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用丐幫大鬧華實樓 二番計閣鋒終入彀(3 / 3)

周韋青也已察覺出了這種不友善,但他是確實未曾聽說過金城指使乞兒去義興堂地盤搗亂之事,便很坦然地道:“章堂主,實話實說,對這事我一點也不知道。會不會是有什麼人故意挑撥,想造成兩堂紛爭,自己從中漁利?”

周韋青的篤定使章閣鋒心中疑慮少了些,他繼續盯著周韋青的臉看了一會,見周確實很坦然,便又道:“那也可能是我多慮。不過,韋青兄,貴堂主最近可曾向你詳細打聽過我的情況?”

周韋青想了想:“沒有。這兩個月金城一直在忙接收猛虎堂原來地盤的事,堂裏兄弟得了不少好處……”他本來還想說說自己這兩個月多撈了十多個大洋,但一看章閣鋒的麵色,覺得還是別說了,免得章閣鋒以為自己諷刺他對屬下吝嗇,而這正是自己離開義興堂,過底廣龍堂的原因。

章閣鋒也聽出了周韋青的弦外之音,雖然不高興,但心中也定了些:看來不是金城要跟自己作對。

離開玉昆茶樓,周韋青立即走回林氏宗祠,一路上心中是七上八下。他在考慮該不該把剛才在茶樓的事對金城說。他並不知道金城跟章閣鋒之間的宿怨。他加入幫會才一年多的時間。他很敬佩金城,但他也不恨章閣鋒,他不希望看到因乞兒鬧事所造成的“誤會”而導致兩個堂主之間的爭鬥,他甚至覺得這可能是有人故意挑撥。

回到堂裏,看見金城仍半躺在太師椅上看報紙,古小五則在茶幾上擺了一副棋,在自己跟自己下。

金城抬頭看看周韋青,道:“飲完茶啦?”

“是,堂主。”周韋青看看金城,又看看古小五,欲言又止。

金城看見他這種神態,知道他有話想跟自己說,便對古小五道:“你這小鬼,棋要跟人下才有意思,自己跟自己下簡直是自己欺騙自己。今天堂裏沒什麼事,準你半天假,到外麵找些老頭下棋去吧!”

古小五一聽堂主準自己去上街遊逛,別提多高興了,一拱手:“謝主隆恩!”人已飛快地跑了出去。

金城哈哈一笑,對周韋青道:“你如果有什麼私事要辦,也去辦吧。”

“堂主,”周韋青囁嚅著,看堂中已無他人,“小人有話想跟堂主說。”

“好,坐吧。”金城做了個手勢,“有什麼事?”

周韋青側著身坐下,把剛才在玉昆茶樓的事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然後還說了自己的看法。

金城一言不發,隻看著他說,從他的神態中判斷他說的是實話。周韋青說完了,金城沉默了一會兒,輕歎一口氣:“這個誤會對雙方都不好。”頓了頓,“不過我如果主動向章閣鋒解釋,似乎又好像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周韋青原來還擔心金城會責怪自己跟義興堂的人談本堂裏的事,現在見金城毫無責怪的意思,心中已是非常的感激,一聽金城這樣說,不覺便衝動起來:“堂主,現在是章閣鋒誤會了堂主,是他的不對才是。”

“但這事兒對不對反在其次,重要的是不要造成兩堂之間的結怨紛爭。”金城說時,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周韋青大受感動:“金城真是寬宏大量!有堂主風度!”心中佩服得不得了,沉默了一會。這時金城是一臉憂思的神情,心中卻是十分的得意,在等著周韋青說話。周韋青一拍胸口,道:“堂主,我去找夏元說!要他跟章閣鋒講清楚,不能叫他誤會堂主!堂主,章閣鋒這人很有深計,那會對堂主不利。請堂主讓小人去說!”站起身,向金城拱拱手。

金城淡淡一笑:“章閣鋒這家夥,我並不是怕他,不過江湖上,你爭我奪,傷了和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跟他兩敗俱傷,那隻會造成故意挑撥的人有利。好吧,你去解釋一下也好。”頓了頓,“不過,你就當是你自己擔心兩堂之間發生誤會而自己去說就是了,免得章閣鋒又起疑心。”

“是!堂主!”周韋青見金城對自己這樣信任,心中真是又興奮又高興。

“吃了午飯後再去吧。”金城很輕鬆地擺擺手。

“是!堂主!”周韋青又一拱手,退了出去。這時已是午飯時候了。

金城看著周韋青的背影,得意得真想放聲大笑。他想起了《三國演義》中的蔣幹和那部最古老而又最偉大的兵書《孫子兵法》裏的所謂“五間”(五種間諜)。

蔣幹是敵方的間諜。孫子說的“五間”裏,“因間”是指利用敵國的普通人做間諜;“內間”是指收買敵國的官吏做間諜;“反間”是指收買或利用敵方派來的間諜為我效力;“死間”是指故布假虛情況,讓己方間諜知道而傳與敵方,敵上當後往往將其處死;“生間”是指偵察敵情後能親自回報者。現在金城派出的“間諜”周韋青卻與他們全不相同,是連本身都被蒙在鼓中,那樣說起話來就連裝都不用裝了!而章閣鋒是絕不可能查出真相的。陳旺現在躲在小洋樓,金城不讓他出去他就決不會出去;那樣就算章暗中捉了有份鬧事的乞丐去審,也審不出來。“妙哉!妙哉!”金城得意地拍了拍八仙桌。

吃過午飯,周韋青興衝衝來到位於天濠街的義興堂,對守門的嘍羅道:“請叫夏元出來,就說是廣龍堂的周韋青找他。”

當時章閣鋒正與夏元及其他幾個保鏢在堂裏談今早在玉昆茶樓的事。大家都一致認定周韋青講的是實話。保鏢們哪知金、章之間的江湖恩怨,隻憑感覺。現在一聽周韋青來找,章閣鋒便對夏元道:“如果他是跟你說的這件事,你就讓他進來直接跟我說。”

夏元出去一會兒,就帶了周韋青進來,對章閣鋒道:“堂主,韋青是來說這件事的。”

周韋青先向各人施禮畢,然後把自己和金城的談話複述了一遍,最後道:“小弟是怕章堂主對金城真的產生了誤會,那就反讓有意挑撥的人從中漁利,故來跟章堂主講清楚。”

“是金城這樣吩咐你的?”章閣鋒眯著眼,盯著周韋青。

周韋青一臉坦然:“不!是小弟自己要來。兩位堂主發生爭執,隻會兩敗俱傷,小弟不想看見這樣,所以來跟章堂主說。”

“那麼金城知不知道你來說?”

“他不置可否,說無所謂。”

如果周韋青說:“金城不知道,是我自己偷偷來的。”那樣章閣鋒可能更少了疑慮,而周韋青這樣說,章閣鋒又犯起心病來了。弄得整個下午心中又是七上八下,直到吃完晚飯,才突然一拍腦袋:“何不捉個乞兒來審問!”

立即把郝日陽、樂平、費貓等人叫來,板著臉下令:“你們幾個立即上街,看到昨天有份參加大鬧華實樓的乞兒,即刻把他捉回來!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要惹上警察!”

眾人應聲:“是!”帶上麻袋繩索等作案工具便出去。

九點來鍾,一個麻袋被扛進堂裏來,裏麵被綁了手腳塞了嘴的是一個五十來六十歲的老乞丐。

拔去乞丐口裏的布團,章閣鋒坐在大靠背椅上,威嚴地把這個已嚇得不斷叩頭,連呼饒命的老乞兒盯了足有三分鍾,再突然怒喝一聲:“說!是誰叫你們昨天去華實酒樓搗亂的!”

“好漢饒命!大人饒命!”老乞兒的額頭已叩出血來了,“是小頭目危五叫的,他說大家一齊去發泄怨氣,我就跟去了!小人隻是想去撈點東西。”

郝日陽對著老乞兒的後背狠狠踹了一腳:“我叫你發泄怨氣!昨天你打架時又這麼發癲?現在你跟我打?!”費貓、樂平、戚權也各人順便對著老乞兒狠踹幾腳:“你這個老乞兒,去死啦!”以發泄從昨天一直積蓄到現在的怨氣。

老乞兒被踢得一下趴在地上,再打了幾個滾,一邊慘叫一邊拚命大聲哀求:“小人不敢啦,小人不敢啦!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

章閣鋒擔心別把這老頭踢死了,便把手一擺,止住手下的暴行,對著躺在地上正張大口喘氣的老乞兒又怒喝一聲:“還有誰叫你們去的!說!”

老乞丐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沒……沒……”話未說完,隻覺喉嚨一鹹,“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章閣鋒責備地看了郝日陽等人一眼,但現在不打也打了,心中真覺黴氣,把手一揮:“把他抬到沒人看見的橫街窄巷扔了!”

這一夜章閣鋒又沒睡安穩。他不是擔心老乞兒死了。當年省城路邊死個乞兒並非罕見,收屍車來把屍體一卷了事,既無苦主上告,警察局不會追查他是被人打死的還是病死餓死的。他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趁此機會跟金城“冰釋前嫌”,如果是有堂口想挑起自己跟廣龍堂的紛爭,那自己跟廣龍堂結好,正可以挫敗對方的陰謀,而且,以後若有什麼事,比如這個想挑撥離間的堂口要向自己開刀,自己也有個強大的靠山……但如果這是金城的“疑兵之計”呢?……

章閣鋒就這樣翻來覆去的想到天亮。這是一個心思過細的人通常的毛病,覺得這也可能,那也好像是。最後還是把床沿一拍,決定下來:請金城吃頓晚飯,不管他是不是想報複自己,向他結好總沒有壞。如果他赴宴,那很可能就是自己的誤會;如果他不赴宴,自己再作計較。難道你金城敢直接殺到我義興堂來不成!

爬起床,梳洗畢,喝了杯參茶,穩定住情緒,再慢慢細細思量了一遍,然後親手寫了張請帖,上寫邀金城當晚在玉昆茶樓飲宴,一想,覺得不妥,玉昆茶樓在自己的地頭,金城可能有顧忌而不來;想了想,便又另寫一張,把地點改為真如茶樓,那裏是兩堂地盤的相接之處,誰也不覺得吃虧。然後吩咐夏元把帖送到廣龍堂,定要親手交給金城。

金城一早起床,也沒去飲早茶。昨天下午周韋青回來又向他詳細稟告,金城覺得章閣鋒可能會有所行動了,自己得等著。離開小洋樓來到林氏宗祠,又是看報紙。一見夏元進來,忙起身拱手施禮。夏元恭恭敬敬地雙手遞上請帖:“本堂主恭請金堂主今晚在真如酒樓一敘,有事相商。”

金城接過帖子一看,道:“多謝貴堂主盛情,請回稟貴堂主,金某今晚定必準時赴宴。”同時心中冷冷說了一句:“章閣鋒,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