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那好,在我向你坦白伏罪之前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李紅椒點頭:“說吧。”
我問:“刁一有人性嗎?”
李紅椒睜大眼睛:“你問的什麼話,弩箭壩人眾所周知刁一是個肚大量寬情感豐富的女孩,她見事見物順其自然,她對男對女一視同仁她逆來順受與世無爭。”
我的眼中隻有廢墟: “可是刁一卻把寄生圖存的家園給意無返顧的拋棄了。”
李紅椒短歎一聲:“你認為這樣的家園還能留戀嗎?刁一是因她養母鰻鱺的改嫁才淪落到這片茅簷下躲風避雨狗吟殘喘的,她的養母鰻鱺在雅魯藏布遇險蒙難後她養父丁育旺也因為與鄉鄰鬥毆被捕入獄;後來孤苦伶仃的刁一被饅頭凹小學校長喬德邁收養。十五歲那年,刁一在校中無人的暑假間被鮑天昭和鄭朝西兩個惡霸輪番強奸了。後來,刑滿出獄的丁育旺又對刁一天姿曼妙美侖美奐的胴體萌生了雲壓巫山呼風喚雨的邪念。你想,刁一麵對四周虎狼腹背曆險的處境不棄家而去行嗎?”
“?”
深秋的藍空說變就是雲,表姐刁一留下的廢墟失去了陽光明媚秋高氣爽的景致。
李紅椒說:“丁育旺在刁一出走後不到半年就悄然失蹤,失蹤之前,有人看見他到縣法院控告鮑天招鄭朝西的強奸罪行,卻因他是剛出獄的囚犯無人理采,接著天知地知的下落就是神奇失蹤。”
我翹首長空烏雲滾滾:“難道為人師表一校之長喬德邁坐視不管?”
“怎麼不管。”李紅椒猛然壓低因激動而提高的嗓門,“那些日子的校長喬德邁橫眉豎眼怒發衝冠,他立誓要把鮑天招鄭朝西押上正大光明的斷頭台,深受其害的弩箭人民也兩脅插刀請願助威,無奈刁一本人為顧及黃花閨女的麵子死活不認奸情;否則紮根漫延在弩箭地界的兩顆毒草早已根除何必等到現在興師動眾。毛司令,為給刁一姑娘報仇雪恨、為給弩箭人民懲惡揚善,你得助我們革命小將一臂之力呀。”
我說:“我會盡心盡力替天行道的,但不知此二人除了欺男霸女之外還有什麼人神共怒的罪孽?”
李紅椒說:“數不勝數,自從兩株毒草在弩箭的竹林中擠身紮根以後弩箭的山水就烏雲不散苦雨連綿;土改時期,此二人為官運亨通硬要在平安無事的弩箭街糾出子虛烏有的惡紳地霸土匪間諜,於是他們使用無中生有栽髒陷害的陰謀手段對眾多無辜的鄉民進行捆綁吊打威逼利誘,屈打成招拖人下水的晦風濁氣弄得弩箭街鬼哭狼嚎雞犬不寧。超英趕美時期,此二人又為政冶前途的顯身發跡好大喜功虛報浮誇;他們搞大躍進在本無金屬礦藏的土地上大搞形勢建設、枉費人力物力自不必說,他們大興水利工程盲目上陣卻因欠缺測繪資料科學依據導致工程流產也不必說;極其嚴重的是此二人除了玩弄女性逼死人命以外還大放糧食衛星,虛報什麼玉米畝產五千四百公斤,稻穀畝產六千二百公斤,還吹噓力求畝產十噸半。結果,除了年年遞增的公社牆上的獎狀錦旗逐年增多,弩箭山丘上的餓死鬼也沿年遞增。本來弩箭興邦棺木濟世的富庶之鄉如今已是饑荒遍野乞丐成群的淒涼之地。總而言之,二霸不除天無寧日。”
一群哀聲撕鳴展翅艱難的烏鴉飛掠陰空,我知道風雨將至,就說:“對不起,紅椒;我要走了;這兩封信一是給趙曉雲的一是給你的,看後燒掉;記住,除此二霸的妙計盡在其中。對了,你知道金鳳子母女在哪兒嗎?”
李紅椒說:“你走吧,祝你一路順風;金鳳子母女的下落我無從知曉,但有關刁一的行蹤你可到地區行暑去找喬專員。忘了告訴你,刁一慘遭淩辱的時候喬德邁背著敵特嫌疑,當他官複原職的時候刁一卻走了。”
分手的瞬間我突然想起:“對了紅椒,你說對我懷疑已久,我的破碇在哪裏?”
李紅椒笑答:“詐你的,你進村的時候不是向一老者問路來著,那是我爺爺。”
原來我泄密的漏洞還真的出在向人問路的環節上!
好險!我進村的時候別有用心的回望了一眼金穀燦燦的九月田園,就是謹小慎微的那一眼看見身腰佝僂的那個老者向我走來。我想問題就差錯在我不該用本來覺得萬無一失的詞彙向本無敵情意識的村人問路,我是那樣問的:“老大爺,反動份子丁育旺家怎麼走?”
銀須皓首豆眼渾濁的老者指著一線兩牆中間挾縫說:“往裏拐兩折,倒牆爛門處。”於是,一條石板瓓珊曲折無常的小巷牽動著我的雙眼——我表姐刁一裙擺飄飛筍影如林的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