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義(代序)
在現實生活中出現了江湖人物,形成了一個所謂江湖世界,於是後來便出現了一種描寫這類人物與這個世界的小說—-武俠小說。
追溯源頭,中國的武俠小說起於史傳。《史記》中的《遊俠列傳》、《刺客列傳》諸篇記述了自戰國以來的江湖俠士的故事,開創了古代武俠傳奇作品的先河;而我國第一部武俠小說《燕丹子》終於在東漢末年問世。從此以後,這類作品流傳不絕,比較著名的,如魏晉時帶有濃鬱詭奇怪誕色彩的武俠小說《三王墓》、《比丘尼》,唐代四大武俠小說《虯髯客》、《昆侖奴》、《聶隱娘》、《紅線》,北宋時的《花月新聞》、《任願》、《虯須叟》、《韋洵美》、《我來也》,直到明代的《楊溫攔路虎傳》、《趙太祖千裏送京娘》、《神州寄興一枝梅,俠盜慣行三味戲》,清代的《閱微草堂筆記》、《聊齋誌異》諸集子中所收的武俠作品。這些小說,前期的已奠定了中國武俠小說的構架、情節與大致內容,晚期的更注重了情節的營構,使之更為曲折離奇;著意於人物的刻畫,使其形象愈趨豐滿,栩栩如生,近現代一直流行的舊派新派武俠小說均從中獲得了有益的借鑒。
若論對中國近代武俠小說的影響,當首推古典小說四大名著之一《水滸傳》;而通俗長篇小說《三俠五義》在光緒五年(公元1879年)的問世,則標誌著中國近代武俠小說的正式誕生。它雖然還帶有舊公案小說的殘餘,但書中的主人公顯然已不是包拯之類的“清官”,而是武俠英雄;書中的主要情節顯然已不是如何斷案,而是江湖俠士們的傳統俠義行為。過去的文言武俠小說是中國上層社會士大夫文人的精神產品,自《三俠五義》後出現的近現代武俠小說,則是地道的民間社會大眾的產物。這部巨著的問世,帶動了近代社會武俠小說的創作浪潮,民國後,更是“武俠小說風起雲湧,幾乎占了小說出版數量的大部分”(範煙橋:《民國舊派小說史料》)。本世紀20年代到40年代,現代武俠小說巨著紛呈,大致以劍仙、擊技、俠情、幫會為題材;名家迭起,並形成南北兩大流派,真可謂蔚為大觀。其中南派代表平江不肖生(向愷然)的名著《江湖奇俠傳》、北派代表還珠樓主(李壽民)的名著《蜀山劍俠傳》以及其他一些大家的名著,都幾令“洛陽紙貴”。到五十年代,新派武俠小說家崛起,幾十年過去,金庸、梁羽生、古龍諸大家的作品風靡海峽兩岸、華人世界,又是另一奇觀。
沒有人能精確統計出自古以來中國出現過多少篇(部)武俠小說,但武俠小說不管它如何變化,大致都離不開“武”、“俠”、“義”這三個字。必要時,還得加上“情”,使這個“俠”顯得剛中有柔,更吸引人;甚至得加上“怪”,也就是魏晉南北朝時誌怪小說的“怪”,又或是以“劍仙”為題材的小說中的那些“仙”,總之,務使小說顯得更為瑰麗多采,超凡脫俗。
“武”便是武功。一部武俠小說中的人物若是不懂武功,因而沒有有關武功的描寫,那末,這部小說就不可能是武俠小說。但關於武功的描寫可分“虛寫”與“實寫”,這裏有兩層涵義:一層涵義是,不著實描寫具體的動作與姿勢,而是主要靠形容甚或比喻的手法來描寫。這是虛寫,反之便是實寫。這種寫法,不管是實是虛,所描述的武功可以是“超凡”的,但並不“超人”。另一層涵義是,書中所描寫的武功已絕對地超出了“人”的範疇,而成了“半人半神功”甚至是“神功”,如有部武俠小說寫它的主人公“一拔身,從窗戶鑽了出去,離地三丈,剛好飄過來一團雲,他便踏在雲端,遠眺來路。”這跟孫行者已經差不多了。另一部武俠小說寫它的主人公“一出掌,高掛在少林寺大雄寶殿上的大銅鍾雖離他數丈之遙,也因他的掌風而被震得粉碎。”好家夥,比現代激光還厲害。這樣的寫法,可能得回到“劍仙”的路上去,說不定還會走得更遠。
不過,在武俠小說中,不管所描寫的武功如何了得,而且“武”字還被放在“俠”字的前麵,但它主要地還隻是形式,實質的精華在那個“俠”字。武功若隻是單純為了打打殺殺,那就沒有意義了;它主要地是為了“行俠仗義”的,用句帶哲學味的話來說,那就是,“武功”是形式,“俠義”才是內容;“行俠”要通過“武功”來實現。怎樣才算是“俠士”呢?在大多數的古今武俠小說中,一個能當上主角或次主角的江湖人物,首先是武功出類拔萃,這是他的必要本事;其次往往醫術高明,會施毒解毒之類的招數,否則怎能克敵製勝,自己又能百戰不死;第三個本事大概是能喝酒,所謂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以此表現豪氣;第四個本事可能還得會賭,而且往往是要麼不賭,一賭便是豪賭,賭術高明,會“出千”,同時,還得懂其他的騙術;更高明的則是占卜算命看星象,琴棋書畫樣樣通,那在危機四伏的江湖世界中闖蕩,才能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