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強回去將此情況告訴了連謀妻子。連謀直到開晚飯前才回來,也帶來了好消息:
他終於找到了軍統局澳門站長鄭鶴影,從那裏又打聽到了其他人員的下落。王新衡一行已直接偷渡到台山去了。張冠夫一行十多人狼狽不堪,所帶餘錢不多,但聽說文強已來澳門並遭遇了海盜搶劫,仍慷慨借出了260元港幣。
連謀拿到了錢,就急著回來搬家,擔心被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梁東華引來禍事。文強想要給他說明情況,但卻插不上嘴。等連謀終於說完,嚷著要馬上搬家的時候,他妻子才哈哈大笑著將文強所講的一切說給他聽了,打消了他搬家的念頭。
誰知連謀想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又不放心了,先是不願露麵參加與梁東華的商談,隨後又堅決反對在他們住地商談。與文強爭執了一陣,見9點已到,他就獨自出門去了。
文強在屋裏左等右盼,等到了10點鍾都不見梁東華到來,連謀妻子也著急起來,在一旁狐疑地自言自語,不相信會有這麼巧的事,梁東華妻子早不生晚不生,剛好會在這時分娩。文強隻好又去梁東華家打聽情況。
文強坐人力車到了梁東華家門口,正碰上梁家女傭提著一大包東西出來。他迎上去一問,果然是梁妻在淩晨發作住進了醫院,梁東華正在醫院陪著,女傭已送了兩次東西了。
文強記下了醫院的地址,又隨手寫了一張紙條向小梁夫婦表示祝賀,並在紙條上寫明請梁東華第三天早上9點到住地商談。
第三天早上還不到8點,梁東華就來了。他高高興興地提來一些水果、點心,報告他妻子生下一個大胖小子的喜訊。文強向他表示祝賀,並囑連謀妻子用紅紙包了20元港幣給梁東華以作薄禮。但梁東華無論如何也不收下,認為在他們這樣的時候,隻能給他們以幫助,哪裏還能接受他們的贈禮!
最後文強沒有辦法,隻好在到醫院看望梁妻和嬰兒時,將紅包塞進了嬰兒繈褓中。
梁東華按照他平時走私偷渡的經驗,向文強他們講解了他考慮的偷渡計劃。為防萬一遇到日軍檢查,他還花錢打通了關係,盡快給他們辦好了良民身份證。
旅途虛驚
一切準備妥當後,梁東華提出,他還有重要事情想請文強幫忙。
原來,梁東華已年過30,不願再幹走私亡命的營生,現在又有了兒子,更想找一個正經職業做。他妻子原是上海一家日本紗廠的工人,從小吃苦,為人正直本分,也早就多次勸告他不要再在江湖上混了。因此他想請文強幫助介紹他回部隊,或是安置他到廣東家鄉的政府機關中,作個小職員也行。
文強沒有等他說完,便爽快地說:
“你這個要求完全可以辦到。本來你不說,我也想要這樣勸你。現在抗日戰爭尚在持久作戰階段,到處都需要愛國人士。”文強告訴他,現駐韶關的湯毅生將軍是黃埔軍校五期畢業生,曾在忠義救國軍中任少將教導團長,也算是梁東華的老長官。湯毅生與文強是好友,現在是財政部稽私總署廣東稅警總團長。文強對梁東華說:
“我寫封介紹信,你可以隨時去找他。你熟悉走私那一套,再來幹稽私工作,一定幹得好。”
動身前,將住宿等費用全部結算付清後,連謀妻子愁眉苦臉地告訴文強,餘錢不多了,回內地一路上怎麼辦?文強聽了,坦然道:
“這個問題不大,我可以解決。天無絕人之路。”
說完,他脫下身上穿的一件半舊夾衫,叫連謀妻子拿剪刀來,把夾衫下方的一處衣邊拆開,竟在那裏取出來一條金表鏈!
連謀妻子大驚,喜得合不上嘴,天真地說:
“文先生真像變戲法一樣,一會兒又變出一樣東西來。你還能變出什麼來呢?”
文強苦笑道:
“我再也變不出什麼了。以後可一定要節省開支。這條金鏈也是老朋友朱雲的夫人教我藏在那裏的。連這件夾衫都是她弟弟身上脫下來的呀!”
文強這一說,大家都對這位叫不出姓名的朱夫人深深感激。
偷渡選在一個大霧蒙蒙的淩晨進行。
白茫茫的濃霧彌漫天地,可以聽到海濤聲、人語聲,但卻咫尺不見人影。
梁東華帶著他們上了船。駕船的是偷渡老手,再加上一帆風順,很快便到了日偽占領下的中山縣境。
途中曾聽到響起槍聲,但梁東華先已給他們交代過,那是日軍哨兵對空放槍嚇唬人的,隻要不出聲,特別是女人和小孩不要驚慌哭叫,就沒有事。
登岸後,還要走一段路才能到石岐城。路上他們經過一道日偽哨卡,查驗了良民證,才被放行。
當晚在石岐城內住旅店時,又鬧了一場虛驚。
夜裏,文強等人已經睡下了,忽然有一個偽警察來敲門,點名要找李來福(文強登記時用的假名),說是有同鄉相見。
文強無奈,隻得硬著頭皮起身開了門。
原來,文強按照與梁東華事先的商定,把自己登記為江西萍鄉縣人。誰知,這個偽警察是江西上饒人,在旅店查號時從登記名冊上見到來了江西萍鄉人,就前來“認同鄉”了。
好在文強對上饒地區情況還有些了解,對答中未露破綻。那偽警察是當年民國元老唐紹儀調任中山縣長時隨調而來的,在此地已娶妻生子,年過40,再難回到家鄉,因此見到“同鄉”格外親。
他還自告奮勇為“同鄉”幫忙,第二天親自幫他們購票,送他們上了去江門的小汽輪,熱情地陪著他們到了江門縣。
江門縣這時是“三不管”地帶,再步行10多華裏就可以到達中國軍隊控製下的三埠了。文強一行這才同梁東華和那個熱心的偽警察“同鄉”依依不舍地告別。
他們步行到了國民黨遊擊隊控製下的三埠。
在一家飯店裏,他們遇到一位從香港逃出的軍統局人員,得知王新衡一行已偷渡經台山轉往內地,張冠夫一行也經台山、三埠轉往內地了。
經過許多風險到了安全地帶,一行人樂而忘憂,買這買那,不覺間竟把所帶的錢用得差不多了。
當他們於除夕之夜來到高平時,文強才聽管賬的連謀夫人告急,說旅費不夠了!
這時,許多人家已在歡歡喜喜團年,文強一行卻連年夜飯也吃不起了,愁眉相對,一籌莫展。連謀夫婦又在相互抱怨中爭吵起來。
滿心憂慮的文強隻得走出房間,獨自在旅店走廊上如困獸般踱來踱去。不料,他的行動卻引起了天井對麵一個房間門口值勤士兵的懷疑,走過來對他進行盤問。
言談間,文強得知他們是廣東省稽私總團的一個連隊,為中國農民銀行押送稅款去韶關的,而他們的總團長湯毅生少將正是文強給梁東華介紹過的老朋友。
文強去向連長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與湯毅生的關係,正好隨行押送稅款的銀行行員洪有聲也是湖南同鄉。
真是絕處逢生。這一來,他們一行人不但借到了旅費,而且跟著這一支武裝押送稅款的連隊,安全通過了土匪出沒的路段,到達了高要(肇慶)。
隨後,文強一行乘船溯江西上,經蒼梧到達柳州。
楊繼榮趣談偷竊邵力子皮袍故事
因為事先已給各方發出電報告之行期,軍委會桂林行營第三處少將處長、軍統局桂林辦事處處長楊繼榮,特地從桂林驅車趕到離柳州城5華裏的江岸邊來迎候文強。
楊繼榮與文強是湖南同鄉,又是黃埔軍校同期同學,當年也是中共黨員,以後改變信念,投入到國民黨一邊。
當天下午,文強由楊繼榮陪同去謁見了駐於柳州城中的第七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上將。
張發奎十分高興,邀請文強共進午餐。
——十多年前,文強在南昌暴動中執行特殊任務,被張發奎部下逮捕關押,算是作過張發奎的“階下囚”;此時,他卻又成為張發奎的“座上賓”了。
張發奎仔細詢問了香港淪陷和逃難沿途的種種情況。談起抗戰前途,張發奎充滿必勝信心。
席間,楊繼榮乘興講起了一樁趣事:當年他曾偷過邵力子一件狐裘袍子!
那時,楊繼榮還是個CP分子(中共黨員),北伐中是張發奎將軍領導下“鐵軍”的一個營級政工人員。
“七一五”汪精衛宣布“分共”後,楊繼榮先後參加了南昌暴動和廣州暴動。失敗後,他輾轉逃到上海,已是身無分文,舉目無親。有些黃埔同學的關係,又不敢去找。看到黃埔江邊碼頭到處插著招募新兵的旗子,也不敢去報到,害怕成了自投羅網。到湖南會館去,那裏也不接待陌生的同鄉。
走投無路之下,他偶然看到街頭報欄的報紙上有邵力子在滬出席某茶會的消息,便靈機一動,決定以黃埔學生的身份去找這位受人尊敬的老師。
找到邵力子後,楊繼榮隱瞞了參加兩次暴動的經曆,隻說是因蔣介石校長下野,自己在廣東軍隊中受到排擠而失業,流浪到上海,現在想要去南京投靠何應欽老師,又想回湖南老家去探望老母,但卻身無分文。
邵力子聽後,十分慷慨地當即拿出五塊銀元給他作路費。並對他問寒問暖,千叮萬囑,感動得楊繼榮熱淚盈眶。
不料,待楊繼榮打算返回湖南家鄉,高高興興走到碼頭去買船票時,卻發現邵力子所贈路費已在途中被扒手扒走了!
楊繼榮在街上徘徊了一夜,一籌莫展。想再去找邵力子求援,又覺得已經騙過一次老師,這次的真實情況要說出來自己也覺得像是假話了,難以再開口。
但他又沒有別的辦法。想來想去,最後想到邵力子客廳中衣架上掛著一件狐裘袍子,邵力子出來見他時穿的是另一件袍子,顯然那件狐裘袍子是外出時穿的。楊繼榮拿定主意,“借用”這件狐裘袍子解決燃眉之急。
於是,他再次去到邵力子寓所。看門人已經認得他了,讓他進去在客廳等候。他趁無人注意時,穿上那件狐裘袍子就揚長而去,找到一家當鋪,典當了十塊銀元。
然後,他給邵力子寫了一封信,講述自己出於不得已的行為,並將當票隨信寄上,說明它日定當加倍奉還。
在信中,他還承認自己隱瞞了參加兩次暴動的經曆,還將自己回長沙後原籍的通訊地址也如實寫上,以此表示自己的誠意。他相信一向光明磊落的邵力子先生不會向國民黨當局告發他。“邵先生是真菩薩,弟子就不能燒假香了。”
楊繼榮說完,引起在座者哄堂大笑。
到桂林時,桂林行營督察室主任、軍統局廣西站站長廖淑倫少將夫婦前來車站迎接文強。廖淑倫是黃埔軍校五期同學,曾與文強在杭州警校共事。此時在離亂之後相見,倍感親切。
文強在桂林停留了一周。
他在這裏成了新聞熱點人物。各方麵都來人拜訪他,有的向他了解港澳情況,有的找他探討珍珠港事件後的世界局勢,更多的是找他打聽家屬、親友下落……還有好些單位來邀請他去作報告,他婉言謝絕了,以躲警報為借口,跑到“天然防空洞”七星岩去清閑了幾天。
1942年3月5日,一個春風和煦的日子,文強飛往戰時首都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