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逞霸道榮府行凶 遭橫禍翠花慘死(1 / 3)

第一回 逞霸道榮府行凶 遭橫禍翠花慘死

光緒末年,農曆四月初八日。這一天,是佛教徒的大節:佛祖釋迦牟尼誕辰。廣州城西的名寺光孝寺門前,一大清早便已湧來數不清的善男信女,一個個步入山門,先對山門西側的金剛力士頂禮膜拜。這兩座高二丈餘的鬼神力士塑像,忿眉怒目,齜牙咧嘴,手執金剛杵,是警衛眾佛的夜叉神,怒視著跪倒在麵前的男女老少,也不知是恨他們不夠虔誠,各自禮佛也不過是為著自己的打算;還是恨這世道不平,江河日下,人心不在,盡是少了為善積德的菩薩心腸。

叩拜已了的男女老少也不管這哼哈二將的心境,隻管說說笑笑的步過山門,走過大雄寶殿前麵的大片空地,進入大雄寶殿,惶惶然上香下跪,叩頭如儀。大雄寶殿裏的佛祖,看著腳前跪倒的芸芸眾生,正微微含笑。

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跪在釋迦牟尼麵前,已叩了不下五十個頭,口中在不停地禱告:

“佛祖在上。小女子張翠花之母三年前突然中風,半身不遂,癱臥在床,生活無法自理。小女子兩位弟弟年紀尚幼,家父開有品茗茶樓一間,生意清淡,時時入不敷出。家母久病延醫,家資幾已耗盡。懇求佛祖憐小女子一片誠心,降恩治愈母疾,使品茗生意興隆。小女子真是感恩不盡!小女子向佛祖叩頭了!”

張翠花把這段禱告詞念了又念,把頭叩了又叩,最後竟至忍聲抽泣起來。

旁邊跪著的是她的父親張仁山。他的禱詞隻在心中念,後來見女兒竟至抽泣出聲,引來旁人的注目,便輕輕拍拍女兒的肩膀,道:“翠花,回家吧。佛祖既知我父女的虔誠,自會保佑我家的,回去吧。”

兩父女緩緩站起身來,走出大雄寶殿,突然聽到山門外一片喧嘩之聲,抬頭望去,隻見一大群凶神惡煞的家丁,把山門外兩旁擺攤賣鮮花賣香蝕的小販推得東歪西倒,眾香客也急忙躲避。緊接著,一頂八人大轎抬到山門前,轎簾開處,走出一個肥頭大耳的官紳來。

這官紳五十來歲,體態臃腫,一身的綢緞,一看而知是廣州城中的權貴。隻見他大搖大擺,在幾個師爺模樣的幹瘦漢子簇擁下,舉著方步踱進山門來。

張仁山拖著愛女走過一邊。隻見這大腹便便的官紳一邊大模大樣地向大雄寶殿走來,一邊把那雙在浮腫的眼皮下溜來溜去的混濁的三角眼向四周觀望。待他走得近時,張仁山心中暗吃一驚,忙拉了翠花退到人群後麵,然後急急走出山門。

回家路上,張翠花心中有點不解,便問父親道:“剛才那官紳是誰?爸爸為什麼好像要避開他?”

張仁山輕歎一聲,道:“你可記得住在街口的李二嬸半年前嫁女的事?”

張翠花道:“記得,霞女出嫁前不久,我還去過李二嬸家呢。”

張仁山又道:“那霞女出嫁以後,你還見過她沒有?”

張翠花道:“沒有。我有時也覺得怪,李二嬸一個人在家孤零零的,霞女嫁了人,為什麼就不回家看看母親呢。”

張仁山道:“霞女嫁的就是你剛才看見的那個官紳,她是給他做五姨太的。”

張翠花道:“是嗎?但有錢人家娶妾侍,是常事,這有什麼古怪呢?”

張仁山狠聲道:“古怪就古怪在霞女出嫁後就沒有回過娘家!你知道這官紳是誰嗎?他就是旗下街人見人怕的惡霸榮壽祿,據說是當今朝中最有權勢的大臣榮祿的族侄。我們街坊說,李二嬸在霞女出嫁後曾去探過女兒,結果不僅是侯門深似海,簡直是不得其門而入!榮家人根本不認她這個親戚,把她趕了出來,連霞女的麵都沒有見到,更別說這榮壽祿會讓霞女回娘家了!”

張翠花聽了,叫道:“世間竟有這樣霸道的人!但霞女究竟怎麼了?”

張仁山道:“不知道,連做母親的李二嬸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但我知道的是,霞女是怎麼會被榮壽祿看中的!”

“那是怎麼看中的?”張翠花驚奇地問。

“就在剛才的光孝寺裏!”張仁山道,“去年八月李二叔病逝,九月十九是觀音菩薩出家的日子,李二嬸帶上霞女來光孝寺拜神。本來是想求觀音菩薩普渡亡靈,卻想不到就闖下這禍來。那天榮壽祿也剛好來光孝寺,他看見霞女長得好,便起了心;又見她母女倆在觀音大師像前哭泣,便假慈悲說要周濟她兩母女,替她們還清李二叔身前欠下的債,還打賞李二嬸五十兩銀子,條件就是霞女給他做侍妾。李二嬸一來被債主催得緊,無力償還欠債;二來榮壽禱有財有勢,心中希望霞女嫁個有錢人家;三來也有點貪錢,便答應了,哪知道這就等於把霞女給賣了!”

張翠花歎口氣,道:“唉,李二嬸也是的。”

“剛才我就是怕榮壽祿會看到你,又要起心。榮祿是他族叔,廣州大將軍是他世交,這樣的人欺男霸女,我們怎惹得起他!”

父女倆邊談邊走,不知不覺便回到品茗茶樓,急忙開市。一天過去,倒也平安無事。張仁山的心中稍稍安穩了些,因為他在光孝寺中,覺得榮壽祿的目光曾在翠花麵上停留了一下。

榮壽祿確實已看見了翠花。翠花長得如此俊俏,當時已令他淫心頓起。待他正想吩咐身邊師爺去查查是誰家姑娘時,張仁山已拉著翠花縮到人群後邊了。榮壽祿心中若有所失,草草禮佛畢,便回榮府,心中總是悶悶不樂,對下人怒眉瞪眼。丫環珍珠是半月前從粵北南雄縣買回來的婢女,年十六歲。鄉下少女自小勤勞,珍珠便長得體態豐滿。她看見主人如此怒氣衝衝,心中非常緊張,越緊張越出錯,當晚端燕窩湯給榮壽祿時,腳下打了個閃失,把整碗熱湯潑到了榮壽祿的身上。

榮壽祿被燙得“哇”的一聲大叫,一揮手把珍珠摑出了三步之外。珍珠立即跪倒地上,不斷叩頭,道:“請大人原諒奴婢的過失!請大人原諒奴婢的過失!”

“跪在地上別動,你這死丫頭!”榮壽祿怒喝一聲,匆匆換了睡衣,慢慢走到珍珠麵前,用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隻見珍珠倒也長得眉清目秀,小嘴巴、小鼻頭,鼻梁筆直,已嚇得全身打抖,兩眼淚汪汪,一臉的恐怖神情。榮壽祿看著看著,突然覺得她有點像今早看見的姑娘,不覺湧起一股怒氣和一陣強烈的淫欲,臉上的肥肉抖了一下,淫笑道:

“你這死丫頭,我花了一百兩銀子把你從粵北窮山溝買到這大省城來,讓你好吃好住,侍候老爺,你竟敢把老爺的燕窩湯潑到老爺身上,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膽!唔!?”

珍珠跪在地上,早已驚怕得全身像篩糠一樣。她知道這榮壽祿是個專好折磨女人的野獸,與她一同被買來的同鄉姐妹雪梅,十日前因為不順從榮壽祿的行淫,結果被這老淫蟲折磨了一夜,現在躺在府中西南角的那間小屋裏,由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奶媽看著,不準其他人去探望,也不知是生是死。現在看到榮壽祿這一臉淫欲凶狠的神色,更嚇得牙關打戰:

“老……老爺,奴……奴……婢不是有……意的,老爺饒了我……我這一次。”

“饒你?”榮壽祿又微微一笑,道,“要我饒你也可以,不過你得聽我的話,要你怎樣就怎樣,明白嗎?”

珍珠隻求榮壽祿別折磨她,嚇得已不知回答,隻顧點頭。

榮壽祿招來兩名親兵,吩咐道:“把她帶到地下室去。”

兩名親兵拖著珍珠下到地下室。珍珠一見地下室的擺設,嚇得一聲慘叫,掙紮起來。兩名親兵如狼似虎,把她的手腳牢牢捆綁在刑架上,任由她哭叫,隻管回頭對榮壽祿道:“大人,還有何吩咐?”

榮壽祿揮揮手,兩名親兵悄悄退出。

珍珠這時總算看清了周圍的一切。這是一間刑室,牆四角點著明亮的蠟燭,牆上掛著皮鞭、鉗子等刑具,地上一個火炭盆子正燒著幾根鐵條,刑架的旁邊放著一個碗,碗裏大概放的是鹽。刑架不遠處是一張刑床,四角係著長長的繩子……

榮壽祿看著刑架上被嚇得渾身顫抖的珍珠,臉上微微笑著,慢慢伸出雙手,一把撕開珍珠的上衣,露出一抹穌胸和兩個剛發育成熟的豐滿乳房,再一下撕下她的褲子。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即時一絲不掛。

榮壽祿沒有立即對珍珠動刑,他先細細地撫摸她的全身。珍珠在哭叫:“老爺別打我,老爺別打我。我什麼都依老爺,什麼都依老爺,隻求老爺饒過我,別打我!”

榮壽祿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像在欣賞一件玩物,這裏捏捏,那裏摸摸。突然,他雙手狠命地抓向珍珠的雙乳,珍珠發出了第一聲慘叫。

…………

過了一個時辰,榮壽祿回到正房,吩咐兩名親兵把珍珠抬到西南角的小屋去。

第二天,師爺杭文見榮壽祿似是悶悶不樂,一心想討好主子,便問道:“老爺似乎有點愁眉不展,不知有何心事,可有什麼能讓卑人為老爺解憂的?”

榮壽祿看看師爺,悶坐著,不作聲。

杭文又小聲道:“昨夜老爺可是玩得不開心,珍珠這丫頭竟敢不順從老爺麼?”

榮壽祿又搖搖頭。

“那讓小人猜猜”,杭文繼續獻媚道,“昨日佛祖誕,小人陪老爺到光孝寺上香,似乎覺得老爺對大雄寶殿旁邊的一位少女有意。不知是不是這件小事兒煩心?”

“小事兒!”榮壽祿三角眼一瞪,“你也算知我心,但這小事兒怎解決?你知道她姓甚名誰?家居何處?你可有辦法把她給我弄來?”

“哈哈!”杭文幹笑兩聲,“這小女子到底姓甚名誰,家居何處,我不敢十分肯定,不過她旁邊站著的那漢子我倒認識,他是濠畔街品茗茶樓的張老板。如果我沒有估錯,那小女子必是他女兒!”

榮壽祿一聽,立即來了精神,一雙三角眼死死盯住杭文,道:“那就拜托師爺幫我辦妥這件事,事成後重重有賞!”

杭文立即起身一揖,道:“老爺放心,這事兒快則半月,慢則一月,小人保證把那小女子送到老爺身邊。”

杭文當即走出榮府,一邊踱著步一邊心中打著主意。走了近半個時辰,來到品茗茶樓。

那時已過巳時(上午九點),茶樓中的茶客已散得七七八八。杭文選了個角落坐下,一人一桌,招呼夥計開茶。

品茗茶樓不大,除廚工外,樓麵隻有一老一小兩名夥記。小的叫張三子,是張仁山的遠房親戚,從從化來省城投靠張仁山,張仁山就讓他在店中當了夥記。老的叫奕工,是個旗人。當年滿清入主中原,平定了天下。從乾隆二十一年(公元1756年)起的約十年時間內,滿州八旗兵從北京、天津分六批調防廣東,他們全都帶上家屬,繁衍的後代也就留在當地。當年所定的“錢糧製”等於是由漢人來供養旗人;到清朝末年,“錢糧製”已名存實亡,一向食“皇糧”的旗人大都出來學藝自謀生路。奕工為人老實,無兒無女,張仁山便收他做了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