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用丐幫大鬧華實樓 二番計閣鋒終入彀
金城經過一個多月的仔細考慮,最後確定要殺章閣鋒,隻可智取,不可公開硬來。雖然義興堂勢力不大,但自己這樣做會成為江湖道上的眾矢之的。殺掉章後,義興堂很可能會出現內亂,到時設計再行奪取整個義興堂的地盤。現在要做的第一步是:怎樣智取章閣鋒?
周韋青原來是義興堂的“草鞋”,幹跑腿聯絡的工作;金城當了廣龍堂堂主後,全堂聲望日隆,他改換門庭,“過底”過來。本來詳細問他有關章閣鋒之事最為合適。但周韋青過底來後,雖無“異心”的舉動,隻是金城總不敢把自己這門心思向他透露出來,而僅是在閑聊時輕描淡寫地問問章閣鋒的為人如何,周的回答也跟金城所了解的差不多,諸如說章機敏,有心計,行事謹慎,無事很少外出,保衛森嚴,等等,並無多少有價值,可以利用的東西。
金城不敢深問,他擔心萬一周韋青是章閣鋒派來的奸細(以章的權謀和為人,這個不是沒有可能。黑道中的人物,經常相互謀算,精明如金城者,也是整天憂心,時時處處提防的),又或他雖不是奸細,但察覺故主有難,舊情未忘,偷偷前去報告,那就壞了事。金城希望暗算章閣鋒此事做得不要太露痕跡,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覺。別的堂口皆知他跟章閣鋒、毛剛有宿仇,可能猜得出來,但事後要不讓別人抓住把柄,這樣別的堂口才不好出來“主持公道”。
翻來覆去的設計,還是不得要領,金城有點煩躁,便想出江邊散散心,剛從太師椅上站起身,陳應就走了進來,向金城繳納城北丐幫的“月貢”。
金城收下銀兩,心中突然有所觸動:“城北丐幫!”看看陳應,這個微跛的高高大大的漢子,不會跟別的堂口有關係,是自己忠實的手下。
“陳應,吃過午飯後,到小洋樓找我。”金城吩咐。
“是,堂主。”陳應恭恭敬敬地抱拳躬了躬身。
午飯後,金城坐在自己房中那張大靠背椅上,終於設定了計謀:利用乞丐,由陳應帶上穀豐年、危五及手下乞丐去義興堂保護的店鋪搗亂,以章閣鋒的精明,他應該知道自己是這夥乞丐的“後台老板”,這就有可能迫他出麵跟自己交涉,屆時再叫他死得不明不白。因為是他首先出麵的,事後別的堂口也就不好指責自己。若此計不成,也無大礙,並不會造成堂口間的糾紛,到時再想別計。
設計已定,舒出一口長氣,喝了口茶。陳應來了,對著金城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不知堂主有何吩咐?”
“坐。”金城做了個手勢。
“多謝堂主。”陳應恭恭敬敬地微微側身坐下,以表示對金城的尊敬。
“丐幫兄弟現在情況如何?”金城對這些每月向自己納貢的窮“兄弟”似乎很關心。
“唉!”陳應歎了口氣,“時勢動蕩,謀生艱難,向人求乞就更是加難上加難了,還是過去那樣子吧。”頓了頓,“堂主是不是有什麼關照一下他們?”
金城知道這個陳應心直口直,對其他乞丐滿有同情心,這使自己不時會回想起過去的苦難歲月,有時也在無形中對自己起點約束作用,對一般窮人不要做得太過分。微微笑了笑:“是有好生意關照他們,但不知他們敢不敢做。”
“乞兒爛命一條,隻要有錢,什麼都敢做。”
“那好。其實也沒有什麼,是要你帶他們一齊去行乞。事成後,賞你二十個大洋,危五、穀豐年、鬼仔祥等小頭目十五個大洋,其他有份參加的十個大洋。”
“多謝堂主!”陳應連忙起身鞠了一躬。這十個大洋對一個乞丐來說是一筆很大的財富了,至少可以維持三幾個月的生活必需,“隻是……”陳應囁嚅了一下,“隻是為什麼要一齊行乞呢?那是乞不到錢的。任何一個店鋪東主都不會拿一大筆錢來打發乞兒。”
“你們不需要乞到什麼。你們要做的是搞到酒樓店鋪不得安寧。”
“就像上次那樣?”
“要比上次搞得更厲害。”金城頓了頓,“你可知道城北哪些店鋪酒樓是由義興堂保護的?”
“知道一些。”陳應有點吃驚,“堂主是要我們去這些酒樓店鋪搗亂?”
“正是。”金城施施然喝了口茶,“一間一間搗亂下去,直到我要你停手為止。”
“但,但是……”陳應想說又不敢說,金城定定地看著他,他嘴唇動了兩下,還是說了,“但是義興堂的人很凶惡,他們不會不理,那會打死人的。”
“所以我先問你敢不敢做。”金城笑笑,“不過你放心,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是不敢打死人的。你們二三十人一齊去,若有義興堂的人來驅趕你們,你事前吩咐手下放心跟他們打,被打傷的乞兒的湯藥費由我出。打到最不可開交時,自會有警察來維持治安。保證死不了人。”
會不會死人是無法保證的,金城知道自己開出的隻是張“空頭支票”。乞兒大都是老弱病殘,被幫會人馬一下失手打死――不是說一定有心打死,但刀棍無眼;或傷重隨後不治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不過這對金城有好處:鬧出命案,公安局一定嚴加追查,那義興堂就要惹上一身麻煩,身為堂主的章閣鋒就難逃幹係。薑雄說過,柴副局長討厭堂口,說不定到時就給他來個“取締非法組織”。沒了義興堂,到時就容易設計把他迫入絕路。
金城既已這樣打了保票,陳應就不能再說什麼了,而且,這筆賞銀太有誘惑力,手下那幫乞兒不會不做的,忙拱拱手:“請問堂主,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三天以後。動手前先來告訴我,什麼時候,到哪間酒樓店鋪搗亂;打到最厲害的時候,自會有警察來。”想了想,加上一句,“記住,不要對任何人說是我要你做的,對手下的乞兒也不要說!就說是帶他們出口平日被人欺侮的怨氣就是了!”
“遵命!”
陳應走後,金城又坐在椅上想了好一會,叫在門外侍候的古小五進來,吩咐道:“你下午到公安局偵緝科走一趟,告訴雄哥,說他堂兄從香港回來了,要他今天晚飯後回家。”
義興堂這幾年沒有什麼發展。最興盛時曾有過六七十人,後來有些嘍羅“退出江湖”,有些“過底”到別的堂口,如周韋青在去年就去了廣龍堂,現在隻剩下三幾十人,身為堂主的章閣鋒對此真是憂心忡忡;還有更叫他心中不快的,是堂裏的兩個“老功臣”鮑鬱雷和洪二彼此不和,各不相讓,各自拉人建立自己的勢力,明裏暗裏勾心鬥角,還時時在他麵前說對方的壞話,同時又向自己擺老資格,教他該如何如何做。
鮑、洪二人是跟鄭逸雲一同打下義興堂這塊地盤的“功臣”,在堂裏,論資曆,論功勞都在章閣鋒之上。章閣鋒有心機,有智謀(這是鄭逸雲讓他繼位的原因),但他服不了眾,更服不了這兩個老臣子、副堂主,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舍不得用錢來打賞手下,吝嗇、斂財這也是他為自己留定的後路,而幫會中人主要是看錢份上的,你章閣鋒口才再好,哄得了他兩次哄不了他三次。
現在看著堂裏這般沒有什麼生氣的景況,看著兩個副堂主在暗裏的你爭我奪,章閣鋒有時不覺有點心灰意冷,想想自己已有五六萬大洋的財產,如果把房產賣掉的話,慢慢安享下半生絕無問題,曾起過一走了之的念頭。但又舍不得現在這麼好的“斂財門路”,更害怕席卷堂中錢財逃出省城後,立即就沒有了勢力,堂裏人會找他算帳,尤其是這兩個老臣子,還有多年來在江湖道上結下的仇家也不會放過他,如金城、薑雄。心中有時真是七上八下。對堂裏的事他現在是隻求平安,不求發展,不管鮑、洪二人如何說他,他也“一意孤行”,他畢竟是堂主,鮑、洪兩人反了他,自己也繼不了位。但他的這種隻求安穩斂財的想法還是被金城打破了。
這天他在堂裏睡醒午覺,拿起部《三國演義》正想重溫一下曹操的梟雄謀略,堂中小嘍羅王小六慌慌張張地走進來:“報告堂主,郝日陽和費貓、樂平等五六人剛剛被拉到警局去了!”
章閣鋒大吃一驚,霍地站起:“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他們跟一大幫乞兒打架,打到幾乎鬧出人命。”
“什麼?跟乞兒打架?”
“聽華實酒樓的胡老板說,午飯時候,酒樓突然陸陸續續來了二三十個乞兒,個個都手持打狗棍。進酒樓後,就三四個一夥,分別向櫃頭行乞,向食客行乞,向夥記行乞,五六個還直接去辦公室向胡老板行乞,立即搞到整個酒樓亂糟糟。而且,他們跟平時不同,乞到也不多說兩聲多謝,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樣子;乞不到就大吵大鬧。這樣一來,好些食客就起身躲避,有些就乘機‘走單’。胡老板一見不對,就叫夥記把他們趕出去,但幾個夥記還未動手,他們反而就一個個拿起打狗棍圍過來亂打……”
“這麼說,這幫乞兒是有意來搗亂了。”章閣鋒像在問王小六,也像在問自己。
“肯定是!胡老板說他們一定是有意來搗亂!”王小六連忙接口。
“那後來怎樣?他們怎麼又會跟郝日陽他們打起來?”
“胡老板說,這幫乞兒人多,那些夥記打不過他們,就一個個後退走避。其他食客更是個個開溜。胡老板發覺勢頭不對了,偷偷叫掃地的方伯來堂裏叫人。方伯走到半路,剛好碰到了郝日陽和樂平等人,他們一聽,立即趕到華實,那時候酒樓裏的食客都差不多走光了,但這群乞兒還在那裏亂打,有的在乘機偷東西。郝日陽衝進去,喝令他們停手,他們一個個卻像發神經一樣,衝過來打郝日陽,郝日陽他們就拿起凳椅跟他們打,隨即就大家都打瘋了,有幾個乞兒被打倒在地上,眼看就要搞出人命案,這時衝過來三四個警察,個個提著槍,就這樣把郝日陽他們連同那些乞兒一齊帶了回警局。”
章閣鋒聽完,心裏慢慢鎮定下來。他原來擔心這些堂裏的嘍羅闖出什麼大禍,以致惹上警局;還好,不過是跟乞兒打架。“好了,知道了。”他輕輕說一句,揮揮手要王小六出去,然後坐回椅子上。
王小六應聲:“是!”慢慢退出,他看到自己的堂主好像在發呆。
章閣鋒陷入沉思,他在想兩件事:一、這夥乞兒如此有違常理,是不是有堂口在他們後麵撐腰,故意要他們來搞事;如果是的話,這會是哪個堂口?二、需不需要派鮑鬱雷或洪二去公安局求易合順幫忙“營救”郝日陽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