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我不想在軍隊幹一輩子!”
“你到地方就沒有麻煩了?就你這個性格,走到哪兒都要惹事!”班長看我不出聲,繼續說道,“你是個天生的軍人,應該留在部隊,部隊愛才,你能很快的爬上去。你收斂一下性子,不要亂來,咱們打完仗,偵察班的兄弟每個人都能立功,送你去軍校讀書沒問題,我早告訴過你,連長已經同意。等你軍校畢業,出來就是軍官,以後複員回地方也是幹部,國家會給你安排好工作,這輩子不用擔心。你現在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我倒是沒有想到班長會為我考慮這麼遠,趴在潮濕陰冷的地麵上還是一陣溫暖的感覺。我想了想說,“班長,我新兵訓練的班長也姓張,他臉上有傷疤,很嚇人。”
“我知道他,他參加過珍寶島衝突,傷疤是蘇聯人留下來的。他不願意當官,隻願意留在新兵連訓練新兵,人脾氣怪,是好兵。”班長竟然知道他,想想倒是不奇怪,畢竟兩人在同一個部隊,而且性格有些相似。
“我新兵訓練結束前,他找我談話,問我怎樣才能從戰場上活下來?”
“你怎麼回答?”
“我說是訓練。”
“他說?”
“他說不是,他說要能活下來,就得夠狠,還要我不能自我感覺良好。 我一直不理解,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說。”
班長感覺到我談話的方向,語氣中略帶譏諷的問,“你現在理解了?”
“是的,我總算是理解了!雖然我訓練成績很好,那個張班長一直不滿意我的態度,他最後和我談話,是想告訴我到了戰場,不能想其他任何事情,不能有任何的顧忌,專心的殺敵才能夠活下來。”
“你認為他說得對?”
我點點頭,雖然夜黑,我相信班長還是能明白我的姿態。“班長,你的好意我領了,我知道你是照顧我,來到偵察連,你幫助我很多,我一直沒機會謝謝你!但現在我們來到戰場,實在沒法去管其他的,要我收手,我做不到。”
班長沉默半晌,最後輕聲歎口氣,“木天,我沒有讓你收手,可你要知道,打仗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是個戰士,要服從上級軍官,不要自己去擅自作決定,否則即便立功也是犯錯誤。”
“你說讓我坐視麻臉排長亂指揮?看他讓我們自己兄弟白白的送命?那我辦不到。”
“哎,你真是倔強!算了,我也不說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我要告訴你,完成這次任務,我要調到胡營長這裏當排長,以後可沒人替你遮擋。”
“你不回東北軍區了?”我有些驚訝,從甲等部隊調到乙等部隊似乎不是好事。
“不回去了,部隊不同,可幹部待遇都一樣!”班長語氣並不平靜。
“恭喜你,班長。以後就要叫你排長了!”
“到時候再說,我們先完成任務。”
班長沒有繼續我們的談話,我也沒有多問。他的提醒和我的拒絕讓我們關係有些微妙的變化。
當班長決定撤離的時候,爬在最前麵的華僑突然說,“不好,我們在雷區裏。”頓時每個人如同被點了穴位,一動不動。
“怎麼回事?”班長的聲音裏有少許的緊張。
“我摸到了反坦克手雷引線,越南人常用這個作為雷區的輔助殺傷武器,我在越南軍隊學過怎麼來設定埋伏。”華僑聲音還算穩定,讓我們心裏一寬,如果他壓到地雷的話,沒人能救他。我微笑一下,黑夜裏這家夥全憑手感,竟然能摸到手雷的細小引線,也算是運氣。
我們所有人原地摸索,尋找其他可能的埋伏,每個人甚至拿出匕首來探測地麵,看是否有地雷。緊張了好半天,我們才敢確認是在雷區的邊緣。重新辨認了位置,我們順著來的路線撤退,經過一個小時的謹慎爬行,才算是回到安全的地方。越南人並不是如同我們想象的那樣忽略了背後的危險,已經開始防禦性的布雷,隻是還沒有做完,我們受到的驚嚇算是值得,將讓我軍兄弟少流點血。
我們重新爬上山峰,終於可以站起來行走。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半,我們需要抓緊時間趕回去。來前遇到的一個排的越軍如同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引爆。
回去行軍順序發生變化,我來帶隊,華僑第二,地形複雜時候我會停下來詢問他。我要求換位是有些擔心華僑,他行動變得緩慢,似乎特別疲倦,對於我的要求也沒有異議。班長和楊葉都沒有詢問我的原因,他們開始信任我在戰場的直覺。我和隊伍距離拉開,同時放慢節奏,幾乎每一處危險地段,都會小心的查看。叢林是個可怕的地方,尤其是當你開始疑神疑鬼的時候,好像每一處枝葉下都有潛伏的敵人,每一次風吹草動都是可能的伏擊。
叢林變得稀疏,眼前是一片百米的開闊地,我們穿過去才能夠進入另一片隱蔽的從林。此時已經天色變白,如果對麵有人,我們穿越過程將會極其危險,開闊地沒有任何的遮掩。等班長他們上來,我們小聲討論一下,都同意沒有時間繞道,必須直接穿過去。我將先過去查看,他們等待我的信號。
我檢查了一下機槍,摸了摸身上的手榴彈,看看班長他們,走出叢林。我稍微放慢了腳步,平舉著機槍,隨時準備開火。我有種赤裸的感覺,好像一絲不掛而有人在旁邊窺視,我幾乎放棄側麵,隻是關注著正前方。每走一步,我都在等待對麵有人開槍。我並不是害怕死亡,那個時候沒有時間去思考,身體所有感官都在開足馬力來尋找敵人的蛛絲馬跡,讓我緊張的是敵人什麼時候動手,這種爆發前的等待幾乎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