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件生意是我介紹給你們的,如果有什麼閃失,我也對不起你們。”桂文濤臉色很凝重地說,“所以我的意思,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歸心似箭的餘國偉回到了溫哥華。第二天上午,他就約見了陸仲任和桂文濤。他必須立刻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告訴他們。

從王根寶那裏拿到“承諾書”的當日晚上,顧斌突然打了電話給餘國偉,說必須馬上和他見一麵。兩人碰頭之後,顧斌說出的一番話讓餘國偉大為吃驚。顧斌是這麼說的:“餘總,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要把一些情況講給你聽,如果不講,今後我會覺得對不起你。”

“什麼事弄得你如此嚴肅啊?”餘國偉不知道顧斌想說什麼。

“你今天從我們老板那裏拿到的“承諾書”是我寫的。”

“這我知道啊,我還誇你的字寫得好呢。”

“恕我直言,我怕你拿到的是空頭支票,因為我們公司的那個山陽礦根本不值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餘國偉不解地問。

“說來話長,簡單說吧,我們現在的礦看上去有模有樣,實際上都沒什麼利潤的。這個礦都已開采了好多年了,現在都是些品位很低的老舊礦。”顧斌解釋道。

“怎麼會呢?我們去C市不是考察過這個礦嗎?”餘國偉盯住顧斌的臉,“當時西北礦產研究院的副院長江教授、地質所的所長金教授不是都在那裏嗎?他們還帶來了圖紙和數據,這都是我親眼所見的啊。”

“這就是我們老板的高明之處。”顧斌欲言又止。

“老顧,你到底想說什麼?”

“餘總,你沒發現那些圖紙和數據資料都是簇新的?”

“我倒是沒注意到這個?”餘國偉警惕起來。

“餘總,既然我想提醒你,我也就不再遮遮蓋蓋了。我這麼告訴你吧,我在C市大發礦業公司那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那些圖紙和資料,它們是特意為你和陸總準備的。”

“你是說那些東西是假的?”

“如果是在你們要來看礦前兩天,才在辦公室裏拚湊趕製出來的,你覺得會是真的嗎?”顧斌反問。

餘國偉一下子被問住了:“你能確認這件事嗎?”

“當時我就在現場。其他地方我不敢說,但就你們去看的那個山陽礦我是太了解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顧斌的口氣很明確。

“難道說江教授和金教授在幫你們老板做戲?”餘國偉還是不敢相信。

“他們和老板是多年的老關係了,大家有利益牽在一起的。他們幫我們公司的忙,是因為他們在我們公司裏有暗股。現在生意場上是很黑的,你不要以為有文化的學者教授就一定可信。在利益驅使下,誰都會變的。”顧斌已經看慣了這個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他自己以前不也是一樣嗎?當金錢、女人放在麵前時,有幾個人會拒絕啊!

餘國偉認為顧斌的話不無道理,現在學者專家寫假論文、搞假發明之類的事情也不奇怪。

“而且他們給你看的財務報表也是虛假的,山陽礦實際是連年虧損的。”顧斌接著說。

“那為什麼還要繼續開采呢?”餘國偉不解。

“老板自有他的道理。反正對老板來說,總賬肯定是不虧的。”

“怎麼理解?”

“餘總,請原諒我,有些事我不能跟你說。我知道你餘總是個正直的人,所以我敬佩你。我隻想提醒你,和我們老板打交道,你小心為好。”顧斌道,“這些話按理我是不該對你說的。”

餘國偉相信顧斌是出於好意,可他想,在決定注資前,他是審查過大發礦業集團及旗下分公司資質的,即便那個山陽礦有什麼貓膩,其他礦難道也會有假嗎?工商執照上那幾千萬和上億人民幣的注冊資金難道也會有問題?餘國偉把心裏想的講給顧斌聽。

“餘總,我吃著老板的飯,在你麵前講他的壞話也許很離譜。”顧斌苦笑著說,“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我這算是吃裏扒外了。可是你餘總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有些事情我既然知道就不能瞞著你不說。我們老板是個玩資金的高手,他可以玩空手道來賺到大錢。”於是顧斌就把以前自己如何幫老板虛假注冊的事,以及王根寶如何掘到第一桶金的過程講了出來,聽得餘國偉張口結舌。但顧斌還是沒有把王根寶偽造財務報表、與評估公司一起偽造礦產評估資料來騙取銀行巨額貸款的事說給餘國偉聽,因為這要出大事的,況且他顧斌也一起參與這些違法之事的。

餘國偉不敢斷定顧斌說的一切是否全是真的,但至少他開始有所警惕和戒備。他覺得此事非同小可,決定一回到溫哥華馬上就找陸仲任和桂文濤一起好好分析商量一番。

聽完餘國偉的這段回顧,桂文濤和陸仲任深感吃驚困惑。隔一會兒,陸仲任疑惑地問道:“老餘啊,你覺得那個顧斌可靠嗎?這麼在背後講自己老板的壞話,他會不會和王根寶有什麼私人過節啊?”

餘國偉想了想說:“按照我的判斷應該不會。”

“他和我們又沒什麼交情,憑什麼對我們這樣關心?”陸仲任總覺得此事蹊蹺得很。

餘國偉當然不會把自己借錢給顧斌,以及派公司秘書陪喬雲母女倆的事講出來,隻有他知道顧斌是在還他的情。他沒有馬上要去說服陸仲任,這種事發生得太突然,一時半刻確實很難相信,再說第一筆錢已經出去了,陸仲任當然希望顧斌的說法不是真的。

“我聽下來顧斌的主要目的無非是希望你們停止注資。”桂文濤這時插進來說,“如果他是為了破壞自己老板的生意,那這個人就是個卑鄙小人,非常可怕。反過來,假如他說的全是實話,那麼就不是一件可以忽視的小事了。”

“桂律師說得有道理,可我們怎麼才能確定顧斌對餘總說的究竟是真是假呢?”陸仲任問。

“這件生意是我介紹給你們的,如果有什麼閃失,我也對不起你們。”桂文濤臉色很凝重地說,“所以我的意思,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桂律師的意見是?”陸仲任把煙灰彈進煙缸裏。

“我想,我們現在應該把顧斌的話當真的來處理。”桂文濤用他當律師的清晰思路來考慮問題,“如果最後證明顧斌說的是假話,那麼你們不會有任何損失;假如結果顧斌講的都是實情,那麼你們至少可以減少損失。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對王老板要有所作為。”

餘國偉表示完全同意桂文濤的說法,陸仲任也承認桂律師講得有道理,但他們目前能做什麼呢?難道去當麵質問王根寶嗎?三個人各自思考著,想拿出一個辦法來。

還是桂文濤先提出建議:“其實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了解以下幾個情況,一,顧斌對國偉說的印尼礦之事是否屬實;二,你們去看的那個礦是不是像顧斌所說的是個舊礦破礦;三,要了解王根寶的經曆,弄清他的誠信度。”

“桂律師的建議是不錯,但我們在溫哥華怎麼來調查這些事呢?”陸仲任表示出自己的擔憂和疑慮。

“是啊,要調查這些情況也絕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如果進展太慢,到了我們和王根寶約定的第二次注資時間,我們又不能拖延,否則就是我們違約了。但如果第二筆錢再出去,萬一結果真像顧斌所說,我們就更被動啦。”餘國偉憂慮地說。

三個人又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突然,桂文濤拍了一下大腿,說道:“我想到了一個人,他可以幫忙做暗中調查。”

餘國偉和陸仲任都把臉湊過來聽桂文濤說。

“這人是我在上海政法大學時的同班同學,叫方國良,他就是C市人,人非常有正義感。他現在就在C市開律師事務所,據說在當地很有名氣,去年還當選為市人大代表呢。”

“這倒是個很好的人選。”餘國偉縮緊的心情開始舒展。

“是你的同學,又是人大代表,不錯啊。”陸仲任也饒有興趣。

“以前在學校時我們的關係不錯,後來我去了美國聯係少了點。不過近幾年我們又聯係上了,逢年過節都會相互致以問候。我托他的事,他一定會全力以赴的。他這個人最大的優點是嫉惡如仇,做起事來極為執著。以前我們都說他比共產黨還共產黨。”

“太好了,那我們就全權委托他。”餘國偉說。

“對,桂律師,你就和他聯係一下。就說該收的費用我們一分也不會少他的,對吧老餘。”陸仲任說著轉向餘國偉。

“是的文濤,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我們就作為正式的委托來做。”餘國偉道。

“那好吧,我今天晚上就給他去電話。”桂文濤說。

汪浩此時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彼得赤身裸體壓在母親身上的情形,不由得惡從膽邊生,怒從心頭起,他腦子裏嗡的一聲響,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湧到頭上,他握緊了拳頭,用彼得教過他的拳法照著彼得的臉上就是一記直拳。

汪浩一直沒有回家,已經有兩個星期了。盡管姚玉慧間隔一兩天就會給陳秋來個電話,告訴他汪浩一切正常,隻是強脾氣沒散掉,不想馬上回家,叫陳秋盡管放心,再耐著性子等一段時間。作為母親,陳秋還是整日裏心神不定,擔心著兒子這段時間的吃喝穿住。

陳秋前幾天又去過姚玉慧家一次,是在王茹茹回家的時候。她想讓茹茹告訴她兒子現在究竟住在什麼地方。王茹茹一臉難色說:“阿姨,我也想告訴你的,我知道你心裏急。可是浩浩不許我說,如果我講出來,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我的,所以……”

“那他沒說什麼時候會回來?”陳秋知道兒子的臭脾氣,他是說到做到的,自己如果逼著茹茹,萬一到時兒子真的埋怨茹茹,不就害了這姑娘,所以她也就不再追問。

“我問過他好幾次了,他總是叫我別煩他,說到想回去的時候就會回去的。”

“這孩子怎麼會這樣啊。”陳秋一時半刻還真是沒有辦法可想。

王茹茹倒是顯得很懂事,她安慰陳秋道:“阿姨,你不要擔心,浩浩一切都很好,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的,我會照顧他。等他脾氣過去了,我再勸他早點回家。”

“嗯,眼下也隻有這樣了。”陳秋無可奈何。她取了一些錢出來交給茹茹說:“茹茹啊,這些錢你帶給他用,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浩浩就拜托你了,盡量勸他早點回家來。”

“阿姨我有錢的,你不用給我。”王茹茹不願意拿陳秋的錢。

在一旁看著她們的姚玉慧插了進來,衝著大女兒說道:“喲,西邊出太陽啦,變得那麼大方,平時要你拿一分錢出來都不肯呢。”

“管你什麼事?”王茹茹白了媽媽一眼,她曆來就不把母親放在眼裏。

姚玉慧笑了,對陳秋說:“你那個寶貝兒子也真有本事,把我這個壞脾氣的女兒降得那麼服,嘴上老掛著浩浩這麼說的,浩浩那麼說的,唯你兒子是聽。我的話她可從來不聽一句的,以後嫁到你家,得靠你這個當婆婆的來管管她了。”

“你說些什麼呀?真是的。”王茹茹臉紅了,撅著嘴直朝母親橫眼。

陳秋對姚玉慧談到這類話題,通常都是當作玩笑話一笑了之的。她會不會接受王茹茹做將來的兒媳婦自己都不知道呢。孩子們連大學都還沒進,按理說是不允許他們這麼早就戀愛的。可如今是在加拿大,做父母的不可以強迫子女做什麼或不做什麼,隻有合理引導的份。她對王茹茹說:“你也不要太順著浩浩,把他寵壞了今後對你沒好處。”

姚玉慧是頭一回聽陳秋說這種話,她理解為陳秋默認了女兒,不由得心花怒放。她對茹茹說:“好啦,阿姨給你的錢你就拿著,好好地把浩浩照顧好,一定要勸他早點回家。”

王茹茹隻好把陳秋的錢接了過來。姚玉慧就對陳秋說:“這孩子,平時要她給她妹妹買一點東西回來,錢一分一厘都要和我算得清清楚楚。隻有用在你兒子身上從不小氣,你說怪不怪啊?”

“媽,你不覺得自己很囉嗦嗎?”王茹茹輕輕推了姚玉慧一下。

陳秋心想,這也沒什麼奇怪,女孩子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這種樣子的。別說少男少女了,就是到了自己這樣的中年,真的愛上了也不是不顧一切?

兒子的出走,給陳秋的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彼得的到來,則像一縷陽光。這段時間彼得比以往來得更勤,他內心裏總為汪浩的出走感到十分內疚和不安。他想象得出陳秋一個人在家時的孤單和擔憂,所以放心不下陳秋,想多來陪陪她。自從汪浩出走後,他們再也沒有親熱過,陳秋沒有心思,彼得也很理解,兩個人在一起就像是兩個好朋友。彼得盡其所能逗陳秋開心,拉她出去吃飯,帶她出去散步。彼得知道,這些隻能讓陳秋暫時放鬆一下心情,兒子一天不回家,她就不可能真正開心起來。因此他思忖著,自己一定要想方設法找到汪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