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沒斷奶還是怎地?”
“從前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一間寺廟,廟裏住著一個和尚,和尚每天自己挑水喝……”
“書讀到屁股上去了!”病人老實不客氣抨擊,“講的故事老土兼沒營養。”
“是啊,”他坦白承認,“跟你唱的歌一樣糟糕。”
劍雪一頓,馬上中氣十足地罵:“好你個王八蛋吞佛!”罵完哈哈大笑。
吞佛的嘴角彎成上弦月。
劍雪斂了斂笑容,安靜睜著眼。
“還有什麼問題?”
他猶豫著問:“吞佛,我是不是很麻煩?”
“每個人都難免有這些時刻。”吞佛淡然地說,“而如果你真覺得虧欠……”
“怎樣?”
“那就配合點,隻管吃飯睡覺,吃飽睡,睡醒吃,這樣陪你也甚感輕鬆。”
“話要說得條理分明,休想不清不楚占便宜!我隻陪吃飯!”
吞佛笑。
“笑聲有夠猥瑣。”
“這真是新鮮的評價。”吞佛笑意不減,替他拉上被子,“睡吧,我待會兒再休息。”
“異度已將你這條魷魚炒得香噴噴了嗎?”
“明天休假。”
劍雪舒展身子,很快入睡,夢境尾隨而來。
高層建築鱗次櫛比,罩著埋首行色匆匆的人群,很少人會注意到頭頂的天空是一種矛盾的明亮灰茫。
如此種種,均是城市特有但也可以說是司空見慣的景象。
抱著花束行走於車水馬龍的大路邊,他步履輕盈如燕,在各色人流中暢快穿行。
腦袋有些混沌,四周的人事景物有點恍恍惚惚的感覺,但視野是清晰澄明的。
迎麵掠過一個褐色身影,擦肩而過之際,劍雪的藍眼珠角度稍一轉,漫不經心投去一瞥。
即便如此,足以把男子的眉眼輪廓打量得徹徹底底。
腦海中平靜如鏡,沒有一絲的波動,當然也就不會挑出形容詞對那張麵孔加以修飾。
下一秒,麵容已淡化、消融,然後印入另一張麵孔,再次淡化、消融……
循環反複。
對芸芸眾生中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不需要投放過多注意力,就像彙入大海的兩顆水滴,雖共處一體,但交融卻是徒勞無意義的……
劍雪張開睡眼,漆黑,靜寂,方才的夢境在腦際浮浮沉沉,淡忘不去。
他有些懵了,驀然想起泰戈爾的詩句:有一次,我們夢見大家都是不相識的。我們醒了,卻知道我們原來相親愛的。
隨即釋然淡笑。
在夢裏,他擁有清晰明亮的視野,與封禪卻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
夢醒後,他眼前一片黑暗,卻發現原來他們是相愛的。
對夢境幻象與現實際遇,上帝從不厚此薄彼,公平得沒有挑剔的餘地。
耳邊傳來書本翻頁的輕微聲響,他知道吞佛陪伴在旁。
心境逐漸恢複平靜,他與吞佛的過去種種接著像電影膠卷一格一格慢慢滑過,記憶如水晶般清晰。
身邊這個男人,上帝又曾給過他哪些際遇?
吞佛側過頭,伸手探上他的前額,溫度正常,“怎麼了?”
“做夢了,睡不著,想聽故事。”
“還想聽什麼故事?”
“你的故事。”
吞佛緘默片刻,說:“我七歲上小學,十三歲上中學,十八歲考上大學新聞係,研究生畢業後在異度電視台任職,期間取得新聞學博士學位並修讀廣告設計。”
但劍雪想知道的不是這些,想必吞佛也明了。
而倘若真有難言之隱,為何不直接說明?這比顧左右而言他來得坦誠爽快多了。
劍雪並非不滿,因為他沒有對此表示不滿的立場和理由,他隻是不解。他問:“你那晚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