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政訓班的學員許多都是資深尉官或校官,這些人在軍營中滾打多年,私下交流的都是如何克扣軍餉、中飽私囊之類的“經驗”,言談之際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個名叫陸子峰的,聽說參加過上海和南京的大戰,華連智卻從未聽他說起過戰場殺敵的事跡,聽到的卻是他沾沾自喜地吹噓自己的本事:他在某部任參謀時,別的部隊領武器,軍政部的兵站以庫存已盡來搪塞,他卻深通此道——他奉批得新槍五百支,便決定賣掉一百支,就以這筆款項向經管倉庫人員行賄,如此他尚可領得四百支,比其他人一支新槍也得不到強多了。軍隊為國捐軀,武器損失、彈藥消耗在所難免,卻須向有關官員行賄才可得到補充,實為千古未有的怪現象,而作為黨國政治精英培養的對象,居然是些這樣的貨色!
這樣的情況,華連智也不是頭一次領教。他經常看見一些部隊馱炮的騾馬瘦骨嶙峋,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帶兵的人,會對這些有生命的裝備弄成這麼慘,這得費國家多少錢才能買來,而原因僅僅是因為長官克扣馬糧賺幾個錢。
在中央軍校,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凡校中學生必須都是國民黨黨員,新生入校後不久即要集體宣誓以各總隊為單位整批入黨,而學生如找不到入黨介紹人時,填寫蔣介石的名字就行了,據說是蔣本人的意思,這樣有助於培養學生“天子門生”的感覺,故在許多學生的檔案中,入黨表中介紹人一欄填寫的即是蔣中正,而有的學生還沒見過蔣介石一麵。一個執政黨對入黨的要求如此兒戲,華連智一時難以置信。
他不知道共產黨的入黨要求是什麼,也沒接觸過共產黨的政治指導員,但想想也覺得共產黨決不會如此草率如此馬虎。
在戰時的重慶和成都,目睹政治之腐化及民間之疾苦,令他悲哀的見聞實在是太多了!
日軍占領武漢廣州後,停止了大規模的軍事進攻,正麵軍事壓力減少了,而國民黨也逐漸喪失了開戰初期那種上下齊心、銳意進取的氣勢,一些弊端和毛病也重新顯露出來,而且愈演愈烈。就拿招兵來說,《兵役法》的規定是“三丁抽一”、“逢五抽二”,壯丁入伍前必須進行“國民軍事訓練”,現在不管三七二十一,繩子一捆就往前線送。華連智曾到過四川廣元見習,親眼目睹了壯丁們悲慘的命運:幾百個人手與手用繩子穿成一串拴在營裏,沒有絲毫行動自由,動一動就得挨打。一座上鎖密封的倉庫,因為不透風,據說悶死過七八十個壯丁。吃的東西少而粗劣,因為喝髒水許多壯丁患痢疾,拉肚子,又沒有藥,人死了就地一埋,喂了野狗,好多壯丁還沒有到達前線就死亡了。而所見一班辦兵役的人卻在賭博,大堆的鈔票放在桌上,個個賭的興高采烈,根本不管那些瀕死的壯丁。這和長官們虛報編製吃空額有很大關係,一個號稱萬人的滿編師,實際不到五千人,結果一到開戰就四處抓壯丁湊數。
華連智不敢想象,這樣招來的兵,怎麼能打敗武備精良、凶惡強悍的日本軍隊?如果抗戰勝利遙遙無期,他又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和虎口之下的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