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遭雷劈,他卻窮追猛打:“你餓了麼,早膳備好了。”將視線從書上撤去,窗縫淘進幾縷微風,拂得瑩瑩翎羽悠悠蕩漾,“唔,子誠兄還有位夫人,你與她覿個麵……”發現她呆若木雞,他越過桌案,輕輕推搡她,將聲線極盡所能地柔和:“怎麼了,不舒服麼?”
玉袖猛地抓住他的手,壯士扼腕般問道:“最近的河在哪裏?”
他默默尋思的模樣,盯著她半日,道:“你會鳧水,跳水沒用。”再略瞟了她一眼,搖搖頭道:“果然落了病根。”
玉袖直柄柄躺下挺屍。
眼目前是清粥小菜,玉袖極目望向彼方,心如死水。她萬沒想到,自己將同一天過了三次。
慕蝶再次將白粥端來,笑容婉約,欲說些許甚麼,玉袖卻搶了一步道:“雖然這裏久歲不曾來客,沒怎麼招待過,夫人的手藝卻是沒退的,夫人是想叫我們逞熱騰喝罷。”慕蝶呆掙一忽兒,點點頭,默默坐下,將驚訝消化。
鳳晞看了她一眼,沒接話,卻替她盛了碗。
玉袖憂愁地望著手裏的勺子,攪了攪粥,把心一橫,吃了。
一上午,兩人如膠似漆的節目依舊沒變。
玉袖憂鬱地看著貝蘿樹,風中的它們搖曳地頗趣致,又像一群在樹上安紮駐營的蝴蝶。半晌,她起身,左走了走,右踱了踱,狀似不經意在旁站了站,狀似不小心把眼覷了覷,吃了個驚。嗯,也不算個大驚,但也不算小,足足驚到她罷了。
一副宜家融融圖,畫上的正是夫婦倆人,執手傍依,相濡以沫,眉眼似桃,朱唇如花。旁出還撰了八個字:“兩情相守,朝朝暮暮。”
牙又免不得一酸。
虧得不是那些“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的詩句,教她這種不精通詩文的人,也會跟著新愁舊愁一道遂綠水悠悠。玉袖腦子雖然沒張開,究竟有三萬年的閱曆擺著,這些優啊愁的看多了沒勁,卻在腸子裏回味一回味,竟有股酸澀反上來了。
想起她年幼時,大哥正值少年,悲春憫秋,時常賣弄些騷文酸詩。她有幸拜讀,頗有造詣。而今回思,從前的子曰詩雲,有些明朗的詩境因年代久遠,記不清切,變得彷徨。
目今一追溯,也追溯出些詩感了。
她回神後,鳳晞恰巧從屋裏出來,手裏端著昨日他贈送自己的那支玉釵,若有所思地皺眉。玉袖暗暗想,是告訴他實情,還是繼續瞞著他。說了,怕他認為自己是神經病,然則不說,又該如何編派這釵的謊。正打著腹稿,鳳晞便踱到玉袖麵前,將株釵穩穩插進她的發髻,笑道:“上仙忘記東西了。”
玉袖:“……”
作息不至片刻,覺得有些無趣。鳳晞站了起來,輕飄飄地看向玉袖。她索性道:“你想下山罷,想拖我一同罷。”
仿佛被擊中要害,鳳晞眸中稍顯驚色,但麵上波瀾不驚,確然是潛心修了數十年的道士,一副沉穩的麵相不驚得甚好。
玉袖曉得要令他一張平淡優雅的麵容風雲變色,委實艱難,但能叫他心中破濤洶湧,她也心滿意足。便故作高深道:“本上仙上通曉仙籍,下聞達鬼籙,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神通至斯也。”話完,從板凳上起來,拂整衣裙,擦過他時問道:“走不走啊?”
鳳晞挑著眉,低低笑著,略帶賞意:“今個兒瞧你竟有那麼一點兒神仙的形容了,委實不容易。”被他這樣一說,玉袖覺得自己還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