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獨燕萍蹤.8 錦曩妙計
那天,順意人民公社革命小將先鋒戰鬥團團長刁四友導遊我瞻仰我表姐刁一的故居、順意公社機關駐地,刁家大院。
“這裏,就是土改法庭當年設置的牢房。”刁四友在一座院牆相對較高門板相對較厚窗欞相對較粗的小院停步說,“那間是關押民國文豪周鼎承和民國匪首賀文清的囚室,這邊那間是關押刁寒標和刁萬鬥的囚室。”“刁寒標和刁萬鬥?”我故作胡塗大惑不解,“這不是刁家的房產嗎,怎麼自家的屋宇成了關押自已的牢房?”
“真是謊唐透頂滑稽不堪的怪事從那年頭起千姿百態數不甚數,不提也罷免得氣斷肚腸笑掉門牙。毛司令你看,那些人物把刁寒標囚在左廂房卻把尤婉容囚在右廂房使那對老夫妻隔院相望無言以對,如此精神勝利法可謂史無前例。還有……”刁四友把我領進一個光線暗弱的過道,“這間柴房就是關押美女鰻鱺的囚室,而拐角處,你看、這就是土改工作隊隊長鮑天昭的臥室;而且臥室裏有道通往另一偏院的小門,偏院裏單獨囚禁著刁鬥的妻子毛仁秀;毛司令你看,如此別具匠心的囚禁布局有意思吧?”
我的鼻孔隱隱的發酸:“刁家還有人嗎?”
刁四友說:“有,刁寒標的長子刁元在美利堅合眾國的舊金山是個腰纏萬貫腳踩金磚的富豪,次子刁萬及其妻室安壁蘭在台灣過著高官認坐揮金如土的日子;還有個孫女叫刁一,品貌生得天姿國色沉魚落燕,幼年時有火輪仙子紅孩兒轉世之說,從那時起隨她養母鰻鱺改嫁到饅頭嶺下的饅頭凹,後來聽說母亡家散,如今不知流落何方。”
我問:“你見過刁一嗎?她什麼模樣?”刁四友說:“見過,三年前我在院牆外的巷子裏見過她,她當時迎著晚秋的寒風佇立在巷子的中部對著高高的院牆望了許久許久,然後轉身隨風消失在長巷的盡頭,那雜種父母養的簡直美得什麼都像什麼都不像。”
我幾乎閉眼作個冗長的呼吸,我說:“刁團長,你不曾說這裏是鄰居和睦男恩女愛的地方嗎,怎麼就沒一寸小小女兒的容身之地呢?”
刁四友代我作了冗長的呼吸:“毛司令你想,在鮑天招和鄭朝西這類人物的鐵蹄下,雞蛋一樣脆弱的姑娘能容身嗎。”
回到人聲鼎沸頌歌飛揚的大院之前我對刁四友說:“刁團長,你今天反應的情況非常重要,希望你把鮑天招和鄭朝西的所作所為寫成材料交給我;記住,不必計較多點少筆畫龍點睛,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刁四友使勁點頭:“我明白。毛司令,你認為韓子裕這類人物該如何處理?”
我咬牙說:“問題關鍵在於千萬不可錯過目前這種舉國上下賊喊捉賊的大好形勢,何去何從你省時度勢看著辦吧。”
刁四友兩眼雪亮:“我明白。”
望著那扇在倒下之前永遠半開、饅頭嶺下的人音集散地、那條石板村巷的中部、我表姐刁一三次易家的另一故居的門扉在金秋九月的風中飄搖,我的耳畔響起餓鼠和蝙蝠的對話,我的心間浮起蜘蛛和網蚊外強中幹與幸災樂禍的搞笑畫麵以及哭笑交織悲喜並存的聲音。我的心靈在說話:“小姑,此刻你在與我遙遠的黑風寨做什麼?知道嗎,我此刻正要走進表姐刁一的第三個故居;弩箭壩子目前的混亂局麵與米甸山川的混亂局麵沒有差別,都是血肉人心與脫俗世態的相互容納彼此抗衡。”
表姐刁一出走廢棄的家園是座三間茅屋組成的小院,屋頂坍塌院牆崩潰,篷門傾斜扉板虛懸;透過本是窗戶的洞,隻見屋頂塌下的廢墟和墟上紮根的綠草而不見失意拋下的破鞋破碗以及一切與人有關的廢物甚至不見與人為伴的鼠或燕的痕跡;朗朗亁坤光天化日,隻見綠頭的蒼蠅圍著幾堆不知是誰屙下的野屎和幾片不知哪個女輩搞下的血紙,隻見院中的苦梀樹拌動著風中的零果和黃葉;總之,這個家園將在不久的日子徹底絕望歸於塵土。小姑,我實在費解我的表姐刁一怎麼狠心拋棄這個曾避風雨繁殖溫馨的家園,我實在懷疑我的表姐刁一是不是人的類型。
“毛司令!”我的軍政部長出現在我布滿憂傷不想回頭的身後。李紅椒看見了我的淚光:“我早就懷疑你與刁一有雲霧藏形極不尋常的關係,因此我聲色不露順其自然的盯蹤你多日了;怎麼樣毛司令,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你與刁一什麼關係?”
“對你很重要嗎李部長?”我的目光流失在陽交普照的廢墟裏。“當然重要。”
李紅椒說,“由於刁一的背井離鄉遠走飄零,我們弩箭公社的人民群眾失去了替天行道鏟除兩霸的得力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