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內一眼瞥見在牆角蜷縮成團的岫野椋。
室內光線黯淡,窗扉洞開,冷風持續灌入,窗簾並未拉嚴,被臌脹起飽滿的弧度,呼啦呼啦拍打著窗沿。少女避開風口靠牆團縮在置物櫃邊,環抱自己的卑微姿態有如一隻掉進獵人陷阱的小獸,沉默地舔舐自己淌血的創口。
見到臨也,岫野椋無神的雙眼慢慢聚焦,深陷的眼窩和蒼白的臉色無所保留地暴露出疲態和憔悴。半晌,她動了動唇,勉強從幹澀的喉嚨中擠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學長”。
臨也抬腿走到她麵前,屈膝蹲下,平視她的眼睛——悲痛深埋於兩灣瑪瑙色湖潭的底部,偶爾溢上被淡漠覆蓋的表麵,猶如溺斃之人絕望而微弱的呼吸。
臨也無意地蹙了蹙眉尖,開口道:“小椋,跟我出去一趟。”
緘默了兩三分鍾,岫野椋才啞著嗓子回應:“……要去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跟我走。”
“……可以不去嗎?”
“不可以。”
岫野椋闔了闔眼,無措茫然地望著臨也,似乎明白她沒得選擇了。她伸展了一下麻木的手掌,撐住地板,卻發覺七天以來一直沒有好好進食的後果就是現在完全使不上勁,上身無力地靠回牆麵。她求助般地再度望向臨也,不料臨也直接站起身退後一步,插在衣兜裏的雙手絲毫不見要伸出來的意↘
手裏仍捏著那張蒙了薄灰的便簽貼,清見在公寓裏踱起了步子,她感到頗為不解。房門上一個星期以前的便簽。一同生活卻不知去向的母親。起居室裏小心擺放著的全家福。主臥裏翻倒的輪椅。次臥裏淡薄得幾乎感受不到的屬於主人的氣息——這才是關鍵。
家是一個人最為重視的歸屬,疲憊後能夠歇息的地方,它應當是受到主人自身同化最多的場所,不論有意無意,家具的設置,物品的擺放,每一個細節都是居住者心意的體現——可是很奇怪的,清見覺得岫野椋的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都冷淡得不帶感情,就像那房間根本不屬於她。而公寓裏剩餘的角落,清見認為她能感受到的氣息屬於岫野椋的母親,知性,成熟,寬容,而且溫柔。打開鞋櫃,裏麵不見一雙男鞋,岫野椋的父親並不住這裏,這點也很明顯了。
情況大致明了——岫野椋與母親生活,她的母親身患殘疾,她的父親在她的生活裏似乎除了那張全家福外以不再留有痕跡。
說起來,應該有某處是和岫野椋息息相關的地方才對,是不僅能表明她居住在此、並且是一看到就能聯想起“岫野椋”這個人的存在。如果不是她的房間,會是哪裏呢?
如果是阿椋的話,她……最喜歡待在什麼地方?會在哪裏……刻印自己的氣息呢?
清見扭過身,想去房間看看岫野椋的手機充完電沒有,驀地,她的視線落在玄關東側的一扇小門。她想她找到了。
是畫室。岫野椋的畫室。
畫具整齊地歸攏,堆放在置物架上,矮桌上散落著未完成的畫稿,筆記本和數位板壓放在上麵,畫架立在臨窗的位置,除此之外還有高腳凳和懶人沙發緊挨著,牆上有完成度較好的作品,或貼或掛,不過最顯眼的還是占據了畫室一整麵牆的高大櫥櫃,素描本、畫冊、書籍、CD,各式各樣的雜物,很明顯,比起房間,這間畫室才是岫野椋更為偏愛的私人領域,這裏就像盛放著她的人格那樣,鮮明而剔透。
清見站在櫃子前仰著頭思索了半分鍾,最後伸出手,極為審慎地移開櫥櫃的玻璃移門。
阿椋……應該不會生氣的吧?
目光左右徘徊,隨後抽出一本收整畫稿的活頁夾仔細翻看起來。
活頁夾很厚,用紙質地不一,有新有舊,筆法有淩亂也有精細,目測作畫時間跨度不小。
家中的起居室、假日Sunshine大道的人行道、公園裏兩架靜止的秋千、學校籃球場空無一人的樣子、灑滿陽光的教室和窗台、教職員室小露台上的一盆綠蘿、桌角一隻造型流暢的水杯……大抵都是些生活裏瑣碎而真實的場景和東西,速寫居多,寫生次之,彩繪最少,如同用筆作眼攝錄日常的所有細節,筆觸細膩而溫潤,飽含畫者對生活細水長流而又極致深情的熱愛。
阿椋她……非常喜歡、並且珍惜她的日常呢。
如是想著,清見合上活頁夾放回櫃子,又抽出了另一本,這一本裏麵全是人物。
各種各樣的人。咖啡館裏舉著原版書打瞌睡的小資白領、三三兩兩並肩走在街頭的少年少女、學校便利店老板三歲的孩子、大禮堂做著新生發言、已謝了頂的教導主任……越往後翻,臉熟度越發高了,同年級的學生、代過課的老師、射擊部的大家、班長蒼川澤奈,在東京有過一麵之緣、個性迥然不同的雙胞胎姊妹,然後理所當然翻到了自己,數目多達十幾張,清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剩下幾十張厚的一遝,想必就是岫野椋的母親了。坐著輪椅的女性麵目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