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朵被韶染了的金雲,無規律地變了幾變。鳳晞一張憂愁的臉,卻瞧得清晰,他皺眉歉然道:“船裏的那端杏酒,是摻了藥的。你雖不意將它灌了幾口,我卻沒想這幾分藥力竟能影響你,這便是我大意疏忽了。我夜裏想替你省省藥力,便抱著你躺了大半夜。”說著,撫上她的後背,音色略綿:“你背上疼不疼。”
玉袖將這話明明白白地在心裏頭過了過兒,忽然一道霹靂刺中左麵的那顆玉石心。
難不成自己同鳳晞纏綿床榻了?
雖說昨個晚上喝得有些過,卻還是記憶猶新。她做了則光怪陸離毫無章法的夢,夢裏連鳳晞的影兒都沒,便不可能行二五之精妙合而凝結的禍事。
鳳晞不會也將自己喝高了,便將纏綿床榻的對象弄混了罷。
這樣一想,腦中便有了個清晰的脈絡。玉袖抬眼,見他這樣憂愁,身為兄弟……呃,是姐妹,他遭了被拋棄的事,總不能潑一盆子冷水,便款款拉住鳳晞的手,體貼道:“你是不是昨夜同哪個姑娘一夜風流,卻不記得是哪個姑娘,而那姑娘又忘了來尋你,你便將我認錯,以為我就是那個姑娘了啊?”
鳳晞愣住。
玉袖瞧他失神,恐怕他費了番思量,將昨夜情景過了過,突然不確定是不是尋錯對象的一派迷茫羔羊的形狀。
玉袖為其扼腕道:“既想不起便無須去想,左右不過一個姑娘罷了,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鳳晞的眼神突然急劇驟冷,似那二月冷霜,森襲浩渺之原。他執著道:“我這輩子隻愛那姑娘。”
玉袖應景地配合他點了點頭,深感那姑娘真真好福氣。若那位好福氣的姑娘當真棄了他,她不妨替他將這個姑娘變成張紙人,好時時刻刻陪著他。
他又道:“那姑娘是你。”
她收回方才想的。
鳳晞這樣說,她心裏淡淡欣喜,又淡淡傷懷,到底他將自己認錯了,昨夜與他一夜纏綿的絕不是自己。
但既然都誤會了,便讓這個美麗的誤會繼續下去也無妨。
玉袖順了順他的背,分外和善道:“既然你恁樣愛我,我也恁般愛你便是了。”
他的背脊一僵,明亮的眸色,瞬間暗下去。
夏花這樣豔麗,夏樹這樣挺拔,夏草這樣葳蕤,頂著毒辣的日頭,他卻淡淡道:“這樣也好。”
第41章 荷花殘落(一)
入夜,孤月寒鴉。粉冶的河蓮擎在水麵上,亭亭然。
玉袖並著鳳晞隱去真身,步在院中。月下寒光罩著他們,似塗抹了氤氳銀輝,仙氣從腳底不停歇地冒,愈如一出鬼話。
他倆婉商半日,譬如玉袖想喬裝個於府仆人混一混之類的拙計,皆叫身為佐策人的鳳晞用幾分夾槍帶棒的語氣頂一頂,方告與她此計斷乎使不得。
玉袖便一橫心,索性多分點仙力罩在他眉間,將他一道隱了入探。這對於一個修為淺薄的神仙來說,著實耗得很。當然這隱情,她爛在肚子裏,斷不敢同鳳晞剖白,天曉得他本就不怎麼安生的麵皮,又會鬧騰成哪樣。
┇思┇兔┇網┇
亭院無人,夏蟬鳴個不住。兩人踏著青草黑土,甫過荷塘,一陣白光斜出,直衝九天。因隻有玉袖能見,便猝不及防被刺退幾步,虧得鳳晞在身後扶了把。
玉袖從微微紅的指縫間瞄去,待白光漸暗,行出來的女子,個頭足足長了玉袖一個腦袋。長衫紅綠相間,衣為荷裙為葉,一聲輕笑似瓊脂玉釀,甜到甘心膩在裏頭。從此番紅紅綠綠甜甜美美的行狀,多少猜得她便是綠頤嘴裏提到的河蓮精。
不出所料,她踱到玉袖跟前,盈盈伏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