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袖在他麵前賣的那些花木瓜,自然入不了阿爹的心,也甚少得到誇獎。
而熬藥這件事,是阿爹寥寥可數的誇獎之中,笑得最歡暢的,因此玉袖將熬藥這個本領也練得格外爛熟,不看日晷的走刻,她都能掐出藥成的精確時間。是以,玉袖便鑽了三舅舅外出、小仙娥沒看牢自己的空子,跑去司藥房按著藥方抓些來熬。
但她邁出房門在大殿裏轉了一圈,忽然記起她壓根不曉得司藥房在哪處,便開始亂轉。結果,轉了兩大圈後,還沒將藥房轉出來,她跌坐在大殿的石頭上,深深發愁。
玉袖想起空桑穀的雲狐們,有些個是愛窩在石洞裏,有些卻前衛地搭棚砌磚,造了一座草棚或磚瓦窯來做窩。
少染姑姑的親爹,少淵爺爺乃是整個雲狐族的君上,遠古天帝少典的一個旁支,自然不能落與這些小輩的後頭。他將整自個兒家的石洞鑿成了座古樸的宮殿,顏色不算靚麗,卻能沉寂人心。這個窩唯一的缺點便是忒大了,能抵上十座雲狐洞,教她跑得夠戧了點兒。
那日,玉袖熬藥的計劃因沒有找著司藥房而告終。
而她不曉得,正是她這樣一溜,卻害得底下的小仙娥遭了大禍。向來溫存的三舅舅破天荒動了大怒,賜了看守她的小仙娥二十下帶著倒鉤的皮鞭,還將其仙力封得死死的,不讓她有機會分出仙力護體。
玉袖在事發後才曉得這個刑罰,趕去阻止的時候,這個猛烈且泯滅狐性的罰業已圓滿收場。她呆致致地將躺在刑台上的小仙娥望著,眼睜睜看著皮開肉綻血流成河,甚是自惱。
打那起,那位小仙娥對她日日積怨,她每每都能感受到背後一股涼颼颼的陰風撫摸自己的背脊骨。而她歆享這樣的陰風歆享了許多年年,端一句欠揍的話來說,這股陰風哪日不來造訪她,她便難以入睡……
這也是她很能承旁人投來的憤恨目光的緣由,她覺得這也算四海八荒裏一種難得本領。
在玉袖還未將這幾股冷颼颼的陰風融己為一體那會兒,她被拘攣在空桑穀,不能出門的日子特別艱難。直至某日少染姑姑表示說,東海鮫人一族的明彥海神新添麟兒,她需要去捧個場。
少染姑姑接到東海幾位使者送來的一顆腦袋般大小的扇貝,裏頭的珍珠比兩個拳頭還要稍大些,她看了珍珠上頭的柬文後,便開始愁苦。
據聞明彥海神一把老骨頭,膝下兒孫成群,卻隻得一個貼心的女兒襖,但這個寶貝女兒於幾百年前便薨了。這廂雖新贈了個儲君,到底是個男兒身,神君夫婦甚感淒涼。
大臣們籍著這項喜事,接連啟奏央求大鋪筵席不迭,神君被鬧得沒法,隻得為小兒慶個百日宴。大臣們得了詔令,便將自個兒家的人手也統統著出去操辦,打算將這個百日宴鋪得盛大喜慶些,好讓他們的君上的愁眉舒展些,盡一盡臣子們的一片赤誠之心。
少染姑姑與鮫人一族有些交情,得了帖子當是要去的。
這一去少不得要拿出阿諛奉承的形容來。姑姑覺得賠張笑臉不難,難便難在如何送一份好禮。這份禮不能教神君聯想到已薨的女兒,又不能完全聯想不到女兒,免得教神君生出因一場比較體麵的宴席,便將女兒忘了的心情,從而開罪神君。嗯,如此看來,這份禮物委實要挑得慎重。
玉袖正值閑得慌,與少染姑姑央求了幾日,將她帶去東海長長見識,姑姑都沒有同意。
在她鍥而不舍地每日一求,少染則每日一拒的光景下,持續了半月之久,姑姑她老人家終於大開深睿的眼光和穎敏的腦瓜,瞧出玉袖這樣軟磨硬泡她甚久,體力如斯的好,大約身子也如斯的好。又覺得倘若玉袖能幫她將神君的這份禮安排妥當,再點頭允其隨扈而行,也不遲。既卸下她心裏的一塊心病,又解了玉袖這個小纏包,委實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