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尼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說:“在這樣的黑夜中,我看到了這個充滿活力的城市,和街上這些充滿活力的人。”
童萌又把羅尼領到了房間裏的鏡子麵前,問他:“你現在又看到了什麼?”
羅尼說:“我看到了一個沉悶、憂鬱的自己。”
“現在就是有那麼多迷茫中的青年,你和馬庫都屬於這種類型。你們有錢、有勢、有才,什麼都有,可卻不知道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所以整日痛苦地抽煙喝酒吸毒。但你看看‘球形閃電’,看看這些天黑了還在外麵走的人,看看人家艱難的處境和樂觀的生活方式,你不覺得慚愧嗎?你有愛好,有能力,所以你就應該有人生的目標,不要再無病呻吟了!以後不要整日把自己關在家裏喝酒做音樂,出去多和大家在一起,多追求些有意義的事情,去舞廳也不要隻是坐在那裏……以為是很酷的形象,其實是很病態的形象!”
羅尼不言不語,但似乎想了很多。
紐約是一個每天都有事情發生的城市,在隨後的多少天裏,他們都在外麵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共和黨大會、“9·11”紀念日、文化遊行、紐約時裝周、申奧遊行,一個個活動把他們累得不行,雖然有時他們沒有票隻能在外麵站著,但能感受這種氣氛,也都異常開心。
這兩個流行音樂製作人如今雙雙迷戀上了時尚,他們幾乎每天都順便去著名的第五大道的名店裏采購些衣服。童萌把自己武裝得棒棒的,然後又給梁婷玉買了一大堆世界著名設計師設計的服裝。兩人也好多次去第七大道的紐約時裝學院聽課,學到了不少東西,準備在做音樂之餘也設計些服裝。童萌已經開始畫他的一些設計,他決心建造自己的時裝帝國。他的標誌是ZDCD,口號是:Wearing The Fashion, Sharing the Passion。在這個對聯式廣告詞中,童萌打破常規,每句的每個音節與另一句的同位音節完整押韻,兩句連字母數量都一樣。
共和黨大會那天,童萌不顧父母的阻攔,硬是從家裏偷跑出去。他坐上地鐵,聽到到處都是廣播,警告大家注意身邊的人們和物品,一旦有異常情況,馬上報告。
童萌在第三十四街賓夕法尼亞車站處出了地鐵站,在那裏見到了同樣是冒“生命危險”趕來的羅尼。見了麵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怎麼警察比行人還多啊!”
第三十四街已經被戒嚴,路中間停著一輛輛警車,路兩旁也是一個挨著一個的警察,控製著騷動的人群。他們順著街道往東走,卻感到寸步難行。半天也沒走過一個街區,索性跟大家一樣盲目地站在路邊。
一會兒,好多輛警車和摩托嘟嘟叫著開道過來,接著就是一輛輛豪華轎車,玻璃都是黑的,童萌也看不到哪輛裏坐著小布什。
童萌接著去耶魯大學呆了幾天,住在父親的一個朋友家裏。他深刻地體會到世界名牌大學的氣氛,晚上竟然拿起了高等數學用功苦讀。他還不知道自己上什麼大學,但他一定要上一個盡可能名牌的大學。
心情激動的同時,他卻感覺到了一絲惆悵。他處處都被人介紹為“哥倫比亞博士的兒子”,有些受不了。記得小時候,他常常為自己是“省大老師的兒子”而感到光榮。但現在,急於長大的他,再聽到自己是誰的兒子,感覺內心特別羞愧。他想成為他自己,而不是別人的什麼。
原來,他可以說生活在父親的光環下;而現在,他卻生活在了父親的陰影下。
童萌喜歡他的家,喜歡紐約,喜歡哥倫比亞大學,尤其讚同美國精神裏崇尚的自由、勇敢和個性張揚。但是,他在這裏卻不能得到他夢寐以求的自由和獨立,不能用自己的力量打開一片天,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和梁婷玉在一起。
當然,他也可以離開紐約的家,到美國別的地方去,但美國真的是那麼吸引他嗎?他會考英語的題目就是關於美國夢的問題,他也讀過《推銷員之死》(Death Of A Salesman),知道看似美麗的世界也許並不真正美麗。它既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獄。
他的根還是在中國,無論在哪裏發展,以後落葉總要歸根的。他又想起了梁婷玉那期盼的目光,心裏暗暗下了決心,為了自己,為了家人,為了梁婷玉,為了祖國,他要離開父母,自己去奮鬥闖天下!
德國的男孩子高中畢業後都要義務勞動或者服兵役一年,童萌的大部分朋友暫時都沒有報考大學的問題。他隻知道埃木勒想留在家裏,所以他準備上不來梅大學或者漢堡大學。而他自己,除了不來梅大學,不知道還有沒有哪裏錄取他。
回到紐約,童萌去了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上網查郵件。他驚喜地發現,他所投的這些大學,無一例外地發來了錄取通知書!他笑得有些發呆,嘴巴合不上了,好像吃了拔絲地瓜後糖粘上了嘴。
大學都是好大學,專業都是好專業,可究竟上什麼,童萌犯了愁。他一輪一輪地淘汰著,最後決賽中哥廷根大學的經濟信息專業遇到了柏林洪堡大學的物理專業。童父希望童萌子承父業,到愛因斯坦工作過的洪堡物理係,但母親剛剛領著童萌去參觀了世界金融中心華爾街(Wall Street),希望他去哥廷根的經濟係。童萌自己斟酌了一下,覺得上了大學,就要好好學習,幹脆離花花世界遠一些,去個他不能搞音樂和時裝的地方吧。而哥廷根,正是這樣理想的一個地方。
作出決定後,童萌就興高采烈地給同學們打了電話。他先給大哥高齊峰打。
大哥當然為他感到高興,他說:“咱們小學老師眼裏的壞分子、問題兒童、差學生到了國外混到了頂級學府。他們現在要知道非得氣得吐血。”
童萌得意地大笑起來,說:“我覺得有些老師要氣出心髒病來了!”
當高齊峰得知童萌和梁婷玉好上了後,並沒有覺得出乎意料。他說,其實那天他早看出來了,但不讚成童萌和梁婷玉好,說那個學校是北京四大染缸之一,沒有幾個好女人。但童萌覺得,信任還是更重要的。
接著,他又給三哥尚東晨打電話。三哥表現出了大度的胸懷,說自己對梁婷玉沒有意思了,也祝福他們倆能有個好的結果。童萌一顆有些愧疚的心終於可以平靜一些。
他也給在得克薩斯上高中的海倫妮打了個電話,她聽到好消息後也非常高興,並邀請童萌和羅尼去她那裏玩兒,隻是羅尼借口時間緊沒空去。童萌有些失望,覺得既然海倫妮能把這事看開,羅尼怎麼還扭扭捏捏呢?
到了金秋10月,新學期快開始,童萌要和紐約告別了。臨走前出現了個小插曲:馬庫托童萌買幾盤美國A片,童萌進商店後卻因為沒到21歲被罵了出來。是啊,美國21歲才算成年,許多歐洲18歲可以幹的事情在這裏卻不行。
這更讓童萌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長大,去歐洲自己一個人生活會遇到很多困難,但選擇離開紐約他無怨無悔。紐約是他一直尋找的城市嗎?也許是,但現在紐約還不屬於他。他呆呆地望著高樓林立的曼哈頓上城。
童萌堅信,以後他會再回來的,而且他斷定,下次回來將會是意義非凡!第三十九章
Chapter Thirtynine第三十九章
Chapter Thirtynine
哥廷根大學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上寫下了撕不去、也抹不掉的一頁,它所作出的貢獻,世界上很難有哪個大學可以比得過,也難以有哪個大學在科學界可以像哥廷根大學這樣受尊重。
哥廷根大學能被稱為科學中心是因為它的自然科學。數學界的高斯、黎曼、希爾伯特等開創了哥廷根學派;物理界的波恩、海森堡等領導哥廷根學派在量子理論的創立中作出了巨大貢獻。20世紀初,哥廷根大學已經成為無可爭議的科學中心,在世界學術界的地位達到了頂峰。
據百科全書記載,45位諾貝爾獎獲得者曾在哥廷根大學學習、任教或研究。但是希特勒上台後開始迫害大學裏的外國人,很多人被迫離開哥廷根,逃向美國。哥廷根大學從此開始走下坡路,世界數學的中心也很快轉到了普林斯頓大學。
很多沒獲得諾貝爾獎的哥廷根名人也都是大名鼎鼎。“鐵血宰相”陴斯麥、“火箭之父”卡門、“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現代大學的發明人洪堡兄弟、撰寫格林童話的格林兄弟、著名詩人海涅、德國總理施羅德,這些隻是很小一部分。童萌來到了哥廷根,發現這裏的山、這裏的水、這裏的人,都像介紹的那樣,充滿著內涵與韻味。能在這種地方上大學,簡直就是人生的享受。他從小的夢想終於實現了。他暗暗下決心,要改變自己,不再吊兒郎當混日子混考試,要專心致誌地學習。不要讓自己為哥廷根感到光榮,而是讓哥廷根為自己感到光榮。哥廷根城裏許多道路都是以這裏的名人命名的,童萌多麼希望以後這裏可以出現一條“童萌路”啊。
由於住學生宿舍要排隊,他在市北找到了一間房子,租金每月隻需80歐元,幾乎是全德國最便宜的住所了。這個樓位於高斯路77號,是一幢十幾層的大高樓,建於60年代,在全哥廷根屬於最高的建築物之一。租金這麼便宜,條件必定很差,這裏的房間都隻有10平方米左右,帶一個小衛生間,一層人共用一個廚房。這個樓在哥廷根很出名,因為住戶大部分是沒有成家的德國人和外國難民,經常發生販毒、盜竊、搶劫等案件。童萌住進來前還有人慘死在房間裏好久沒有被發現。一般地,隻要你留這個地址,估計沒有哪個單位會讓你在那兒打工。
但童萌不怕住這種地方,他在不來梅的底層社會混過一段時間,什麼沒有見過啊!他晚上回家在樓梯上看到喝醉了的、吸暈了的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繞著他們走過去。4樓的大玻璃門在一次打鬥中被打壞了,童萌小心地推開門邁進去,走到自己的房間,開門進了自己的小屋子。
這裏沒有什麼擺設,家具都是現成的,很破舊,一些櫥子的門都壞了。他現在也沒有什麼東西,僅僅是衣服和書籍,一部簡陋的光盤機是他唯一的電器了。其實他會考完畢後父母曾獎勵他一台筆記本電腦,他打電話從戴爾公司訂了一台新機器,誰知戴爾寄給他一部顯示器不能正常工作的電腦,送修卻被說是童萌自己打壞了顯示器。現在它還放在箱子裏,童萌不知道該怎樣處理。
童萌把他在不來梅的音樂工作室賣掉了,他最近發現自己作曲總是一個調子,作詞總是一樣的押韻。考慮考慮也製作了好幾年音樂,就那幾個音符來回組合難免重複。他決定休息一段時間,多聽聽別人的作品,多學學別人的手法,充充電,以後有機會再製作。話說回來,就算他把他的工作室搬過來,也沒有地方放啊。
鍋碗瓢盆他都帶過來了,但調料什麼的他沒有買齊,也就懶得做飯了。他燒了一壺水,準備泡方便麵吃。這東西簡單又好吃,隻是童萌有點兒怕長久後會厭煩,也怕光吃這種東西營養不良。
飯後,童萌靜靜地躺在他的小床上,翻翻書本,然後靜下來想一想。他的心情還是那麼激動,自己竟然上了世界名牌大學!半年前這還是不敢想像的事情啊!他在這裏可以無約束地生活,他會打工掙錢,會用功學習,會得到夢寐以求的自由和獨立。作為一個想要長大的男孩子,這是一種多麼美妙的感覺啊。
第二天就要開學了啊!童萌這晚上怕是要興奮得睡不著。他打開窗戶,深情地望著遠方起伏的山巒,讓他的思緒也起伏開來,從過去,到未來,一幅幅美好的畫麵展現在眼前。
童萌上了名牌大學,讓全家人歡天喜地,然而還有更加令人振奮的新聞傳來:童父在美國短短一年多,就當上哥倫比亞大學的助理教授!這消息讓童萌幾乎叫喊出來。父親竟然成了世界著名大學的教授,這是何等的光榮啊!在西方,人拿了博士或教授後連姓氏都要改,這些學位都變成姓的一部分,成為一個人地位的象征!
童萌知道,家裏最高興的一定就是爺爺了。一個礦工,長子長孫都工作或學習在歐美的頂級學府,有誰比他更會教育孩子!童萌決定有空一定要給爺爺打個電話,他沒有給爺爺磕過頭,便決定在電話裏給爺爺磕一個。
想完爺爺,他又想到了女友梁婷玉。童萌每天都要抽出時間來去大學圖書館,到網上和梁婷玉聊天兒。他們聊得很多,梁婷玉給童萌規定寒假必須回去看她,童萌也暗暗決定屆時會把戒指給她,但他還不會送三姨給準備的金戒指,而是決定上街買一枚最便宜的不鏽鋼的。他們現在還沒有多少錢,還在奮鬥的階段,如果梁婷玉肯戴這枚不鏽鋼戒指,就證明她是真愛自己的靈魂,而不是愛別的什麼。同時,他也告訴自己,那次倉促地離她而走也就算了,以後他一定要當一個負責任的男子漢,為了偉大的愛情,他應該可以放棄一切。
睡覺前,童萌終於完成了他的一篇歌詞的寫作,他想給有距離的愛情一些信心,一些祝福。
THINK SO (MC Verdures)
Though were worlds apart/Every moment you are deep inside my heart/Oceans cant shake my perfect confidence/A bridge lays between the two continents
Follow the rainbow, there you will be/Do you think so, do you belong to me?/Do you think so, do you belong to me?
True love let me see/Sweet dreams are made only for you and me/We may see each other by chance in the street/Come hug me and listen to my heart beat
I wont let you go, my heart is true/I do think so, I do belong to you!/I do think so, I do belong to you!
So place your faith in me/Listen to what I say/Just for you, everything I would do/So find the truth in me/My love wont go away/Just for you, cross my heart, it is true
One day were meant to be together/Then you will have my heart forever/We do think so, we do belong to us!/We do think so, we do belong to us!
2004年10月26日星期二,這是開學上課的第二天,童萌一大早就出門了,不是去上課,而是去市政廳。他在德國的簽證周五就到期,要去把簽證延長兩年。童萌四年半前是隨母親出國到父親這裏來,所以持有家庭團圓簽證。但現在父母都去了美國紐約,他也超過了18歲,這回不再申請家庭團圓簽證了。他打開文件夾,再次審查一下自己帶來的材料:高中畢業證書、大學錄取通知書、足夠的存款證明、住房合同、醫療保險等證件都在。按照文件,這些足以申請到一張學生簽證。
童萌把這些材料交給了簽證官,那人把他的護照拿去看了一會兒,突然對他說:“對不起,根據德國法律,我不能給你延長簽證,你不可以在這裏上大學,必須在這幾天內離開德國。趕快訂票,否則我們會有警察來抓你,警車直接開到機場,你將被遞解出境,而且以後再也不能來德國。”
什麼?童萌當時一下子腦子就懵了,腿也軟了,差點兒沒坐地上。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多中國學生可以簽證就不給他簽證呢?
簽證官解釋說:“沒有辦法,你當初是跟你父母團圓來的,沒有上大學的目的和權力,你看這裏寫的:不許打工,不許上大學。我們德國有規定,在本國境內不能隨便換簽證的種類,即使你有高中畢業證和大學錄取通知書也不行。別的中國學生大概都是一來就持學生簽證的。”
簽證官怕童萌不信他,把一本厚厚的法律書拿出來,翻到那一頁。童萌一看,果然裏麵寫得清清楚楚。他的耳朵已經聽見什麼東西在嗡嗡作響,腦子亂成一團糨糊。怎麼,難道在德國這些年都是在浪費時間?剛剛以為可以忘記99中的事情了,可現在,竟然是如此令人心碎的結果!
“簽證官,我求求你,如果我被遞解出境,我的前途就全完蛋了。如果我回了中國,我要重新學那裏高中的課程,重新參加高考,而且我如果還想來德國的話,我還要到留德預備部參加培訓,還要足夠數量的德語課課時,還要參加德語DAF考試。然後在北京大使館重新申請學生簽證還要等大概好幾個月。”童萌說話情緒激動,並且已經開始抽泣。
“你的情況我也知道,可我們也不能為你修改憲法啊?”簽證官兩手一攤。
“不來梅也有很多這種情況,他們探親來的,後來也上學了,在境內換的簽證。”
“每個州的法律不一樣,那裏是不來梅州,這裏是下撒克森州。”
童萌知道這樣再扯下去一點用都沒有,索性背起包走出了移民局。
剛剛來到哥廷根,難道就要和它說再見了嗎?關鍵是,這回似乎又和上回在99中一樣,不明不白被逼走!自己最寶貴的幾年成長路上,在國外拚死拚活,在不來梅打下了一片天地,誰知剛來哥廷根上大學就出了這事,難道自己留學的生涯就以這樣悲慘的結局結束嗎?
童萌怎能咽下這口氣?他實在不明白,生活條件他都具備,為什麼卻拿不到簽證!他突然想到,既然大學讓他在這上,那大學就應該出麵幫他把簽證的事搞定吧。
他馬上找到了大學的外辦,那裏的人都說他們無能為力,一直到下午,童萌才找到了哥廷根大學的外辦主任。外辦主任給簽證處手寫了一封信,說大學希望童萌能夠繼續上學。童萌提出想要見校長,校長是名教授,德國俗話裏,校長是可以改法律的。但外辦主任說校長很忙,沒有時間管這些事情。
他拿著這封信又回到了市政廳簽證處,而等待他的,隻有簽證官的搖頭。
校長肯定還是很忙。
童萌再次從市政廳出來後,並沒有像上次一樣傷心至極。他故作英雄般地開懷大笑幾聲。不是他神經病了,而是他有些想通了,仿佛看到了爺爺奶奶那慈祥的身影,看到了梁婷玉那企盼的目光。既然他的根在中國,女友在中國,人家不歡迎,自己為什麼非要賴皮混在德國不走呢?有好多中國人在國外當難民、當黑人也不回國,童萌不喜歡那樣,可他自己又高尚到哪裏去了呢?剛剛相戀就拍屁股遠走萬裏來到西方花花世界,多俗,多玩世不恭?他自己算什麼東西?
一切都衡量過了,童萌決定馬上訂機票回國!他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過生活、幹事業不一定非要上大學。而且更重要的是,對於愛情,他選擇了麵對,而不是逃避。他覺得別說是去北京了,就是去撒哈拉大沙漠也應該有那種你是風兒我是沙的精神。
至今,他也不後悔他固執地離開了美國,離開了父母。他覺得,世界、未來應該是自己掌握的,而不是受製於、依賴於父母的。
回國吧!自己早晚是屬於祖國的啊!童萌此刻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快感。
童萌此刻走到了市中心,旁邊就是一個公用電話亭,他準備給桃城家裏打個電話,告訴爺爺奶奶將要回國的事情。不管他們聽到消息後怎麼樣反應,自己回去總要有住處啊!而梁婷玉,他不想通知了,突然到北京來個驚喜吧!
童萌平靜地撥下了桃城家裏的號碼,電話二叔接的,他發現二叔的聲音沙啞,而且他聽到從背景處傳來哭泣的聲音。他心裏一驚,忙問怎麼了。
二叔聲音低沉地說:“萌萌你要挺住,你……爺爺去世了。”
“什麼?”童萌感覺頭上一道閃電橫劈過來,怎麼可能,爺爺前一陣還好好的啊!他突然感到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渾濁,電話的聽筒險些掉到地上,想張嘴說點兒什麼,卻感覺整個頭部都麻木了。
二叔在那邊聽不到他說話,緊張得不得了,大聲呼喊著童萌的名字,怕他出什麼事情。直到他聽到童萌嘴裏吐字不清地冒出幾個詞來,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
童萌在半無意識中用手硬拽著頭發,用劇痛來刺激自己麻木的神經,來分擔心髒承受的傷悲。他強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卻沒有留意口水從嘴角嘩嘩地淌下……
二叔看他還算堅強,便給他說起來:“你爺爺這一陣情緒特別好,每天活得都很有精神。隻是兩周前他在外麵玩兒突然暈倒過一次,不過馬上就爬起來了,讓他住院他也不住……昨天下午我們都上班去了,家裏隻有老兩口,爺爺幫奶奶穿針時突然就又暈倒了,後來把他送到桃城醫院。他清醒過來後堅持不住院,非要轉到礦務局中心醫院,結果在路上就……唉,心髒病啊……其實大家都明白,他作為老礦工,在桃城醫院住院是要花錢的,在礦務局醫院住院是單位報銷的,他去礦務局完全是因為想省錢……唉,你說這點兒住院錢對我們誰來說不是個小事啊,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省呢……這關鍵的15分鍾路程啊。”說著,二叔一個勁地歎氣,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對童萌說:“爺爺臨終前最掛著的就是你了,說你剛上了名牌大學,不知道適應不適應,跟上不能跟上,說你要有不倒翁的精神,要不怕困難,堅忍不拔。他還念叨著看不到你結婚了,看不到重孫子了……”
童萌放下電話,一個箭步衝出了電話亭,跑到附近的一個草坪,一個魚躍撲上去,放聲痛哭起來。他一隻手捶打著凍得硬邦邦的地麵,另一隻手拚命地拔著草,拿它們出氣。他痛不欲生地扯嗓子喊道:“我的親人啊——”心裏直怨爺爺為什麼這麼不舍得錢,非要趕去礦務局中心醫院呢!
突然間童萌混亂交錯的思緒中出現了瞬間冷靜,他反應過來,爺爺也許並不是舍不得錢,而是他根本沒錢了!爺爺一輩子工人,奶奶一輩子家屬,他們也幾乎不要兒子們的錢,盡管省吃儉用,可最多能攢多少錢啊?這回爺爺一下就給了他4萬,不會給自己留多少錢吧!
童萌這下哭得更傷心了,覺得嘴角流出的不再是口水,而是鮮血!該內疚、自責的不是二叔,而是自己,童萌感覺背上負著同大山一般沉重的壓力,他明白了,他是罪人,他是間接害了最愛自己的、也是自己最愛的人的罪犯!
爺爺的音容笑貌又一次出現在他眼前,他抬起頭,竟然在草地的前方看到了爺爺的麵容,那高大、矯健的身軀!他迅速跳起身並伸手去抓,卻抓了一場空,落地摔下來膝蓋磕得生疼,讓他明白了那是幻覺。可他自欺欺人地繼續沉浸在幻覺中,去享受一刻海市蜃樓般的溫存。他仿佛聽到爺爺不許他趴在草地上,讓他像不倒翁般地站起來。
他抹了一把淚,竭盡全力站了起來,又找準東方的方向,雙膝跪下,衝著爺爺隱約的身影磕了3個響頭。
昏昏沉沉中他決定給梁婷玉打個電話,現在的他需要安慰,也要通知她一下自己要回國了。
對,現在就返回電話亭吧!第四十章
Chapter Forty第四十章
Chapter Forty
童萌心驚膽戰地撥下了梁婷玉的號碼,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緊張。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甜蜜、撒嬌地接了電話,問童萌什麼時候回去,什麼時候領證。童萌沒有心情閑聊,馬上岔開話題,告訴她爺爺去世了。
梁婷玉勸童萌不要難過,隨後也不敢說什麼話了。
隨後童萌告訴她,他要回國了。梁婷玉高興得不得了,說:“我幸福得像是在夢裏一樣。你這回在北京呆多長時間?回去的機票哪天的啊?要多陪我幾天,為你我曠課都行。”
童萌嚴肅地說:“我這回不準備訂往返機票,打算訂單程的,我想留在老家或北京。我覺得如果一個男人單單為了自己的前途就把女友甩在萬裏之外,那他就不是個好男人。所以我決定回到你的身邊,你不也想讓我回來嗎?我以後會一直陪在你身旁,這回我就把戒指給你了。”
她好像吃了一驚,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說話。童萌耐心地等待著她肯定的回答,卻隻聽她半笑著問:“你別開玩笑了,你回來幹什麼,要我養你嗎?你打算什麼時候再回德國?”
“我真的回國不回來了。唉,我不該在你麵前裝什麼英雄,其實還有別的原因。我的簽證到期了,不能延長,因為當初我是跟父母出去以家庭團圓為目的,法律上規定不能在那裏讀大學。不過不上就不上,那麼多諾貝爾獎獲得者也讓哥廷根趕走了。我沒有什麼傷心的,因為回國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啊。”
“你在美國的時候不是說好了,我們在德國團聚嘛,你不是什麼都為我準備了嘛!你怎麼中途又決定回來了,我還想去德國呢!”梁婷玉不回答童萌的問題,而是追問她不理解的問題。
“怕是不行了,不是我不想讓你來,而是我現在自身難保了。”童萌無奈地說。
梁婷玉失望而平靜地對童萌說:“我們分手吧。”
童萌一下子懵了,像是遭到了五雷轟頂,這怎麼可能呢?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童萌有點兒火了,問她:“你怎麼了?誰說的要領證啊,誰說的要對我好啊?”
梁婷玉冷冷地說:“那是原來,我現在對你沒有絲毫感覺了。你好自負,我從來就沒有看得起過你,初中的時候你成績比我差多遠啊,你配得上我嘛!你拿什麼娶我,做夢啊?”
童萌驚呆了,著急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原來跟我說那些話幹什麼?看不起為什麼還會好上?”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我想嫁的是你啊?人人都想往國外跑,你倒厲害,想回來了!這麼沒出息還有臉回來啊!回來吃我的嗎?我養不起你,你願意找誰找誰去吧。辛若梅家有錢,你看看她養你吧。”
“世界不是你一個人的,愛情也不是鬧著玩的,怎麼可以說沒感覺就沒感覺呢?你也要負點兒責任啊,我回來也有你的原因啊!別忘了,我爺爺給了我那麼多錢,以至於後來住院都沒錢,在轉院的路上去世。可這些錢我為誰拿的,為誰攢的?”童萌依然轉不過這個彎來,非要講這個理,問了這種沒用的問題,說了這種沒水平的話。
“我就不明白我要負什麼責任,我賣給你了啊?你不就給我寫了幾封信,打了幾個電話嘛!那錢又不是我伸手要的,你願意攢是你自己的事,我又沒花那錢,我不欠你的!再說,你在德國那邊有幾個女朋友我根本不知道!我媽也不同意我們交往!”她的語氣越來越惡劣。
“你……”童萌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怎麼也不相信這人竟然是值得他放棄一切的人。
“你什麼啊,你覺得我們這樣再談下去還有意思嗎?我寢室的人都看電視劇呢,我們不聊了!以後不要給我寫郵件,也不要給我打電話了。”說完,梁婷玉就毫無留戀地把電話掛了。
童萌不敢認這個世界了,在自己最快樂的一星期過後,在他認為終於長大的時候,在他可以忘記99中給他的心理陰影那一刻,等待他的竟然是一係列毀滅性的災難。他瘋瘋癲癲、精神恍惚,不知道怎麼走出電話亭,也不知道哪根弦把他領到了基斯湖(Kiessee)畔。
這個湖位於市西南,是哥廷根最有名的湖,雖然不大,但憑著哥廷根的名氣,也有一定的知名度。
他來這裏應該幹什麼?他不知道。
他靠在一棵老樹上,兩行泉湧般的淚水,伴著湖水潺潺地流淌。天開始變暗、變冷,童萌也開始渾身哆嗦。他萬念俱灰的時候,便拿起筆開始寫作,隻有創作帶給他的快感,才可以讓他的心情好受些,他續寫了他受挫折後一直寫的六句打油詩:
居留身份不恰當
有大學卻不能上
朋友女友全背叛
如今再歎長大難
世界哪有落腳地
我的明天在哪裏
是啊,童萌現在麵對的問題迫在眉睫,他的明天會在哪裏呢?把這打油詩放進書包時,他發現大學錄取通知書也在裏麵。把這張紙抽出來,一折、兩折、三折,然後把它撕得粉碎,童萌神經質般地冷笑著。
命運啊,怎麼這麼會捉弄人,5年前的這天,他稀裏糊塗地被99中逼著退學,5年來他在德國曆盡艱辛,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剛剛上了哥廷根大學,難道就又要麵臨被逼走的局麵嗎?他人生當中最重要的幾年也就奮鬥來了這麼個結局嗎?
現在的局麵比這還要惡劣許多,首先他在德國的時間不多了,他隻能呆到星期五,否則就不合法,他必須要在這幾天訂機票離開,到美國簽證這幾天肯定來不及了,能夠去的地方隻有中國。到了中國他倒不愁沒有落腳之地,但關鍵是他回去可以幹什麼,他隻有一張初中畢業證書啊!德國素質教育出來的高中生根本不做什麼題,要參加國內的高考簡直如登天般難,難道讓他再從高一開始上嗎?
他不敢往下想了。
可人世間沒有賣後悔藥的,童萌也不是第一次經受挫折了。盡管這次這苦難來得這樣突然、這樣劇烈,可他心裏一直清楚,現在什麼艱難險阻都不能壓倒他,什麼魑魅魍魎都不能嚇怕他。
對,我不能倒下去,爺爺不讓我這樣的,我現在要站起來!這樣想的時候,童萌用手費力地撐著地麵和樹幹,勉強爬了起來,一抹淚水,抬著像灌了鉛的雙腿,向家裏走去。
回到家,他發現房間裏的燈壞了,這正好,他躺在小床上,閉上眼睛——反正眼前也是一片漆黑。此刻,他遠離了城市裏的嘈雜,逃避了人世間的是非,隻感覺到眼皮底下兩團鼓鼓囊囊的淚水。他知道,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親人,他要最後一搏了。明天,是決定他命運的一天,是他決戰的時刻!他可以離開德國,但不可以這麼不明不白地離開德國!他可以回國,但不可以這麼蓬頭垢麵地回國!
“不,我明天要把一切弄明白,我要見校長,我要見律師,我不能被動地聽信命運的安排,我要主動地去把握自己的命運。”貝多芬曾說過: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決不會使我完全屈服!
第二天一大早,童萌先給幾家負責訂購飛機票的旅行社打了電話,這兩天內已經沒有剩餘的回國機票,這下更加堅定了他放手一搏的決心。
他又去了一趟大學外辦,那裏的人說他不要來煩了,校長在忙;他又去了一趟市政廳,那裏的人警告他如果再來馬上就將他遞解出境……
童萌全城各個機構幾乎跑了一遍,一直跑到天黑,跑到各個單位都下班,跑到他拔不動腿。
他艱難地扶著牆,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該怎麼辦呢?童萌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不願意放棄,但又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迷茫中,他又想起了似乎隻會在小說電視上出現的荒唐的情節,想起了爺爺那慈祥的目光和梁婷玉冰冷的語氣,忍不住哭了出來,哭得越來越傷心,他開始拽自己的頭發,開始捶自己的胸膛,開始心碎地朝天嚎起來。又一天白白地過去了,童萌仿佛看到眼前掛著一幅倒計時牌,仿佛看到了幾個表情嚴肅的德國警察,仿佛看到了押送自己去機場的警車。他絕望了,聽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等待著末日的來臨。可他真的不想這樣消極地等待命運的宣判啊!童萌覺得自己的身子在逐漸變輕,自己的重量似乎在轉移向另一個世界。
漸漸地,他倒在了路邊,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感覺好像有人在拉他,也感覺到深秋的寒冷。他打了個哆嗦,頓時清醒了一些,睜開眼睛看看,眼前的是位慈祥的中年女士,童萌不認識她,但她一定是個好心人。
這女士彎下腰,心疼地問:“這麼大冷天在外麵呆著幹什麼,趕快回家去,以後不要吸毒了。”
童萌兩眼淚汪汪地說:“我沒有吸毒啊!”然後他又從簡地敘述了他的遭遇。
這女士耐心地聽了童萌的敘述,考慮了一會兒,對他不緊不慢地說:“這真是天理不容啊,我為德國有這樣的法律而感到抱歉。你在這裏長大,受這裏的教育,有這裏的文憑,他們如果人道的話,怎麼會把你逼走呢?這樣,我知道一個人,他可以幫你。”說完,她從手提包裏拿出紙筆,寫了張紙條給童萌。
路燈下童萌看到紙條上寫著:律師貝田博士。旁邊還附有他的電話號碼和電子郵箱地址。
“你馬上給他打電話,他一定會幫你的,你要有信心,有希望。如果他幫不了你,你再給我打電話,我會盡全力的。”說著,那女士又給童萌留下了自己的電話,然後匆匆告辭了。
童萌在黑暗中又看到了一縷曙光;在絕望中又看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他坐在牆腳拿出手機,用僵硬的手指撥下了貝田博士的號碼。
貝田博士很不耐煩地接了電話:“這是誰啊,晚上10點給我打電話,律師也要休息的啊……嗯,有什麼事嗎?如果不太重要的話,明天說不行嗎?工作了一天好累,我要睡覺了。”
童萌死氣沉沉地開始說話,簡短地向貝田博士講述了自己的遭遇。他在電話上盡揀有用的說,家裏出的事他都沒有講。
貝田博士看來也很富有同情心,態度緩和了一些,說:“你快點兒來我家吧,為了你我要破例工作了!”
童萌趕快坐車來到了貝田博士的辦公室,貝田博士招呼他坐下,拿出個筆記本,開始記錄。
童萌抑製住悲哀,爭取有層次、有條理地給律師講述了他被拒簽的經過。
貝田博士邊聽,邊一個勁地抱怨,說童萌怎麼能這麼粗心大意呢,簽證到期3星期前就應該去延長,就算出了什麼事也有時間解決。可童萌提前這麼幾天,現在連申冤的時間都沒有啊!
童萌一直在紐約家裏,誰能想到這些事情啊。他委屈地低下頭,又想起了那些傷心事,眼淚撲簌簌掉下來。他實在忍不住,把爺爺去世的經過告訴了律師。
想不到曆經人世滄桑的律師貝田博士也驚呆了,他愣著半天沒有說話。等到忽然反應過來時,第一句話說:“從現在開始,我全心全意地為你服務,律師費你不用擔心,給不給都行!我從最小的事情做起吧,你要喝點兒什麼,吃點兒什麼?”
童萌在困難中遇到這般關懷,簡直感激涕零,更管不住讓眼淚嘩嘩地流。在他要徹底絕望、露宿風餐、半人半鬼的時候,竟然有人把他請到這幹淨舒適的辦公室,給他倒茶拿點心解決問題,並且毫無所求!
貝田博士已經開始想辦法,一談吐起來,就讓人知道他見多識廣。他說德國就是有這麼一條愚蠢的法律,在境內不能換簽證的種類。但法律也有漏洞,他的工作就是鑽法律的空子。可簽證隻有幾天時間了,打官司都來不及。最後,貝田博士給童萌出了個主意,說讓他先到荷蘭或丹麥躲兩天,自己幫著在這邊打官司。
童萌無奈地苦笑了笑,心想自己成了江湖大盜了嗎還要躲到別的國家去?
律師這時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緊鎖的眉毛突然鬆開,好像是有主意了。他問:“你有沒有德國女友啊?趕快登記結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德國法律還沒有愚蠢到連女婿都趕走的程度。”
這句話剛好擊中了童萌的痛處,他感覺心口像被魔爪抓了一般。他一直對梁婷玉一心一意,怎麼會撇下遠方的她,背著良心和人格和個德國女人好呢?剛剛苦笑完的童萌再沒有力氣苦笑,他邊哭邊哽咽地說:“我女友是我初中同學,我拿我爺爺的錢,正是為她來德國攢的,而她今天知道我爺爺去世,我不得不回國的時候,馬上就堅決地與我分手。她跟我好……隻是想來到德國,我僅僅是她的一個跳板!可我被蒙在鼓裏,為她付出了那麼多……”
貝田博士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難受地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過一會兒,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後說:“明天早晨8點,我去市政廳,你別出現了,以免他們遞解你出境。我們隻剩最後一搏了!我要與他們周旋,我會幫你爭取時間。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周末會留在德國,下周也會留在德國。如果你沒有去處,我會給你安排!”
童萌已經不知道怎麼感激貝田博士了。他能做到的,隻能控製住自己的淚水,讓貝田博士看到他心中的信念,心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