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強忙與徐永仕商量,派出偵察人員,先去打探清楚了再說。

戰士們也趁機稍作休整。他們血戰了一整天尚未進食,若再與敵人遭遇,便很可能毫無戰鬥力了。

偵察人員派出後,其他人都靠著小路邊岩石和樹幹坐下,吃些幹糧和樹葉充饑,有的倒地便呼呼大睡起來。

夜露越來越重。連續派出的三批偵察人員都沒有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夜風中傳來了雞啼聲。文強暗叫不好,天就要亮了。若等到天亮後還未摸清山下的情況,他們的危險就增大了。

正著急時,三批偵察人員先後回來了。他們報告,山下那家院落裏駐著清鄉的團防人馬。因戒備甚嚴,沒有抓到“舌頭”,對駐有多少人、武器如何等情況都不清楚。從此處下山隻有這一條路,必須經過那院落附近。

徐永仕提出,幹脆趁山下團防不備,猛衝猛打下去。文強忙說不可倉促行事,即使趁敵不備殺下山去,也需等到黃昏降臨之後,才能使我軍盡量減少損失。

於是,他們又在山上就地潛伏休息,養精儲銳,等待一場新的廝殺。

天亮後,文強從岩邊往下觀察,看清了那家院落有十幾間茅屋,其中還有一棟有一層樓。這在那時的貧瘠山區是十分少見的。看樣子那是一戶豪紳地主大院,

文強正與徐永仕商量黃昏時的作戰方案,忽然一個戰士驚叫了一聲!

他們抬頭往那個戰士手指處看去,也不禁毛骨悚然:

隻見頭頂崖邊樹上,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群大大小小的蟒蛇,正探頭向他們俯視!

這時,一個當地士兵忙告訴他們,不必驚慌,這是山上打柴人常見的情況,因為人身上有熱氣,驚動了蛇群,它們對人沒有傷害,不理會它,就自然散去。若以火光相威脅,蛇群會逃得更快。

可是他們這時哪裏敢點火呢?正說話間,又有幾條大蛇砰然墜地,嚇得一些人慌亂起來,有人舉槍欲打。當地士兵忙叫打不得,說這是因為我們人多,熱氣大,使大蛇受驚,因其體重,在崖邊樹上盤纏不住,方才落下。不傷害它,自會離去。

文強聽當地士兵說得有理,便也命令不要打蛇。果然,在他們慌亂之間,幾條落地的大蛇已自行離去。不一會兒,頭上的蛇群也不見了。

不覺已是暮靄降臨。

文強與徐永仕按預定方案率部衝下山去,先抓住了兩個站崗的團防兵,得知院內隻有不到50人,當官的正在樓上吸鴉片。

院內一排房子有三道門,徐永仕以駁殼槍封鎖中間正門,文強以李家俊所贈之白朗寧小手槍封鎖右邊門,指揮部隊包圍過來。

徐永仕槍響後,紅軍戰士們一齊呐喊,如天兵突至,打穀場上和屋裏的團防兵除少數人進行抵抗外,大多數嚇得隻顧驚慌奔逃。

文強衝進右邊門後,隻見一個黑影手執梭鏢向他撲來,他舉槍迎擊,黑影應聲倒地。他怕這人是假死,抽出其手中還握著的梭鏢往其身上捅了幾下,不見動彈,才放心進屋裏去。

屋裏已空無一人,卻滿屋熱氣騰騰,原來這裏是廚房,晚餐已經做好,還沒有來得及開飯。

他轉身出來,與徐永仕會合後,得知已殺死團防官兵十多人,其餘都已逃跑。我方無一傷亡,大獲全勝。

他告訴徐永仕,廚房裏已有做好的晚餐,趕緊讓大家飽餐一頓,然後迅速撤離,能帶走的糧食盡量帶走。

清掃戰場,發現莊院內團丁被擊斃十多人,打穀場上的團丁則因遭到突襲亂跑,不少人墜岩而死。

在此停留不到一個小時,文強與徐永仕即率部取道川陝鳥道,連夜偷關而過。

與土匪頭子“義結金蘭”

拂曉時分,他們進入離川陝邊境約40華裏,大巴山北麓,米倉山腳下的陝南邊境小城鎮巴縣境內。

當他們看到山下出現嫋嫋炊煙時,有熟悉本地情況的戰士說,那是鎮巴縣境內一個小鎮。徐永仕叫隊伍停止前進。

他告訴文強,此地盤踞著一支土匪隊伍,匪首陳德三,破落地主出身,自稱是“李闖王”投胎,迷惑農民,占地為王,與官府作對,自封為團長,手下有近千人,在陝西鎮巴、西鄉等縣境內為患多年。軍閥當局對之無可奈何。

徐永仕曾在吳會治率第一支隊去陝南後,為補充兵力,奉李家俊之命到鄰近幾縣邊境爭取和收編小股土匪及地主武裝,前後收編了幾支人馬共200多人。其中有的還在與軍閥作戰中發揮了主力作用。因此徐永仕對與土匪打交道也有一些經驗。

這時,他同文強商量,由他先行下山,找陳德三談判“入夥”,“勉從虎穴暫棲身”,以便傷病員得到治療和休息,同時打聽吳會治、戴重兩部人馬的下落,再作下一步打算。

徐永仕上午下山後,文強在山上布置警戒,隨時準備應付不測。

左等右盼,直到夜幕降臨,才見到徐永仕帶去的一個衛士打著火把回來。他告訴文強,徐永仕已見到陳德三,談得頗為相投,今晚陳德三正在設宴款待徐永仕。徐永仕怕文強著急,先派人回來告之,明早再將詳情報來。

第二天上午,徐永仕的信送來了,他與陳德三已經談妥,兩支隊伍合夥,他們的給養由陳德三解決,在離鎮20華裏的地方駐紮。徐永仕還提出拜陳德三為大哥,與之結為桃園之義。他對自己這支隊伍作了一番吹噓,謊稱在四川還有1000人的隊伍,隨時可以拉過來,接受陳德三的節製。

原來,陳德三匪部本來盤踞在鎮巴縣,另一股土匪王三春部人多勢眾,將陳德三趕出了鎮巴縣城,陳德三正急欲擴充實力,以便與王三春等土匪抗爭。見這支來自四川萬源的“徐大哥”的人馬經過戰火,又有武器,因而十分欣喜。

於是,文強隨衛士下山到了鎮上,見了陳德三。

陳德三是中等個子,並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匪首模樣,倒像個小學教員,白麵書生的樣子。言談舉止還頗有些文雅。

徐永仕稱文強是他的書記官,是湖南大學的高材生,後來又在重慶大學專攻財經之學,是大有前途的青年。文強沒料到徐永仕會這樣不著邊際地吹噓,但已不好否認,隻得也跟著假吹兩句。

當晚,他們按江湖規矩,在院壩裏對月盟誓,拜陳德三為大哥,徐永仕、文強分別為老二、老三。陳德三帶領他們念了自擬的誓詞:

“永結金蘭,同生共死,共圖大業,義重雲天。”

結拜儀式後。文強仿照諸葛亮《隆中對》的模式,給陳德三分析了一通天下大勢。陳德三聽後大喜。

為了考察文強的文才,陳德三又叫他當即寫一篇《安民告示》。文強揮筆而就。陳德三讀後,讚不絕口,毫不掩飾地說比他那位秀才師爺寫得好。弄得在一旁的秀才師爺十分尷尬。

那位秀才師爺長得橫眉怒目,且有一眼失明,形象比陳德三更像匪首。文強心中暗想,對此人要多加小心。

陳德三在宴席間得意地吹噓,有了徐、李二人入夥,就如同當年李闖王得到了牛金星、宋獻策,為他在亂世稱雄增添了羽翼。文強注意到那位秀才師爺滿臉的不高興。

離奇使命:代表土匪向官府“借款”

盡管陳德三對他們顯得十分熱情,但文強發現,他身邊那位秀才師爺老是陰沉著臉,就擔心沒有好事。

果然,一星期後,麻煩事情來了。

陳德三令文強去西鄉縣向駐軍團長及縣政府“借款”,言明要借現銀2萬元,以作“保境安民”之用。

文強忙去找徐永仕商量,誰知徐永仕竟說他知道此事,而且是陳德三與他一起商定的。他還天真地說,隻要此事辦成,哪怕隻要到1萬元,也算是立了大功,此後我們在陳部說話就更有分量了,不但我們的隊伍不會被他吃掉,還有利於我們對他們的改造……

文強聞之,真是哭笑不得。

他隻好硬著頭皮去完成這個意想不到的險惡任務。

動身前,陳德三給了他一乘坐騎,還派了一個馬夫和一個勤務兵相隨。

當日午後,文強一行到達戒備森嚴的西鄉縣城。經他向城門守軍說明情況後,他被押送到了駐軍團部。

一個書記官出來審問他。他拿出了臨行前陳德三的秀才師爺寫好的給該駐軍團長的信,說明來意。書記官打量他一番後,十分驚奇地說:

“陳德三匪部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年輕人,你又怎麼會膽敢前來向我駐軍送這樣的信件,以威脅口氣提出要兩萬現款?如此荒唐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文強便稱自己是一個讀書人,湖南大學肄業生,後來又在重慶大學專攻財經,隻因返鄉途中被陳匪劫持,被迫在該部服務。

這位書記官聞言,大為感慨,說他也是個北京大學畢業生,現在才做了個書記官。言下頗有些同病相鄰之意。

為了考察文強的文化程度,書記官問他能否寫詩填詞,他回答說,從7歲時便開始學習做詩寫對聯。書記官當即出題《相晤情》,要他寫七絕一首。

文強要來紙筆,沉吟片刻,揮毫而就:

天涯險巇此時情,階下囚為座上賓。

一夜熏風吹入幕,荷香送入夢中清。

寫完後,餘興未盡,他又抄錄了一首去年底赴城、萬遊擊區途中,住宿於開縣旅店時寫的一首《無題》詩。那一夜,他夢見在成都分手的學生劉德甫,驚醒後,披衣起身,挑燈寫成這首五言古詩寄贈。詩中回顧了南昌暴動失敗後他與劉德甫在長沙鄉間隱居時的情景。他擔心劉德甫不夠老練,在社會上暴露“左”傾思想而遭到傷害,因此告誡其要“故作癡”。全詩為:

麓山微雨後,楚國落花時。

久客談心曲,連床話古詩。

家山遙不見,浦樹遠含茲。

世事傷多變,吾人故作癡。

書記官展讀之下,連聲稱讚,對他的態度更加友好起來。

最後,書記官幫他想了個主意:若要在團長那裏籌到錢款,隻有以說服陳匪接受該團招安為條件。

聽了書記官的彙報,駐軍王團長和西鄉縣長一起設宴招待了文強,將他作為陳匪部派來談判的使節看待。

當晚,文強與書記官同室而眠,書記官告訴他,所要的兩萬元多了一點,隻要陳匪同意招安,團長答應給一萬元。但要分兩次給。

次日,王團長又接見他,問他招安是否有可能成功。他語氣十分肯定地回答:

“完全有可能,隻是因陳匪已自封為團長,所以最好是王團長大人能升為旅長或師長,名義上才好對陳匪進行節製。”

他從談話中已察覺到這位團長和書記官都急於通過招安陳匪而升官,所以他的這一番話使得這位團長大人很是高興。

文強終於從西鄉縣駐軍團長處拿到了5000元現款,由王團長派人護送回到陳匪部。

陳德三當晚設宴為他接風洗塵,並誇他說得出做得出,辦事能幹,還當場從他取回的現款中拿出100塊銀元給他作為酬勞,封他為軍需官。

後來徐永仕對他說,不管招安是否能成功,你在陳德三麵前都已是財神爺的地位了。

幾天後,陳德三又派文強作為特使再赴西鄉,與王團長談判招安之事。隨後又將王團長的書記官請來陳部商談。

一來二去,官、匪之間便以對話代替了對抗,相互稱兄道弟起來。

定計離匪窟

招安談判尚未達成結果,已是秋風蕭瑟,北雁南飛。

文強與徐永仕雖然日日與陳德三談笑風生,內心卻無時不在掛念著四川的革命戰友和正在遭受劫難的革命事業。

他們私下商議,不能就這樣困死三邊,決定由文強回川,設法與中共四川省委取得聯係,然後將隊伍拉回去重整旗鼓,恢複四縣根據地,讓紅軍火種重新燃成燎原之勢……

於是,他們向陳德三提出,在四川還有人馬,想去拖過來入夥。陳德三自是高興,爽快地答應了。

臨別前夜,文強與徐永仕徹夜未眠,對今後的情況作了許多估計和籌劃。

徐永仕出生於萬源縣五爪埡一個農民家庭,長得十分俊秀,一張白皙的圓臉,滿口雪白的牙齒,看上去像個讀書人,但卻從十幾歲就當兵,在軍閥部隊裏混了多年,一點沒有讀書人的氣質。他有一手好槍法,作戰也十分勇猛,但性情急躁。在上一年冬率軍打石塘壩時,他衝鋒在前,被子彈擊穿肩胛骨,險些送命,是李家俊派人把他送去開縣臨江寺把傷治好才又回來的。因在軍閥楊森部孟青雲團當過手槍營營長,所以鄉裏人多稱他“徐營長”。

文強知道徐永仕性急,特別囑咐他,土匪頭子往往是喜怒無常,翻臉無情,一切都建築在“利害”二字上,因此在土匪窩裏不可操之過急,特別是不要讓陳德三覺得在拉他的隊伍。

他還特別提醒說:

“你要提防那個‘獨眼龍’師爺,我看他一直對我們沒有安好心。”

徐永仕笑道:

“怕他做啥子?諒他一隻小老鼠鬥不過貓。我們跟陳德三是拜把兄弟,他算什麼?”

徐永仕認為,值得擔心的倒是四川境內革命正處於低潮,形勢險惡,到大軍閥劉湘坐鎮的重慶去尋找省委更是如入虎穴,文強此一去吉凶難測。

徐永仕千叮萬囑,要他多加小心,並選派了部下一位聰明伶俐、熟悉四川袍哥規矩的連級幹部賴兆年作他的衛士跟隨回川。

兩位戰友依依不舍,共祝不久將會重舉義旗,再展宏圖。

可是他們誰也想不到,此一別竟成了他倆的永訣。

原來,土匪頭子陳德三從來就是見利忘義之徒。還在1928年,萬源縣項宗詩領導的花萼山農民起義失敗後,項宗詩率殘部逃入陝西鎮巴境內,即被廖雨辰收買陳德三,將項宗詩及其部屬剿滅,並割下項宗詩頭顱交廖雨辰示眾……

文強離開陳德三匪部後不久,徐永仕即去紫陽縣尋訪吳會治,沒有找到,卻碰到另一支土匪隊伍的頭子“高司令”,高司令是徐永仕早年在四川的同學,高司令向他索要槍支,他不好拒絕,又想建立起關係以便進一步工作,便送了一支手槍。

回來後,此事被陳德三得知,懷疑徐永仕與高司令有勾結,便在西鄉附近白羊溝將徐永仕殺害,並梟首示眾,罪名是“共產黨圖謀不軌”。

戴重也在此前後被王光宗殺害於西鄉鐵牛河壩,由當地百姓義葬於西關外牛首山。

當文強在重慶與省委取得聯係後,正欲考慮通知徐永仕將隊伍拉回四川,卻聽陝西來人說他已被害,大為悲慟……

四川紅軍第一路失敗後,支隊長以上領導成員9人中犧牲了7人,萬源縣農會十多個常務委員中犧牲了10人。

極少數幸存者中的一人,就是中共在一路紅軍中的領導人文強。

這是文強生平中又一次奇跡般的死裏逃生。

王維舟告之驚人噩耗

文強離開陳德三匪部後,在賴兆年護送下,翻山越嶺,進入四川境內,繞一個大彎避開萬源、城口等地,取道廣元、達縣、開江、墊江奔赴重慶。

途中翻越秦嶺時,山下山上氣候差異如同由夏入冬。文強二人不顧衣衫單薄,急行趕路。爬了一整天大山,疲勞過度,他們當夜在山上找到一小戶人家借宿,在茅草堆裏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文強竟全身凍僵了,兩腿不能彎曲,疼痛難忍。

天明後,賴兆年將他背下山去,來到一個隻有四五十戶人家的小鄉場。

他們剛剛找到一家小客店休息下來,就來了幾個壯漢,聲色俱厲對他們進行盤問,說是這條山路已多年沒有行人來往,若不是“棒老二”(即土匪),怎能過得山來?

賴兆年叫文強不要驚慌,他自稱是“漢流”(袍哥)中人,以袍哥禮節和黑話同這夥人談了一陣,對方最後抱拳高叫“自家人自家人”,滿意而去。

隨後,賴兆年在鄉場上替文強雇了一乘滑竿,抬著他趕路,賴兆年在一旁緊跟步行。

王維舟

為了打聽省委情況,文強先去了開江縣廣福場。這裏住著一個長期與李家俊起義部隊和中共四川省委保持聯係的奇人。

此人名叫王維舟,是四川宣漢縣人,這年43歲。

他在中共黨史上是一個十分奇特的人物,第一奇特之處,在於他的共產黨黨齡竟比中國共產黨的“年齡”還長。中國共產黨於1921年7月創建,而王維舟在一年多以前就加入了共產黨!

這怎麼可能呢?原來,他在中共創建之前先加入了朝鮮共產黨。1925年,他才在漢口轉入中國共產黨。

他的另一奇特之處,是他在大革命失敗後一直在川東領導農民武裝鬥爭,並經常為中共四川省委籌集錢款、傳送情報,但在中共四川省委領導機構內,卻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職務。

大概正因為這樣,加上他在當地地方上有一定勢力(民國初期他任過宣漢團練局長、綏定府警備司令兼達縣警備隊長),所以盡管報上不時有將他與李家俊並提的消息,但地方當局一直沒有對他采取行動。

他也就成了川東地區共產黨人與中共四川省委之間的一個可靠聯係人。

文強由滑竿抬著,在一處農家院子裏找到了王維舟。

他倆雖是初次見麵,但相互間卻早已知名。王維舟長得高大魁梧,比文強年長十多歲。他滿腔熱情地招待了兩個曆盡艱辛的年輕同誌。

當文強向他打聽省委情況時,他沉吟片刻,叫賴兆年把兩個抬滑竿的轎夫帶到院壩外去歇息,轉身下到地窖裏,含淚拿出了一卷報紙。

文強迫不及待地打開報紙,隻見上麵有幾處用墨筆加上了黑框的消息。

不看則已,一看之下,文強有如五雷轟頂!

中共四川省委書記劉願庵、軍委書記李鳴珂及其他主要領導幹部穆青、鄒進賢、程攸生、牛大鳴等全部在重慶被軍閥劉湘殺害了!

這是中國共產黨組織在四川遭到的一次慘重打擊。

這次打擊的起因是:1930年春,軍閥劉湘為了遏製中共組織在重慶地區的活動,采取“以毒攻毒”的策略,利用熟悉共產黨情況的叛徒組成二十一軍特務委員會,對中共地下組織展開破壞。於是,災難接踵而至——

3月22日,中共四川省委常委、組織局主任穆青被二十一軍特委會偵緝隊在街頭撞上,當場逮捕。

4月5日開始,中共四川省委在重慶城裏設立的秘密聯絡據點九七書店、掘新書店、協合寄宿舍、南來燕咖啡店等,都因叛徒舉報,被二十一軍軍部查封。

4月17日,中共四川省軍委書記李鳴珂在朝天門碼頭路遇叛徒、二十一軍特務委員會偵緝隊長易覺先,當即將其製裁。但李鳴珂未能逃出戒嚴封鎖圈,潛伏一夜後不幸於次晨被捕,隨後遇難。

5月5日,中共四川省委在城內浩池街秘密據點裕發祥醬園鋪樓上開常委會時,因內奸告密,突遭警察搜捕,除一人跳窗脫逃外,書記劉願庵和其他兩位常委:工委程攸生、秘書長鄒進賢被捕,三天後一起遇難。

劉願庵等被捕時被當場搜繳的省委文件證實了關押在獄中的穆青的真實身份,本已瞞過當局,出獄有望的穆青也遭到殺害……

不久,繼任省委秘書長牛大鳴領導在川東梁山起事的四川三路紅軍暴動失敗,代表省委去上海向中共中央彙報工作後回到重慶,在通遠門城門外被二十一軍特務委員會偵緝隊長賀蜀筠撞上逮捕,隨即遇害……

文強萬萬想不到,他一心要尋找的省委竟已遭此慘禍!

李鳴珂老成持重的音容笑貌,劉願庵雪夜為他餞行的情景,鄒進賢同他一起坐茶館的日子,穆青以四川口音進行生動講演的模樣……一齊出現在眼前。他不禁抱頭痛哭。

王維舟也在一旁陪著流淚。哭過之後,王維舟問文強將如何打算,文強堅定地說,還是要到重慶去,一定要找到省委,他相信共產黨人是前仆後繼,殺不完的,新的省委肯定已經組建起來。

王維舟讚同他的想法,隻是提醒他一路上多加小心。

王維舟還告訴文強,李家俊已脫險,也尋找省委去了。他的父母家人都住在他這院子裏。文強一聽,趕緊要王維舟帶他去看望李家俊的親屬。

在另一間農舍裏,文強見到了李家俊的父母和李家俊的獨生兒子,還有幾個小女孩,是李家俊的妹妹。看到他們衣衫破爛,麵黃肌瘦的樣子,文強心酸不已。一個吃穿不愁、富甲一方的地主家庭。為了支持革命,竟落到了如此貧窮的地步!

文強所帶的100塊銀元路上隻用去很少一點,這時他隻給自己留下10元作路費,餘下的全部拿出來送給了李家俊的父母。

告別了王維舟和李家俊的親屬後,賴兆年靠近滑竿,悄聲向文強問道:

“先生隨身帶著的那一包銀元是不是忘了帶走?”

文強歎道:

“我不是忘記了,是給了李家俊的父母。你放心,我們的盤纏已經留夠了。到了重慶,我的朋友很多,不愁沒有生活來源……”

“先生你真是大義不顧身的好人呀!”賴兆年敬佩道,“沒有關係,我們還有陳德三送的10斤銀耳,到重慶就可以變賣成錢。”

文強懷著沉重的心情,在賴兆年的忠實護衛下,經過兩天半的路程到達長壽縣,打發走了兩個滑竿轎夫,坐上小火輪,直奔白色恐怖中的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