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上)(2 / 3)

“老兄辛苦了,天降大雨還趕來。先坐下歇歇。”

文強把杜聿明的電報遞給他,他才坐了下來。他看後,追問文強,杜聿明已有新命,誰來接替,要先解決,不然仗怎麼打?

聽他口氣,文強頓時感到是來意不善。便將劉峙打算請調黃埔軍校第一期的老大哥宋希濂前來一事相告。文強的話剛說完,邱清泉立刻不耐煩地敲著桌上玻璃板,盛氣淩人地說:

“我就不相信在徐州前線沒有接替的人才!我也不相信老宋能統率機械化部隊!”

他還厲聲斥責說:

“劉老師如此不能知人用人,徐州又要斷送在他手裏了!”

文強看雨停了,便起身招呼他一起去餐館。他這才略表謝意。

宴畢,邱清泉心事重重地對文強說:

“你看我有沒有晉謁總座的必要?如無必要,我就回前線等待,等到班師回來再去吧。”

文強看他的語氣緩和下來了,便婉轉地說:

“總座向來禮賢下士,對宋希濂也不過是個擬議,並非決定,再說這樣大事,一定要校長批準才算數的。”

邱清泉一聽,立即麵露笑容,靠近文強,咬著耳朵般低聲說:

“老兄,最好請你在總座麵前進一言:在徐州前線找個接替杜副總座的人,總比從遠方調來更好一些。看在我和光亭副總座的老關係上,請美言幾句。拜托拜托!”文強知道,邱清泉的後一句確是實話。陳誠是靠第十八軍起家,胡宗南是靠第一軍起家;湯恩伯是靠第十三軍起家,而杜聿明呢,自然是靠第五軍起家的了。杜聿明雖然身在遼沈,卻心在徐州。從切身利害出發,他不能不對掌握機械化部隊第五軍的邱清泉另眼看待,百般慰勉。杜、邱相依為命,是人人皆知的事,

文強自然也看到這點。因此他在劉峙麵前把自己的看法和盤托出。劉峙很滿意,並說:

“將來有機會,一定重用他,使他心滿意足。”

文強當天日記中對邱清泉有如下評價:“此君堅毅之精神,乃今日中原砥柱,南京屏障。在席間論明末覆亡,頗多見地,軍書旁午,尚能於陣前閱讀明史,以資藉鏡,實今日難得之將領也。”

大戰前夕京滬行

10月21日,杜聿明在葫蘆島就任新職,立即給舒適存和文強拍來電報,要求他們火速從指揮部現有人員中抽調一部分,乘專機前去報到。徐州前進指揮部照常辦公,要他們二人留在徐州,繼續輔助劉峙。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杜聿明隨時準備返回徐州。

文強是在當晚剛入睡後被叫起來收電報的。當他把電報送給劉峙看時,劉峙高興得額手稱慶,立即表示歡迎杜聿明早日歸來。並大聲說: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這封電報同時也為他解決了尋找接替人員的難題,他知道邱清泉在杜聿明麵前是很難撒野的。

文強徹夜安排此事,忙到次日清晨,支援葫蘆島的人員,才乘上專機走了。

此時,徐州西麵的津浦鐵路南段明光至宿縣一線已被解放軍破壞,護路的一個交通警備旅也被三野的部隊吃掉了。這是徐州到南京的唯一補給線,一被切斷,被圍挨打的局麵就已經形成,形勢日趨嚴重。

文強等人坐守徐州,反而終日無所事事。有時到總部見劉峙,和這位“福將”談什麼也談不出要領。有時與郭一予這位辦公室主任談,也隻是聊聊家常,談軍事政治他根本不感興趣。

對這段時間的心情,文強在10月24日的日記中有如下記載:“餘閱報看書,生活恬淡,一如過去在京主辦訓班然。所不同者,默察目前局勢,日在急劇變化之中,鄭州、開封相繼放棄,徐州顯然形成一被攻擊目標,故吾居此,實則人安而心不安也。”10月26日的日記又寫道:“接世明妹自長來信,言及我之生日,令我愁腸百結。吾愛愛我之深,關念之切,除已死之堅如外,再無第二人。今年生日,餘正在百忙中,且不記陰曆為何日,故己身毫無表示。因自己生日忘記,相隔三日之吾愛生日,亦竟忘記。世明妹能諒我否?非不關切,實時艱年荒,令我心緒不寧,無意於此耳。”

10月29日午後,文強送走了應杜聿明要求赴葫蘆島支援的第二批工作人員,自己打算趁大戰之前的空隙到南京、上海辦些公事和私事。10月30日晨,文強在秋末的寒風中乘車重返南京。

他在南京會到了先期來京的舒適存。舒適存告訴他,本來滿想觀察到政治軍事形勢的好轉,卻越觀察越灰心喪氣,一切都是江河日下。

他們走訪了國防部的眾多衙門,新任總長顧祝同的部下,大多謹小慎微,守口如瓶。而原陳誠係統的官員多數已告退。

他們又改變方法,走訪故舊,串串門子,打打撲克,聽聽京戲,跑跑舞廳。

後來他們注意到所住的南京頭號旅店中央飯店的旅客中,從四麵八方來京的文武官員多如過江之鯽。文強心想,何必舍近求遠,就在旅店裏找些相識的談談,不是很好嗎?

誰知,這些人也一樣,同他們談不上三句,便是發牢騷。

他們首先去看的是東北的軍政首腦衛立煌的參謀長趙家驤。一杯茶未幹,他便破口大罵陳誠把東北送掉了,目前東北一團糟,才把衛立煌調去,給陳誠“揩屁股”,已經來不及了,東北危在旦夕,不會多久,就要易幟。

文強他們又會到從北平來的王鳴韶,此人曾任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的參謀長。他說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卻願意為他們講個在北平流傳的說法。

他說,北平原名北京,是明清兩朝的帝都。前門有三道城門,都與改朝換帝有關。東有崇文門,這個“崇”字應在明末皇帝崇禎身上,闖王李自成打進北京,他就吊死在煤山了;西有宣武門,這個“宣”字應在滿清末代皇帝宣統身上,孫中山的革命成功,宣統遜位,建立了民國;現在該輪到前門當中的一道城門——正陽門了,這又該應在誰的頭上呢?他縮頭晃腦不敢說下去了。

其實,他不說,文強二人心裏也明白過來:不是正應在蔣中正的“正”字上了嗎?

這位王老前輩最後囑咐說:

“不是知音不與談(彈)。我是信口開河,請兩位多包涵。我已是無官一身輕,可不願引火燒身啊!”

他們還會見了國民黨CC派的中央委員魯蕩平,這位黨棍兼政客的頭麵人物,平日以書法家自居,到處為人寫字,連中央飯店經理的辦公室裏都有他的墨跡。他對文強二人發牢騷說:

“我練好這筆字,將來在海外也可以靠賣字糊口了。”

他們去看在30年代做過駐墨索裏尼法西斯意大利大使的劉文島。這位老先生認為,國民黨在外交上也一敗塗地,美援一斷,一切完蛋。他現任黨務指導委員,不久就要去兩湖視察。他歎息說,黨務越辦越糟,為孫科活動競選副總統,竟告失敗,反讓李宗仁上了台。

他們在旅店還遇到了老同事趙公武。他原是第五十二軍軍長,抗戰勝利後曾到越南受降,後到東北作戰,因一時不慎,被中共軍隊吃掉一個師。那時正是杜聿明在東北極盛時期,趙公武受到撤職查辦的嚴厲處分。他這時住在中央飯店,每天偷偷地進出,不願露麵見人。白天睡大覺,晚上跑夫子廟釣魚台,經常罵人打人,醉生夢死地過日子,許多人說他對丟官不服氣。

文強二人知道此人是員“猛將”,便準備將來在杜聿明前為他說幾句好話,重新起用。趙公武開始對他們很冷淡,當了解到他們對他的一番好心時,出乎意料地高興。

還有一位黃埔軍校同學王大中,原是複興社骨幹,又是胡宗南係統中的政工頭頭,他和文強同穿草鞋入伍,非常要好。他這時的精神頹喪已極,說要改行,準備找江蘇省民政廳長祝希平去,哪怕當個小職員,也不願再擔政治上的風險了。

文強寫於南京的日記,對當時局勢充滿憂慮。

10月31日記載:“金元券實行後,卷起搶購惡風,無形中貶值數倍,政府在莫可如何之中,乃又解禁,其補救辦法,明日始能於報端得見,究不知能有裨補否?”“遼西之戰,我軍大北,主力軍之廖耀湘、潘玉昆部,恐已潰不成軍,沈陽之急危,可想見及之。”

11月1日記載:“首都市麵紊亂已極,餘尋覓晚餐,跑到四家餐館都無食物可售,最後著慌了,跑到瀟湘酒家,以同鄉人關係,始吃了一頓飯。此種現象,匪軍未到而先亂,可哀可痛也。”“金元券算是失敗了,物價取消限製,無形中,物價又漲了三倍至四倍,白米由二十金元一石,黑市則漲到八十金元,雖政府仍限為四十,照實際情況,必不可能。最可笑者,蔣經國在滬所逮捕之所謂奸商‘虎’者,今因政府取消限價,亦宣告無罪。政府之所謂法者,誠令人不解。”

11月2日記載:“今大局如斯,有如土崩瓦解,國事前途,不堪設想。”

11月3日記載:“近來心緒每感不安,既想到國事,又想到家事。自徐州歸來,不料中樞之紊亂無章,一切均出人意外。翁文灝、王雲五辭職,立法院固責之甚嚴,即算整個閣員辭職,又有何裨益於國家人民?天下事,每至盡頭,即百無一順,即所謂逆流也。今國家遇此逆流,有如江河之水泛濫,而無可挽救矣。”

11月4日,文強聽廖宗澤說葛世明已從長沙到了上海,他急忙乘車趕往上海。他打算要趁這次機會把一家老小的安置問題解決好。他在當天日記中記載:“與吾愛談家,每多憤慨之語,半生做官,兩袖清風,逃難既缺旅費,住滬又慮安全之成問題,因是久談不能決。”

文強的胞弟文健,半生教書,不曾參加任何政治活動。他曾對文強表示過,他沒有什麼可怕的,用不著離開家鄉,若是共產黨來了,他隨時都可以把祖產交給農民。文強便把長子安排寄養到他家去了。嶽母和妻子則準備帶著小的三個兒子去台灣。

上海市麵由於通貨膨脹,家家搶購大米。文強的老嶽母也在千方百計地多買一些米麵,這引起葛世明的不滿,認為在上海的日子不多了,何必去排隊搶購?窮怕了的老嶽母不聽。直到有一天,徐州“剿總”前進指揮部派吉普車運來一車大米麵粉,而且說是慰勞,不要錢,貧農出身的老嶽母這才樂得眯起眼睛說:

“這下夠吃一年,不會挨餓了。”

11月5日,文強日記記載:“自金元券發行以來,因人民對政府之無信心,不但不受限價之束縛,且卷起瘋狂之搶購風潮。半月以來,有錢無市,市民叫苦連天,政府在漏洞百出之中隻好取消限價。商人既不受束縛,在對政府絕無信仰之心理狀況之中,如是物價有如脫韁之馬,狂漲不已,大米二十元限製而四十元,今黑市已賣到一百四十元,政府對國營事業,亦猛漲五倍,金元券之惡性通貨膨脹既已形成,政府將如何收拾?戡亂至如此環境,尚望軍事上之勝利,蓋不可能也。”

文強不能在家久留。當晚,文強就與葛世明乘車去了南京。葛世明一方麵是送他,一方麵要在攜家赴台灣之前再到首都辦一些事。

11月6日,文強日記記載:“餘偕世明妹在都中旅行,為生平之第二次。第一次係抗戰勝利之次年,舉國同歡,熙攘,別有一番盛況。今則瘡痍滿目,生靈塗炭,物價已失常軌,舉國皇皇,幾不可終日。有如抗戰初起時之慘況。吾將何以形容之也。”——他還不知道,正是在這一天,中共領導的人民解放軍拉開了“淮海戰役”的序幕。

11月8日,文強日記記載:“在京每欲得到政府之革新消息,但聽來都令人失望。中央將加強中美邦交,對蘇則廢棄友好條約,此種臨時抱佛腳的辦法,豈能挽救大局?果真如此,則徒為國際間之訕笑而已。”

就在這天,廖宗澤夫婦陪他一起把葛世明送上了返回上海的列車。

盡管他對前途已充滿危機感,但他也不可能想到,他與葛世明從此天各一方,再也未能見麵。

險些束手就擒

舒適存也已經安排家屬撤往台灣。他告訴文強,他這樣做,隻是隨大流。他順口向文強念了他的一首舊詩:

“天涯何處無芳草,天涯何處無煩惱?海闊天空任我遊,出門一笑天地老。”

文強聽出,在表麵的曠達下充滿頹喪之情。

在一次私下談話中,舒適存向文強提出了他的一個主張:不回徐州了,乘此機會溜到海外做個“天地一沙鷗”,以終餘年。

但文強不同意。雖然他對時局的看法也跟舒適存一樣悲觀,但他一向不是遇到危難就退縮,就先為自己考慮的人。他認為不可失信於劉峙,更不可有負於杜聿明的重托。應該患難與共,同甘共苦。

舒適存聽了他的意見,默默無語。

文強知道無法說服他,自己暗下決心:“船沉與沉”的初念決不更改。當他回到徐州後,在11月14日的日記中補記道:“適公對戰局前途甚抱悲觀,我心非不能明,乃大局至此,不戰又將如何?國家事與個人之事,每相逕庭,而大時代有幾人能逃出這一漩渦?”內心的矛盾痛苦,可見一斑。

9日上午,杜聿明的堂弟、總部駐南京辦事處處長杜子豐來了。他通知他們兩人,杜聿明來電,已離葫蘆島到了北平,將於午後飛來南京,但他們兩人不必去機場接,可在旅館等候電話通知會見時間。

杜聿明回來的消息來得突然。杜子豐一走,舒適存就拍著文強的肩頭苦笑道:

“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我想做沙鷗也做不成了。且聽光亭先生的吩咐吧!”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葫蘆島的局麵會僅僅支持不過半月,就因反攻錦州失敗、廖耀湘兵團被殲、沈陽解放而告終。杜聿明這次去東北的結果隻是當了“送葬者”。

文強他們感到慶幸的是,他們在隴海路線擺上的一字長蛇陣,一直擺了21天,竟意外地沒有遭到打擊。

但他們此時還不知道,就在前一天,11月8日,駐守徐州賈汪至台兒莊一線防地的第三綏靖區副司令官,中共秘密黨員張克俠、何基灃,已率五十九、七十七軍各一部共兩萬多人宣布起義。使徐州東北大門敞開,解放軍華東野戰軍得以順利南渡運河,直插徐州以東地區……

11月10日早上,文強又目睹了一起發生在首都的令他深感震動的事,他在當天日記中記載:“正早點時,見大行宮側市民成群結隊與警察格鬥,一時秩序大亂,餘於驚愕之餘,始知為市民搶米,因日來米價由四十元一躍而為千餘元,且千餘元亦無市可購。金元券之影響如此,非可怪市民之不守法也。我政府如不急謀補救之策,則抗戰可因盟國之勝而勝,戡亂則未可以相比擬也。”

就在這天上午,文強接到杜聿明從駐京辦事處打來的電話。杜聿明說:

“兩位老兄不在前線來南京,是否清楚前線的情況啊?兩位一同來吧,有許多話要說。”

文強趕忙解釋:

“我們兩人來上海,是為了安排家眷去台灣,並向總座請了假,不是擅離職守。”

杜聿明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催他們快去。

在駐京辦事處,他們見到了自徐州調到葫蘆島去的那批官佐,真是去也匆匆,來也匆匆。

杜聿明一見他們,便滔滔不絕地大談錦州失守經過。他還牢騷滿腹地說:

“老頭子身邊出主意的人太少了,隻有一個羅澤闓,既不熟悉東北,也不了解華北。他原是個中校參謀,隻因是胡宗南嫡係,沒多久竟爬上中將副主任職務,是胡宗南介紹給老頭子的。此人目空一切,雖然當參謀是內行,但對戰場上的實際情況,又一問三不知。老頭子偏又對他言聽計從。東北殘局又怎麼收拾呢?”

隨後,杜聿明談了“徐蚌作戰計劃”,說是計劃已經蔣介石批準,並已正式任命他為徐州“剿總”副總司令,全權負責徐州方麵的作戰指揮,今後就是全力以赴地執行這一計劃了。

在杜聿明談話中,文強一點看不出他對徐州方麵有什麼擔憂,似乎仍然自信徐州兵力雄厚,尤其是有邱清泉的第五軍這樣“王牌中的王牌”,一定能扭轉危局。

其實,這隻是文強眼裏的表麵現象。

杜聿明後來在回憶中說到:他在北平聽傅作義告知徐州方麵張克俠、何基灃“叛變”,其他部隊都還在徐州附近未按計劃行動的消息時,就已十分驚恐,他沒想到蔣介石已經決定將主力調到蚌埠附近卻至今沒有實行,認為大勢已去,“徐蚌會戰計劃”已經失敗了,徐州對他已成了一個“刑場”,去徐州,不是被打死,就是被俘。他想稱病住進醫院,但既怕失信於蔣介石,又怕被旁人笑話他畏怯避戰。在與傅作義分手時,他竟說了這樣的話:

“從軍事上講,共產黨一年以內將統一中國。”

他就是在這樣沮喪的情緒中硬著頭皮回到南京的。到南京後見到的又都是不祥之兆,他更加不想去徐州了,甚至盼望他的妻子來,代為請病假……

但是杜聿明表麵上一點也沒有流露這些情緒,甚至當杜子豐對他談起蔣介石政權已朝不保夕,勸他不要再為老蔣賣命了時,他也隻有一言不發,怕對蔣介石“不忠”。

這天下午,杜聿明去黃埔路總統官邸聽候蔣介石指示。

4點左右,杜子豐打來電話,要文強和舒適存立即到明故宮機場,候機起飛,趕回徐州防地。電話機剛放下,李劍虹的汽車就已開到旅館門前。

已是初冬多霧時節,一路上寒氣撲麵。明故宮機場上一片灰暗陰沉。當他們與李劍虹、馮石如、鄧錫洸、張幹樵等幾個杜聿明的親信幕僚下了車,一眼望到機場上停著待飛的一架飛機,竟是大名鼎鼎的“美齡”號專機時,不由得麵麵相覷起來。

“美齡”號專機,是蔣介石夫婦的專機,很少讓別人坐過。文強記得,1946年5月,杜聿明在東北第一次打下四平街,蔣介石派陸軍總司令顧祝同到東北視察,曾坐這架專機,文強那時搭乘過一次。他知道非大功臣是享受不到的。這次送杜聿明返徐州,竟派了“美齡”號,蔣介石的用心可想而知了。

送行的是蔣介石身邊親信大員林蔚。他們等候片刻,杜聿明到了。他是個細心的人,目光一掃,看清下屬都來了,才和林蔚握手道別,登上飛機。杜聿明在機艙裏,把座位拉成半躺的角度養神,可又閉著眼睛不時問文強等人幾句話。他這時卻不談國事,隻談家事。他認為文強和舒適存把家眷送往台灣是很明智的。他說,他的家也在上海,他的夫人比他還大兩歲,現在兵荒馬亂,本也應該早作安排……

舒適存快人快語,坦率地說:

“各人頭上一塊天。假如副總座這次不回來,我真起了遠走高飛的念頭。文強兄是個有道義的人,他是有始有終的。”他們就這樣一邊談著家務瑣事,一邊透過玻璃窗戶,看到天邊日落,夜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