藥金瘡膏給他敷上,先安頓休息了,才斟上酥油茶,又做飯,兩人吃了。央金坐在他身旁,李滬生看著她,這才想起在阿裏遇到那個老人的一段箴言曰:“正東南,起蝗蟲;神女助,斬妖孽。”李滬生見姑娘台案上放著一幀照片,走過去拿起來,不覺驚異,那是他爸爸20年前進藏時拍的,照片上的爸爸英姿颯爽,獵獵有神。央金有點害羞地說:“他也是我爸爸。”李滬生明白,這是一段奇緣。爸爸那年跟隨張國華的18軍風雨兼程,爬冰臥雪,朝著西藏挺進----在昌都附近曾救過一對年輕的農奴,後來這對夫婦一路上一直跟隨大軍,做苦役、當差夫,有時還能做翻譯,燒飯----沒想到他們的女兒現在長這幺大了----央金怯生生地問:“他是你爸爸嗎?”李滬生點點頭。央金用帶川音的北方話說:“我說怪不得那天你在草原上趕豹子的時候,我看就有點像----”說完羞怯地一笑,就去給李滬生鋪床。李滬生就問她父母親哪去了,央金說這兩天在達旺紅木鄉一帶要開藏曆新年法會,他們已經先去了。李滬生一聽就聯想起黑衣人在山洞裏說過的話。央金又給李滬生介紹了藏族節日情況,說每個月都有一些殊勝的日子:初八、初十、十五、二十五、三十等等,而在一年中又有四個月都有極其殊勝的節日:藏曆正月上弦的初一至十五為神變節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