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押解-第六章 勇氣(2 / 3)

終於掙紮到最後五米距離時,我背後一痛,像是被人踢了一腳,踉蹌摔倒,幾乎是一頭鑽進叢林,子彈打的四處枝葉撲撲的作響。我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繼續手腳並用的快速爬行。等聽不到子彈的聲音,我才敢站起身來狂奔。我很清楚,身上隻有手槍,遇到越南兵將是死路一條,我必須趕上班長他們才能安全。

倉促間,我來不及查看班長他們的痕跡,隻能衝著大致的方位奔跑。沒有自動武器,也沒有戰友的存在,我突然間意識到孤單無助,一種異樣的感覺緊緊的抓住我,我拚命的奔跑。樹林裏完全是我自己沉重的喘息聲, 看到的也隻是迎麵而來的樹葉,幾次我是撲進茂密的枝葉裏,無視臉上的道道血痕,好像野豬一樣闖出一條道路。當我跑的無法呼吸肺部要爆炸時候,停下來紮進草叢裏休息。我口渴得要命,想要喝點水,可背後兩個水壺竟然都被擊穿,剩下來的水隻夠濕潤嗓子。呼吸平靜下來,我想起背後感覺讓人踢得那個部位,伸手去摸,沒有血跡,但隱隱作痛。我拔出插在背後的匕首,刀刃上有一處手指大小的地方顏色烏黑,凹了進去,像是被什麼東西砸的。再看看兩個水壺,我想明白發生的事情,一顆子彈穿過第一個水壺,擊中了匕首,折射擊穿第二個水壺。是水壺和匕首救了我,這顆要命的子彈本來是要洞穿我的身體的,通常我的匕首是掛在腰間,今天無意中插在背後,竟然擋住了屬於我的子彈。

我凝視著握著匕首的右手,幾秒鍾後才知道自己的手在輕微的顫抖,才恍然自己心中極度的恐懼。這是種十分陌生的感覺,我在恐懼些什麼?恐懼獨自迷失在叢林中?恐懼不能回到中國防線而等待自己的命運?恐懼讓越南人抓到後自己的表現?我的思緒突然亂成一團,感覺自己像是跳進冰冷的海水,身體不由自主地做出反應,我全身顫抖,冰冷到極點,想要蜷縮成蟲子隱藏起來。

叢林中滿是潮濕的氣味,腐朽的樹葉散發著死亡的氣息,我聽著自己雷鳴般的心跳,突然想起王文革首次執行任務的臨陣脫逃。盡管他後來表現可以,兄弟們沒有公開說什麼,但每個人私下都是一種鄙視,鄙視他的懦弱。我們對他的態度是不是有欠公平?我們真的敢說自己就沒有這種懦弱?我發現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確定,因為如果鄙視,自己同樣應該受到鄙視。

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缺乏勇氣,多年的打架經曆似乎讓我形成條件發射,任何人的強硬都會引發我更加強硬的態度,我可以挨打,但沒人能讓我屈服,能讓我低頭,我是男人中的男人,永遠都是無畏的形象。可一個人在沒有外界的注意力,完全要麵對自己內心的恐懼的時候,還能不能堅持?還能表現出無畏的勇氣?這不是容易回答的問題,尤其是自我審問的時候。

我抬頭仰視天空,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流淌進來,早晨的太陽缺乏熱力,可柔和的光芒似乎傳送異樣的力量,漸漸的我感覺自己體溫在複蘇,活力重新湧入,恐懼不再完全控製自己。

我長出了一口氣,凝神聆聽,後麵沒有越南人追上來,我幾乎是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出一公裏,絕對不可能有人跟的上,偵查連百米衝刺我每次都是前兩名,另一個和我不相上下的哥們搶靶出色,最後的名次全看我能不能追上他搶先出去的距離。

有人走過來,開始我還以為是幻覺,很快意識到來的人不是一個,至少有四五個人,枝葉息索的作響,他們還低聲的叫嚷。我差一點就要奪路而逃,但我辨認出班長的聲音。當我看到楊葉,才慢騰騰的站起來。他們看到我並沒有吃驚,似乎知道我就在附近。原來我的速度實在驚人,竟然從後麵追上他們並側麵跑過,他們喊叫看我沒有反應,隻能背後追來。

張軍長左肩讓子彈蹭到,一道顯眼的血痕,得到簡單的包紮,還能趕路。他摔倒時,軍帽被機槍子彈打穿,腦袋卻一點事都沒有,算是運氣好到家了。他的神情萎縮不振,有些死裏逃生後的震驚。楊葉倒還冷靜,他能在絕對危險時候回去救助戰友,勇氣過人,運氣也是不錯,沒有受傷。 班長和華僑位置相對隱蔽,沒有讓越南人的子彈留下什麼痕跡。

我接過張軍長的衝鋒槍,繼續領路。我們速度放慢,班長說後麵的越南人並沒有追上來,他們可能是有其他的任務。這條路線至少有兩個排的越軍活動,他們多半是被派來遲滯胡營長部隊,所以不和我們幾個小蝦米來計較。

我們趕回村莊已經是早晨七點半鍾,沒有看到監視的越南人。村口的哨兵很是警惕,讓我們一個個單獨上前,直到他確定沒有危險才放進來。我們已經累得沒有力氣抱怨,班長和楊葉去找胡營長報告,我、張軍長和華僑幹脆靠牆坐下休息,折騰了一晚上我們都累得要命。哨兵見我們可憐,找了些早飯,幾個生冷的饅頭和鹹菜,我們狼吞虎咽的全部消滅掉,這些東西還是要比什麼壓縮餅幹好。

幾個友軍兄弟湊上來和我們聊天,看他們樣子都是新兵,年紀不大,還有些少年男孩的稚氣。 他們看我們的神情明顯敬畏,當知道我們夜間去執行任務和越南人相遇,興奮地問了一堆問題,張軍長難得有機會充當老大哥的角色,耐心的回答,不時擺出姿態來教訓幾句他們的幼稚,看他一本正經的神情,很難想象他平常嬉皮笑臉搞笑得樣子,估計他當上官,也能像指導員一樣打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