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次我陪她們購物的那個女的。”丁小姐說。

“你是說顧斌的老婆?”餘國偉心頭一震。他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

“應該是吧,我不認識他老公。”

“她打來的電話號碼你還能記住嗎?”餘國偉從椅子裏站起來。

“這個我倒是沒有留意,我馬上看看電話記錄,應該能查到號碼的。”

“好,我不掛電話,你現在就去查,查到後立刻告訴我。”餘國偉說。

隔了大約三四分鍾,丁小姐告訴餘國偉說:“餘總,號碼查到了。”

餘國偉取了紙和筆把丁小姐報的號碼記下來,號碼很熟,再打開自己的手機信息欄一對比,兩個號碼一模一樣,毫無疑問就是顧斌老婆發的信息。

“餘總,沒其他事的話,我先掛了。”丁小姐聽老板不出聲,就對他說道。

“好吧,先這樣。”掛了電話,餘國偉一個人坐在那裏納悶:顧斌的老婆為什麼要發這樣一條信息給他呢?顧斌知不知道這件事呢?如果知道,他為什麼自己不說,要叫老婆發信息給他呢?信息上說,不要輕信別人的花言巧語,這個別人是指誰?難道是說王根寶?顧斌為什麼要在背後拆自己老板的台呢?一連串的為什麼在餘國偉的腦子裏打轉。最後,餘國偉決定直接打個電話給顧斌的老婆,聽聽她會說些什麼。他撥了對方的號碼,對方的彩鈴是韓紅的《青藏高原》,唱了好一陣才有人來接。

“喂,你是哪位?”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是顧斌先生的太太嗎?我是餘國偉啊。”餘國偉回答的時候,故意把話說得慢一點。

“餘國偉?哪個餘國偉啊?”對方很明顯沒想起這個名字是誰。

“我是老顧上海的朋友啊。”餘國偉隻能如此解釋。

電話那頭悶了幾秒鍾沒出聲音,突然一聲叫喊:“哎唷,你是餘總啊,你看我這個人真是,對不起啊餘總,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沒關係,是我貿然給你打電話,不怪你。”餘國偉想,自己連名帶姓一起報,顧斌的老婆怎麼會知道他是誰呢,她隻知道顧斌上海的朋友叫餘總嘛。

“餘總啊,你真是客氣。你這個人真是少有的好人哪,幫了我們家大忙了。我已經叫老顧把借你的錢劃到你的賬上了,你收到了嗎?”喬雲因為突然接到餘國偉的電話顯得很興奮。

“你不用擔心,應該沒問題吧。”

“那可不行,你快去查一查,這不是小數字,你收到了我就放心了。”

“好的,我明天就去查,到時我會告訴老顧。”餘國偉在考慮如何問信息的事,不想喬雲先提了。

“喂,餘總啊,我發給你的信息你看到了嗎?”喬雲問。

“我打電話給你就是為這件事,”餘國偉盡量將語氣放平,“想問問你是怎麼回事?”

“哎呀,我本來是想直接打電話給你的,我又不知道你在哪裏,打了個電話到你公司,丁小姐說你在加拿大,我想你在加拿大就不一定開機了,即使開機,那也是國際漫遊,電話費很貴的,想來想去,還是發條信息給你。”喬雲說了一大堆還沒說到正題。

“其實沒關係,你以後有事就直接打我電話好了,用不了幾個錢的。”餘國偉保持著耐心。

“是啊是啊,我把餘總當成我們這種窮人了,哈哈。”喬雲這時才想到應該言歸正傳了,她換了比較嚴肅的口吻對餘國偉說:“餘總啊,你是我們家的恩人,是人不能知恩不報對吧,我發信息給你,是想提醒你一聲,你可不要往礦上砸錢啊,這裏的情況很複雜的。”

“哦,是嗎?”餘國偉將信將疑。

“我跟你說吧,你反正不要給老顧的公司投錢,小心上當。”喬雲講得鐵板釘釘一樣。

“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呢?”餘國偉忍不住問道。

“這事具體我也講不清楚,反正你聽我的話沒錯。要不你就直接問問我們家老顧,他知道情況。”喬雲說。

“老顧知道你給我發信息嗎?”餘國偉又加問一句。

“當然知道,是我們倆商量的。”喬雲說得很直。

餘國偉想,如果真是他們夫妻倆商量了之後才發信息給他的,那麼此事就不那樣簡單了,他們提醒他要謹慎一定有道理。可為什麼顧斌不直接和他聯係呢?又一想,人家顧斌是吃老板飯的,知道什麼來提醒他一下也是出於感恩之心,不可能大張旗鼓地來壞自己老板的事吧。這時喬雲的聲音又響了:

“餘總啊,你現在在上海嗎?”

“沒有,我在溫哥華。”餘國偉說。

“哎呀,那電話費很貴的。我們長話短說吧。你如果有時間,最好回國和我們家老顧私下見個麵,最近他一直在上海的集團總部,你不用客氣,直截了當地問問他。我家老顧太怕他的老板了。不過我對他說過,你餘總是個大好人,在你的事情上不能含糊。他如果不幫你,我都容不得他的。”喬雲爽朗的性格十分鮮明。

“我知道了,我盡快安排一下去上海一次。我會約老顧見一麵。麻煩嫂子先和老顧打個招呼,讓他也有思想準備。”

“好的,我過一會就告訴他。不過餘總,你和老顧碰麵的事千萬別讓他老板知道啊。”

“這你盡管放心,我明白的。”

臨睡前,餘國偉對範美華說他得回一次上海。範美華感到非常突然,問他出了什麼事。餘國偉搖搖頭道:“現在還不太清楚,要回去了才能知道。”接著就把喬雲給他發信息的事講了一遍。

“我從一開始就對姚玉慧的丈夫不太信任。”範美華說。

餘國偉沒做聲,他想,難道這次妻子的直覺又是準確的?

顧斌拿起酒杯和餘國偉碰了碰說:“餘總,能和你交朋友是我的福氣,今天我說的話都隻是給你做參考的,你也不必全當回事,不過有備無患總是對的。你下次再注資時要謹慎為好。總之一句話,你不能把我的老板看成一個簡單的合作夥伴。”

餘國偉為了能從顧斌那裏了解真實情況,特地飛到了上海。他把顧斌約到了滬青平公路上小香樟餐館見麵。小香樟餐館就在田圖站下來的馬路對麵,一幢五層小樓內。從它邊上的一條馬路進去,就是規模很大的航華小區。那裏的航南路航中路一帶,是圈內人都知道的紅燈區。

小香樟餐館並不高檔,是工薪階層消費的場所,生意還算不錯。餘國偉考慮到顧斌從公司過來比較方便,同時又離虹橋有一段路,碰到王根寶的可能性極小。他是從顧斌那裏得知王根寶在上海的,顧斌叫餘國偉約一個安全性高一些的地方會麵。

一見麵,顧斌就急著問:“餘總,我還給你的錢收到了嗎?”

餘國偉在這天上午已經去銀行查過賬,顧斌的二十萬人民幣已經到他卡裏,他叫顧斌放心。餘國偉隨便點了幾樣菜,他知道顧斌喜歡喝酒,就叫了一瓶瀘州老窖。“老顧,我這次專程從溫哥華過來,是有事要請教你。”餘國偉替顧斌倒上酒,因為事關重大且又要保密,他連駕駛員都沒帶,自己開車過來的。餘國偉不能喝酒,叫服務員泡了杯烏龍茶。

“餘總不必客氣,有什麼話就說。”顧斌對餘國偉一直懷有感激之情。再說喬雲已經告訴他餘國偉會來上海找他,她叮囑顧斌一定要對餘國偉實話實說。

“我和你太太通過電話了。”餘國偉直言不諱,“因為我收到了她的一條短信。”

顧斌剛準備夾菜,聞聲將手裏的筷子放了下來,“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餘國偉看顧斌轉臉左右環顧了一番,知道他心有顧忌,就先給他吃定心丸:“老顧,今天我找你來,純粹是把你當朋友,我問你的事,你覺得可以說的就說,覺得不便說的一句也不要說,絕不要為難。”

顧斌沒回答,他直直地看了看餘國偉,然後重新拿起筷子來夾了一隻水晶蝦仁放在自己麵前的碟子裏。餘國偉見狀就叫他先吃東西,一會再聊。不料顧斌忽然開了口:“餘總你問吧,我顧斌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老顧,首先我得感謝你和嫂子對我的關心,你們這麼做肯定是為了我好。”餘國偉說著,用公筷為顧斌夾了塊黑椒牛肉。“說實話,我看到信息後很意外。所以我想問問你,我們這次注資你們公司,會有風險嗎?”

顧斌深思著說:“餘總,其實我真的不敢說肯定的回答。我們老板這個人很精明的,和他打交道的人一般都不知道他在走什麼棋,唱什麼曲。我隻是怕你吃虧,有點為你擔心。”

“我明白,所以我很相信你。”

“餘總你是個好人,現在生意場上像你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不過還是那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希望老顧你能指點指點。”餘國偉這時已經基本判斷出顧斌叫老婆發信息給他並不是什麼陰謀詭計。

“我把知道的情況告訴你吧,但這些話千萬到你為止了。”顧斌覺得事到如今自己也不該吞吞吐吐,他應該還餘國偉一個人情了。於是他就把王根寶在印尼投資鉛鋅礦的事一五一十對餘國偉講了一遍,又把自己對此事的判斷也講了一下,然後說:“我現在最替你擔心的是,老板根本沒把你們的資金用在開發雲南礦上,而是去填那個無底洞,這樣的話,你們就肉包子打狗了。”

餘國偉聽著顧斌的講述,腦子飛快轉動著,這確實是一條非同小可的情報。雖然馬上做出結論為時尚早,但顧斌所擔心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決不能掉以輕心。“那麼,雲南那頭進展怎麼樣了?”

“據我所知,除了把公司已經拿下來外,目前還沒有動。其實老板現在把最大的寶壓在印尼那裏,因為印尼的事一旦成功,公司在國內的礦加在一起也沒它賺得多,況且他已經投入了巨資,隻能進不能退了。”

“我們和你老板是有協議的,他不至於全都在騙我們吧?”餘國偉試探性地問。

“這個我是不敢說的,我也不知道你們的協議是如何簽訂的。”顧斌拿起桌上的小毛巾擦了擦嘴角,“我隻想告訴你餘總,我的老板不是平庸之輩,和他做生意,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占他便宜的幾乎沒有,被他占便宜的倒是不少,為了股權和金錢,他連天皇老子都敢騙,所以我才為你擔心。”隨著白酒下肚,顧斌的話逐漸放開了。

餘國偉相信顧斌的話不會瞎說的,他敢這樣說自己的老板,隻能說明他真的在關心自己。他舉起茶杯說:“老顧,今天真的很感謝你這樣為我操心,我沒交錯你這個朋友,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下。”

顧斌拿起酒杯和餘國偉碰了碰說:“餘總,能和你交朋友是我的福氣,今天我說的話都隻是給你做參考的,你也不必全當回事,不過有備無患總是對的。你下次再注資時要謹慎為好。總之一句話,你不能把我的老板看成一個簡單的合作夥伴。”

晚上回到住處,餘國偉反複思考著顧斌的話,越想越覺得心裏不安。他決定打個電話去溫哥華,把事情告訴陸仲任。

陸仲任聽完餘國偉的敘述後沉默良久,而後對餘國偉說:“此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想,王老板的家眷都在溫哥華,大家又都那麼熟,況且你們又是他們家的救命恩人,他來騙我們的錢還不至於吧?當然他可能會像老顧所說的那樣,挪用我們注資的錢去救急印尼的項目,這是不可以的。但隻要他把雲南項目做起來,他怎麼調動資金我們就不必去管他了,你以為呢?”

餘國偉覺得陸仲任講的並非沒有道理,對他們來講,隻要王根寶把雲南礦做起來,按約定時間給他們投資回報就行。“你說得也有道理,也許我有點過慮了。”

“防備還是應該的,”陸仲任說,“我們投的不是小數目,還是要想辦法提高我們的安全係數。老餘,你想想有什麼辦法製約他嗎?”

餘國偉了解陸仲任,這個看上去胖乎乎的房產商人好像對什麼事都鬆鬆垮垮的,其實骨子裏非常精明冷靜,做事有條不紊。“你看我正好在上海,要不要直接去見王老板一下?”餘國偉問陸仲任。

“可以啊,但你怎麼和他談呢?你又不能露出什麼來。”陸仲任問。

“可不可以要他給我們一個書麵承諾,萬一他不能按時開發雲南礦,就要他拿其它礦產做抵押?”餘國偉建議。

“這是個好辦法,”陸仲任很讚同,“萬一他耍什麼花招我們也不怕了。有他的礦產作抵押我們虧不了多少。”

和陸仲任通完電話,餘國偉開始考慮,怎樣去和王根寶見麵和交談。他必須做出偶然回來的樣子,千萬不能讓他懷疑到顧斌身上去。

第二天上午,餘國偉直接往王根寶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正巧就是王根寶接的,一聽是餘國偉,他馬上客氣地寒暄起來:“哎呀,是餘總啊,你怎麼會突然來電話,好久不見了,真想你啊,上次你請我們打高爾夫吃海鮮,還沒好好回請你呢。你現在在哪裏?”

“我就在上海,我剛從溫哥華過來。”餘國偉的口吻很隨意。

“喲,你在上海啊,那我們一定要見見麵。”王根寶似乎很興奮。

“我正想過去拜訪你呢,有點小事和你談。不知你方不方便?”

“方便的,方便的。這樣吧,幹脆你中午過來,我們在公司樓下的新虹橋俱樂部見,一起吃午餐。”王根寶邀請道。

“那好吧,我時間也不多,我們就一起吃個商務套餐吧。我十一點半準時到你樓下。”

餘國偉十一點半到了虹橋,王根寶公司的底樓有一家茶餐廳,中午時供應套餐,顧客不多,很安靜。他找了位子剛坐下來,王根寶就從電梯那裏走過來了。餘國偉起身和他握了下手,王根寶想叫他換地方,去另外的餐館吃飯,餘國偉堅持就在這裏吃套餐。王根寶也就不再堅持。兩人各點了一份套餐邊吃邊聊。王根寶先問了溫哥華的一些事情,然後就轉到眼前來說:“餘總說有點事要和我談,不知是什麼事?”

“噢,是這樣的。我們的第一筆款五千萬不是已經劃給你了嗎?這說明我和陸總是信任你的。”餘國偉觀察著王根寶的表情,“信任你是因為大家都是移民,三家人又很熟悉,我們應該像朋友一樣相互幫助。”

“是的是的,餘總說得太對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把你們看作朋友,特別是這次你們的資金及時到位,對我來說是雪中送炭。”王根寶點著頭。

“不過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餘國偉話鋒一轉,“所謂親兄弟還要明算賬,你說對嗎王總?”

“那是的,你說得沒錯,沒錯。”王根寶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吃不準餘國偉是什麼意思。

“王總,是這樣的,你千萬別誤會我和老陸的意思,我們隻想問你一句,萬一你給我們的承諾兌不了現,我們的投資收不回該怎麼辦?”餘國偉雖然臉上笑著,語氣卻很認真。

“這怎麼會,絕對不會!”王根寶立刻保證起來。

“王總,我是說萬一。”餘國偉進逼一步,“你怎麼才能讓我們放心不會出現萬一呢?”

“如果真的出現萬一,我會賠你們損失。”王根寶爽快地許諾。

“到時錢都花完了,你用什麼賠我們呢?總不會把你溫哥華的房子賠我們吧,哈哈。”餘國偉像是在開玩笑又不像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