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宜農不置可否,說:“老大不說了,就是心眼死了點,老二和他大哥相比,機巧有餘,沉穩不足,才氣是有的,但人品如何,要遇到大的考驗才能看出來。老四被寵壞了,不經磨難,難成大器。老三少年老成,有誌氣有想法,行事雖然沒有老二那麼張揚,可這脾氣卻最合我的意……”
華母插話說:“其實連孝這孩子也很聰明,就是淘氣了點。”
華宜農悠悠地說:“誠、智、信、孝,我真是寄托了不少希望在這幾個兒子身上。老大為國盡忠,沒有辜負我們這番用意。國運如此,個人的命運又能好到哪裏去?盼望這剩下的三個孩子,能對得起我們的苦心,對得起從小讀的那些書,不要給咱們華家丟臉。”
華母說:“想起了誠兒,我這心還是揪著。還好安小姐沒過門,沒誤了安家。聽說安毓達把工廠遷到成都去了,不知安家大小姐現在怎樣了?”
華宜農說:“安小姐沒跟著來四川,聽說是參軍了。”
華母問:“哪個部隊啊?”
華宜農說:“好像是跟著救護隊一起去參加了新四軍,安家也不怎麼提這事。”
華母有些吃驚:“新四軍?”想了想,問:“安家的二小姐今年多大了?我記得好像比連孝大一歲吧?”
華宜農皺眉說:“我哪記得人家閨女的年齡?你嘮叨這個幹什麼?”
華母說:“我倒是想撮合撮合安家二小姐和連孝的事……”
華宜農“哼”了一聲,合上了眼:“連孝才多大,你就惦念著這事?”
華母不滿地說:“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連孝今年十六,過個兩年也好談婚論嫁了,如果我沒記錯,安家二小姐比他大一歲,女大是福,正好管管連孝這淘氣的脾氣。兩家門當戶對,當初老大和他家大小姐的事你不是也讚成嘛,有什麼不好?”
華宜農睜開了眼,聲音高了一度:“這是兩回事!連誠和安家大小姐是原來就認識的。什麼時代了,你還興包辦婚姻?你有精神別瞎琢磨,多管教管教連孝,他這任性胡鬧的性格不改,誰跟他誰倒黴!”
華母見丈夫生氣了,也不好再往下說,又轉過話題:“老二吧,心裏一直惦念著夏小姐,放不下別人,可真叫人操心。知道他今天回家,又有人過來提親……”
華宜農說:“你呀,總是認為孩子長不大,人家現在成人成才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看得比你周詳多了!成天東思西想,瞎操什麼心?早點睡覺!”
華連智也沒有入睡,他在燈下翻看著昔日的照片,有家人的合影,也有和夏知秋的合影,和她分別整整兩年了,他很清楚她從事工作的特殊性,但打聽不到一星半點有關她的消息,一想到也許今生兩人將永不再見,這令他幾乎要發狂!他思念起當年無拘無束的生活,對如今這種死氣沉沉的軍校生活越發厭惡——他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去厭惡。
在校期間,除課堂講課外,政訓班每個小隊都派有一名訓育員(指導員),這一點還殘留著蘇俄影響的痕跡。這些訓育員和學員一起住在隊上,考察學生的思想言行,經常找學員個別談話,並在學員中秘密發展特工組織,這令華連智十分反感,諷刺這些人是“賣狗皮膏藥”的,這種看法不是沒有根據。有一次一個訓育員說,共產黨無緣無故地在三民主義上頭加了“革命的”三個字,實在可惡。華連智就找來了一本孫中山寫的《建國大綱》給他看,說:“你看這不是清清楚楚地寫著嗎?‘國民政府本革命之三民主義,五權憲法,以建設中華民國’。”那個訓育員說:“我沒看過這本書。”這樣的人居然是中央軍校特別政訓班的教員,可見國民黨裏的政治軍官,馬虎和糊塗到了什麼地步!華連智覺得這種政治教育真是可悲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