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無可斷。
一步蓮華與襲滅天來的話在腦海裏不停回旋、過濾、沉澱。
他仰麵躺著,呆視漆黑中不見紋理的天花板,想,假如有人向他提這樣一個數字:三千六百五十天。
他並不覺得有多悠長,日子本來就是這樣一天天過的。
但倘若有人跟他說:十年。
哇,不得了。
十年。
親愛的讀者們,現在請停下看文,用半分鍾的時間想想自己之前的十年和之後的十年,感覺是不是如火車鐵軌,前不到頭,後不著尾?
翻過身,他一腳踢掉被子。
又想,十年又怎樣?聽似漫長,還不是一晃眼彈指間就過了?
十六歲,他在讀中學;二十六歲,他是公司老板;三十六歲,不管什麼身份都還是在過日子。
多簡單明了。
而一個人又有多少個十年?
今晚怎麼搞的,思來想去,到最後竟慨歎起人生苦短來了。
他一骨碌自床上彈起,盤腿撐腮,側頭凝睇窗外天幕中亮白的月輪。
不知道那個人,此刻是不是也身處在這輪銀月之下,又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否知曉他在這裏等著他,惦記著他冷了還是熱了,又能否體會到有人等他回家的那種幸福。
直挺挺倒回床上,他拉過被子蒙住腦袋,一夜無寐。
6
華燈初上。
他獨自漫步穿過一條又一條繁華大街,流浪差不多兩年了,在他眼裏,世界已經沒有熟悉的角落,隻有陌生的國度與陌生的城市。
他知道劍雪一直在尋找他,他不止一次經過他們曾經共同生活過的城市,但他選擇從空中俯瞰、從邊緣眺望,與之擦肩而過,不肯停留。
因為他暫時還不想與那人相見,或者說,他不想再碰觸那段瘡痍的過去。
這是逃避嗎?但平心而論,誰都沒有充分的理由說他不負責任。
對於該負起的責任,他從不推卸,而當初兩人走在一起,均是你情我願,就算被傷害,他都不會有半點怨天尤人。
他與劍雪之間,不存在誰辜負誰的說法。
劍雪有尋人的自由,他也有避而不見的權利。
隻是,當初劍雪為何會選擇與他一起?
劍雪真心待他,其原因是不是更多出於想找回某段從前?
因此在這段感情裏,他吞佛童子其實是否隻是某個人的替身而已?
追問不是他的作風,所以他始終不知道答案。
吞佛猝然停下腳步,金瞳映入片片霓虹,些許煩躁在心底滋生。
兩年前,從他決定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該跟過去告別的,即使不能完全拋卻,也應盡量忘卻那段回憶,但為什麼兩年來總克製不住一次接一次在這些問題上糾結。
他應該是個冷漠果斷的人,為何在這事上麵總少了一點堅決?
他為什麼非要拿自己跟另一個男人比較?他潛意識裏在期待什麼嗎?
“Hi,很久不見。”
思緒被打斷,他聞聲轉身,入目即是那張剛才一並想及而且最令他介懷的麵孔。
封禪暗自一番察言觀色,然後體內的惡劣因子開始蠢動,“喝杯咖啡?”
吞佛默然不語。
封禪了然挑眉,十分明白吞佛的沉默是拒絕而非接受,不過他不介意,對方的反應早在意料之中。
沒錯,他是故意作出邀請的。同為男人,有些事情他再清楚不過了。
吞佛雖然是一個男人,但首先他是一個人。
人嘛,歸根結底都是小器的,端看表現在哪方麵而已。
麵對情敵——哪怕已成過去——的邀請,吞佛或許恰恰在這一點上做不到豁達大度。
封禪對自己的判斷有十足的信心,不過吞佛想離開又猶豫邁步的舉動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你有事要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