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媽媽就搭車來了。她拄著雙拐轉來轉去，請醫生，找護士，為奶奶接屎接尿，洗換尿布。
奶奶止住嘔吐後，林家響拿著小勺，嚼東西喂奶奶。奶奶老了，沒有三五顆牙齒了，基本喪失了咀嚼功能。
養鹿場老板馮草生先生的妻子焦淑蘭，與家響的奶奶住在同一病房。馮草生5歲的女兒叫小爽，也陪在媽媽身邊。
林家響一眼就認出了馮先生，在二中的開學典禮上聽過馮先生講話。他問馮先生：“您是養鹿場的馮叔叔吧？”
馮草生愣了一下，問道：“是呀。你——咋認得我呀？”
林家響說：“我在二中聽您作過報告。您還出席過我們學校的開學典禮呢。您養了3700多頭鹿，生意做到了東南亞，給學校捐了許多款，了不起！”
馮草生點點頭，說：“我是養鹿的。了不起倒是說不上，說不上，夠不上了不起。你這是……姥姥病了，還是奶奶病了哇？”
林家響說：“奶奶病了。”
媽媽問馮先生：“大哥是陪嫂子的吧？嫂子哪兒不舒服哇？”
“她……”馮草生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家響看出那阿姨頭發落盡，形容枯槁，麵無血色，病得不輕。
那阿姨極其剛毅，爽快，又平靜，她自己竟說出嚇死人的4個字來：
“癌症。晚期。”
家響和媽媽好一陣都沒說出話來。
馮草生打破了沉寂，問媽媽：“你伺候老母親啊？”
媽媽說：“是啊。孩子他奶奶。”
馮草生說：“那你的腿，是怎麼……”
“車禍，撞壞的。”媽媽說，“醫院給接過一回骨頭了，怪我先後兩次跌過跟頭，弄彎了鋼夾板，接茬兒就不生長了。醫院說，這有個名詞兒，叫‘骨不接’。”
馮草生問：“不生長啊？沒接上啊？麻煩！那往下怎麼辦啊？”
媽媽說：“醫院告訴，可以重新接一下，從胯骨上取一片骨頭，貼在接茬上，促進再生，說能夠長好的。”
馮草生說：“看看，多難啊。唉，要麼老古語說，一家一本難念的經，人生多磨難啊！”
馮草生和女兒小爽困了，就放開一張折疊鋼絲床，睡一會兒。馮先生的車鑰匙掉在地上，拖地板的林家響給拾起來，放到桌子上。鑰匙鏈上，有一條毛蓬蓬的黃鼠狼尾巴，配上了兩隻小玻璃珠兒當眼睛，很像一個小動物；還有一個水滴形有機玻璃小墜兒，裏麵鑲著一張小爽的微型照片。
家響勤快樸實，誠摯待人，很受馮先生的喜愛。
小爽也愛跟他玩，很親地叫他“響哥哥”。
“響哥哥，給我講個故事吧！”
“響哥哥，我給你唱支歌聽不？”
“響哥哥，到我家去看看梅花鹿吧！”
家響留意病中的阿姨，阿姨深陷的眼睛一直在望著他和小爽。阿姨眼裏有淚，目光好深好深。
林家響說：“好！好！響哥哥最愛看梅花鹿啦！”
林家響可沒有閑心也沒有工夫去看梅花鹿，在沒有紙箱可糊的時候，他常常抓時間去拾荒，賣一點錢。
在熹微的曙色裏，在蒼茫的暮靄中，村人看見他那單薄的身影、沉重的大筐，都會想起前些年樣板戲《紅燈記》裏的一句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