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如果有調料就好了！” 石板很快就燒熱了，石板上的肉開始“吱吱”作響。
“還好我找到了這個，”常龍頗為得意地晃了晃手中一把葉子上生著白色絨毛的草：“花椒草，倒是能去去膻味，隻能將就將就了。”他把草撕碎，撒在肉上，用匕首翻著，喃喃地說：“蛇肉可是好東西。肉質細嫩、鮮美可口，高蛋白質、低膽固醇。對嗎？書生？”
我不知道所謂高蛋白質、低膽固醇和我們所處的環境有什麼聯係。
書生小心翼翼地吹著火，雖然常龍說那塊石頭是整個的一塊，而且沒有水份，沒有爆炸的危險，但他還是始終害怕石頭會被火燒炸：“是的，蛇肉含人體必需的多種氨基酸，其中有增強腦細胞活力的穀氨酸，還有能夠解除人體疲勞的天門冬氨酸等營養成分。”書生背書似地說著。
“你真該去做學問！”常龍讚賞地點著頭：“吃過蛇肉？”
“不，沒有。我們從來都不吃蛇肉。”樹枝燃燒的煙氣嗆了書生一口，他皺著眉頭看著已經冒出油花的蛇肉：“你知道，我們，我們不吃野生動物。”
常龍開心地笑了起來，就像聽到了一個十分有趣又難以置信的事情：“從來沒嚐過？那你知道那些？氨基酸、冬氨酸，有用嗎？”
“那是知識，你知道，書上那麼說的。”書生諾諾。
常龍再次開心地笑起來：“有些事情是需要你去體驗的。”他又在火裏加了一根柴，旺旺的火苗從石板低下竄出來，映紅了他的臉。
“我是中國北方人，小飛也許知道，北方人不吃蛇。我第一次吃蛇是在特種兵野外求生訓練中，在雲南的原始森林裏，我們那個變態的教官抓住一條蛇，給我們每個人分了一塊肉，讓我們生吃掉。那時候我們在那個叫十萬大山的地方餓了三天了，那東西粘呼呼的，又腥又膻又苦，再想想那東西活著時盤曲蠕動的樣子，我隻咬了一口就吐了，吐幹淨了所有的胃液，我吃過生豬肉、生牛肉、甚至老鼠肉，但我怎麼也無法忍受生蛇肉。那時，我發誓再也不粘這東西了。”
“求生訓練結束，教官在他家裏請客，請我們十一個沒有完成吃蛇肉任務的隊員，猜猜吃什麼？蛇肉。”
“說實話，從一進他家門，我的胃就開始打鼓了。”常龍用匕首叉起一塊蛇肉，吹了吹熱氣咬了口嚐了嚐，滿意地點點頭，邊示意我們開吃，邊繼續講述著他曾經的那頓大餐：“砂鍋、雞肉、蘑菇、白菜，還有些我沒見過的料子，我們教官在廚房裏忙活，而我卻想著怎麼抽個機會偷偷溜掉，或者說，我們都想趕緊溜走。”
“當然，我們誰都沒跑了，我們不得不受刑一樣按照教官的命令圍著他那口大砂鍋席地而坐，每人一雙筷子，感覺卻像是每人一把槍，準備去做殊死衝鋒。”
“教官就是督戰隊，威逼利誘著我們向前衝，我們舉著沉重的筷子伸向咕嚕咕嚕滾著水泡的砂鍋，熱氣撲麵而來，那種腥膻味讓人心驚肉跳。但我們別無選擇，因為整個所謂的大餐就隻有那個砂鍋，蛇肉就是那頓大餐上唯一的菜。”
“最後怎麼樣？你吃了？”書生咽著唾沫瞪著眼前刀尖上的蛇肉。顯然，他的饑餓和理智也正做著激烈的鬥爭。
“當然，我吃了。”常龍美美地掄起腮幫子：“起初，幾乎是囫圇著朝肚子裏吞，在吞了兩口之後，我突然發現那東西好像沒有想象中那樣恐怖的味道。然後，我就開始試著嚼，滑膩的，有點像鱔魚肉，有種說不出的香氣，而且越嚼那香氣就越濃鬱。”常龍晃了晃刀尖上叉起的又一塊蛇肉：“後來，教管告訴我們，他那種蛇肉的做法叫‘龍鳳煲’，龍是蛇肉，鳳是雞絲，配以香菇、白菜、木耳以及酒、薑、奶湯、胡椒等調料，急火熬燉。‘龍鳳煲’味道比名字更好。”
“我們全都被俘獲了，一砂鍋的蛇肉風卷殘餘，我們知道了什麼叫做真正的美味。那之後，我又吃了一次生蛇肉，我仔細嚼，真地發現越嚼越有一種沁人心肺的香氣。其實，之前讓人作嘔的腥膻味隻不過是想象在作怪，是蛇的那種恐怖形象影響了你的辨別力，包括這些蜥蜴肉、老鼠肉。不信？你們嚼嚼試試，味道很好，就這樣，嚼……”
常龍用牙齒撕下刀尖上還冒著熱氣的嫩白的蛇肉，津津有味地嚼著，一股香氣從他的唇齒間流出，在那個幽暗的洞穴中氤氳著。終於，饑餓戰勝了想象，我最後的矜持在那香氣中土崩瓦解，我照著刀口狠狠咬下去，撕下肉，掄起腮幫子大嚼起來，感覺不到腥膻味，也同樣感覺不到香氣，我覺得自己成了獅子老虎類的野獸，正撕咬吞咽著利爪下的獵物。也許在那種環境中，人必須或者說是必然要還原成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