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僑有夜間行軍的經驗,他走不多遠,就聽下來仔細的聆聽,腳步也放的很輕,很注意枝葉的位置,幾乎聽不到他的走動。他很謹慎,手中的衝鋒槍始終是待發狀態,看的出來,他判斷我們路上遇到越南人的概率很大。我跟在他後麵,不隻是觀察他的動作,也注意他落腳的地點,有時間布置,越南人一定會用雷區來封鎖我軍進攻的主要道路,我沒興趣當第一個犧牲品。
我們走了一個小時,路程不會超過兩公裏,小路逐漸變成山路,華僑變得更加謹慎,幾次長時間趴在地麵傾聽。等我們爬上這座三百米高的山頂,四下張望,可以看到後方篝火點綴的村子,也能望見遠方不時被炮火撕裂的夜空。前方一片黑暗,寂靜的叢林似乎是凶險的怪獸在等待我們。
我們下到山底,班長讓隊伍停下,他在我們的遮掩下,用手電察看了懷裏的地圖,華僑很有把握的告訴他沒有走錯。再有五公裏,我們會趕到目的地。我沒有出聲,楊葉和班長明顯沒有說出此次任務的全部內容,相信他們被要求不得談論,但八成是和阮文甲提供的情報有關。 我一直琢磨不定的是,他們為什麼要選我和張軍長來。
再次行軍,我們幾乎是一頭闖進了越南人的營地,華僑感受到些危險,動作很遲疑,但他沒有發現任何跡象。等看到躺在地上的越南人時,他已經在越南人營地的邊緣。我緩緩地爬上前去,透過枝葉,看到越南人至少有一個排,散布開來,裹著雨衣席地而睡,武器就在身邊,兩挺輕機槍置放在營地中央。我們幾個人不可能幹掉他們這麼多人,看他們的架勢,應該是越南正規軍,極有可能是被派出來遲滯我軍進攻。
樹葉嘩啦啦作響,身前三米處有人走過來,一個矮胖的越南兵捂著肚子低頭咒罵,幾乎是和我們擦肩而過。我們看他坐在一棵樹下,放下手裏的衝鋒槍,長出了口氣,伸個懶腰,才慢慢的打量四周。這是個越南哨兵,他一定是壞肚子跑茅房,錯過了我們。
我和華僑低頭不敢看他,聽了好一會兒沒有動靜,我們望過去,哨兵已經開始打盹。我和華僑慢慢的向後爬,爬出十五米的安全距離,才敢站起身來。班長他們三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幸好剛才警覺,看我的手勢而退後。
我們兜了一個百米的圈子,繞過越南人的營地,沒有走多遠,再次開始爬坡。連著爬了兩座小山,班長又一次察看地圖,他和華僑說了句話。華僑開始領我們改變方向,我們不再繼續向越南人縱深挺進,而是保持和國境線平行的位置。我們爬上一座將近五百米高的山峰,可以清晰看到山下越南人的活動十分頻繁,很多汽車如閃亮的甲蟲。
我們小心地爬到山腳,才發現麵對一條主要公路,可以並排行駛四輛汽車, 這麼寬的公路在越南頗為罕見,八成是中國人幫助修建的,看走勢應該是從邊境去越南縱深,短短一分鍾內,我們數了有二十三輛汽車通過。毫無疑問,我軍在這一代的進攻和越南人的防守都將圍繞該公路進行。越南人在前麵五十米外的一處高地上設置了嚴密的防線,可以看到數道交通壕,有越南人進進出出。幾輛卡車從公路上開過來,有人用手電筒示意卡車停到指定的位置,車燈刺破了黑暗,我們看到偽裝網下一排重炮炮筒,卡車是運輸彈藥的,越南人布置了重兵來防守這條公路。
我回想大致的方位,這條公路正是我軍主力進攻的方向,看越南人的布置,正麵的進攻都將受到頑強的阻擊。我們是從側翼穿插過來,越南人完全沒有防備,如果能有奇兵走同樣的路線,越南人將會受到致命的打擊,想必這就是阮文甲告訴前線指揮部攻克越南戰線的捷徑。前線指揮部並不信任阮文甲的供詞,特意派我們來核實。我有些迷惑不解,阮文甲要是欺騙我們的話,我反倒不驚訝,他絕對是個強烈的民族主義者。可他為什麼要說實話?指揮部可能被他的理由蒙蔽,我是絕對不會相信他是想離開越南才這樣做。
我們觀察一個小時,公路上來往車輛不斷,明顯是越南人前線吃緊,後方不停的提供援助。我們因為觀察的需要,變換了幾次位置,不知不覺地橫向移動到另一側。班長和我靠的很近,楊葉、華僑和張軍長的位置稍遠。
班長突然低聲問我,“木天,知不知道為什麼要你來?”我們在公路的另一側,沒有越南人防備,距離最近的越南人有五十米遠,倒不用擔心說話會被人聽到。
我扭頭看看班長,夜色中勉強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他專注的盯著對麵的越南人。
“胡營長答應給參與行動的每個人記三等功一次。你整天不老實,有些功勞以後出事也好有人為你說話。”班長自顧自的說道。“張軍長打完仗就退役,要有些嘉獎。我們沒有辦法帶更多人來。”
“不能多帶,五個人也太少了吧!”
“如果打起來,一個班就夠了?村裏需要留些兄弟,他們折騰一天需要睡一覺,明天我們還有任務。阮文甲的情報很準,來時遇到的那個排他並不知道。”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這麼信任阮文甲?他是個強烈的民族主義者,不會背叛越南的。”我忍不住提醒,盡管知道是白費力氣。
“胡營長說越南政府和國家是兩回事,阮文甲不同意政府的政策,想要離開。他有越軍布置的關鍵情報,前指願意和他交換,他情報屬實,中國送他去其他國家。”班長停頓一下,語氣有些變化,“木天,這些不是你我決定的,你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能再隨隨便便的自作主張!”
“你說白天我殺越南俘虜的事?”
“哼,不光那事,你來到前線總共出了多少事?如果不是要打仗,你早就受處分了!你剛來偵察班,我已經知道你是個刺頭,可還是沒想到你會這麼多事。”
“我多什麼事?”我談不上高興。
班長感覺到他的語氣太生硬,試圖委婉解釋,“木天,我沒讀過多少書,說話難聽,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你看我,幹了十幾年還是個班長,複員回家還是種地。我當年剛入伍想法和你差不多,天不怕地不怕,誰都不在乎,以為人可以憑本事活著。你已經知道我追殺蘇聯特務的事,當時總局答應要調我,就等著辦理手續,出了事,全都泡湯。你將來想要和我一樣,從軍隊出來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