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衛坐不住了，聽得心裏火燒似的，起來去倒水喝。關明雷從果盤裏扔個蘋果給他，他一下沒接住，彎腰撿起來，用紙巾擦了一下，手裏嘴裏有東西，心裏不再發怵了。丁小衛真的聽出一身冷汗，膽戰心驚，就像獨自參觀兵馬俑時，突然看見兵馬俑變大活人，開口說話。丁小衛空洞誇張大笑後，坐到與關明雷並排的沙發上說：“關老板，你多慮了，你怎麼能是騙子呢，你是台灣關氏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大名鼎鼎，如雷貫耳啊，誰不相信。”
關明雷嘿嘿大笑說：“相信就好啊，信任是合作的基礎啊！”
丁小衛說：“不過請關老板也相信馬躍進他們，他們的確為地方經濟騰飛朝乾夕惕，夙興夜寐，費盡心機，絞盡腦汁啊。”
關明雷說：“可是他們一點法律都不懂，咱們是一個道上的，不說兩家話，他輕易把五百畝土地送給我，這是什麼概念？”
丁小衛說：“那是換你八億的投資的。”
關明雷說：“按五萬塊一畝土地，就是兩千五百萬，這麼算，我用土地抵押做貸款又能做五千萬，要是我把五千萬貸款卷走了，打起官司來，他們還得輸，是不是？這事仔仔細細想一想，怕不怕？”
丁小衛吃了蘋果又要找煙，他從來不抽煙的，可今天嗓子眼冒煙，呼喚香煙，他不敢設想市裏做法的後果，接關明雷遞煙時的手有點發抖。關明雷給他點火，他居然沒客氣。
關明雷看著他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說：“這是一條大魚啊，我怕栽在他們手裏。”
丁小衛不寒而栗，起身去關了中央空調。這麼一說，他比關明雷更害怕，關明雷拍拍屁股去了，可他走不了。怎麼收拾局麵，他騎虎難下說：“關老板，你就答應他們吧，明天參加他們的開工典禮。馬躍進他們可是用心良苦，心急如焚啊。為了把開工典禮搞好，馬躍進親自過問每個環節，每一個細節，害怕哪個細節出了問題怠慢了關老板。”
關明雷嚴肅地說：“我看他們是為自己要好看。”
丁小衛隻能承認主觀上他們是為了自己，說：“他們沒有事先征得你的同意就輕言開工，的確不夠嚴肅，不過，關老板，你也理解他們吧。剛才我來的時候，馬躍進正發火要處理人呢。”
關明雷問：“為什麼？”
丁小衛說：“本來，上午洽談會上有一項議程，馬躍進安排財政局長給你開了招商引資獎金20萬，財政局局長把支票揣在包裏，到會場隻顧聽你的介紹，忘了給你了。馬躍進大發脾氣，把財政局長罵得狗血噴頭。這不，叫我把支票給你帶來了。”丁小衛說完，從包裏掏出支票。
比起關明雷幾千萬美元的支票，20萬元人民幣的支票實在不起眼，但這是白水市財政局開出的支票，立馬就能兌現的。關明雷的支票雖然數字驚人，但兌現尚有時間，手續也很繁瑣。衝著希望中的幾千萬美元，甚至八億美元，白水市開出小小20萬元，算得了什麼？
關明雷瞥一眼丁小衛手裏的支票，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更沒有伸手去接。
丁小衛隻好把支票放在他們之間的沙發扶手上，並順便塞進關明雷的手底。
關明雷把手拿到肚子上，看也不看支票一眼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錢我不能要。”
丁小衛著急，他沒想到關明雷會對20萬塊錢不動聲色。他關明雷千裏迢迢到白水市考察投資，不就是為一個錢字嗎？現在，錢送到手邊他怎麼會不要呢？奇怪。關明雷愈是不動，丁小衛愈是著急，心裏沒底，他說：“這是白水市委市政府的一點心意，你不收下，就是對白水市投資環境不夠滿意。”
關明雷連連說：“沒那個意思。”
丁小衛說：“你不收下，馬躍進又要罵得我狗血噴頭了，罵我無能，連錢都送不出去。”丁小衛硬把支票往關明雷手裏塞。
關明雷接著炸彈似的站起來，把支票拂掉在地毯上，說：“暫時放在你身上，咱們先到開工現場看看怎樣？”
丁小衛看到關明雷峰回路轉了，彎腰撿起支票，樂顛顛地帶領關明雷下樓。
城郊的市開發區正忙得熱火朝天，寬闊的水泥路上橫空跨越幾道充氣的彩虹門，遠遠看去，一個個飽滿的氣球拖著長長的標語在風中搖頭晃腦，丁小衛親自定做的那塊“走大道、奔小康”的大牌子格外省目。令丁小衛感到驚訝的，在大牌子旁邊還聳立大道汽車工業城一期、二期規劃圖。兩塊牌子下麵搭起一個舞台，深紅色的背景板上鐫刻著“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開工典禮”，舞台上麵是紅地毯，周圍擺滿鮮花。幾個民工正在抬土挖坑，把一個寫著“奠基”兩字的石碑栽到坑裏。丁小衛知道那是為明天領導揮鍬培土奠基做準備的。
關明雷站在丁小衛身邊看著眼前熱鬧的場景，一聲沒吭。
正在現場檢查的吳中友走過來，和關明雷握手：“請關老板看看哪兒還有不滿意的地方。”
關明雷頻頻點頭說：“真讓你們費心了，你們滿意就行。”
回賓館途中，丁小衛繞道銀行把支票變成了現金，整整一大袋子，很沉。進了房間，把嶄新的人民幣放進關明雷密碼箱時，丁小衛同時掏出關明雷明天開工典禮上的致辭，說：“這是你明天典禮上的講話稿，請你架勢。”
關明雷說：“放在你身上，明天到現場你再給我。”
有了這話，丁小衛放心了，他順利完成任務，渾身輕鬆，並向馬躍進作了彙報。不過他不想再陪著關明雷吃喝玩樂了，他想清靜清靜，就悄悄地離開關明雷，出了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