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海角七號》瑣碎素樸人性中的美,一下子就有鄰家女子般的觸動了,候鳥一般從記憶中遷徙的情感,一下子又回來了,自以為記憶中一切都是真的。就像片中的情感,容不下浪漫的現實,還容得下想望吧。
4.山中數日的造化
既為名山,自然是別有風範的。第二次進謁普陀山,特別享受的是其靜。尤其是到了黃昏,遊人散去,三三兩兩的不歸者,就被這靜震懾了。絕妙的是,此時,鍾聲響了起來,是來自禪院敲擊的鍾聲,在空落的山野中飄蕩,在海風的忽緊忽慢中打旋,撞擊著內心,多好,雖心無菩提,卻亦滿懷禪意吧。
黃昏了,光線朦朧,有些玫紅的醉意,羞怯興奮得樸實無華,塗抹在佛舍殿堂上,不是那種奇光降臨,而是分明有了些溫馨的暖意,像是彎腰去撫觸一下路邊的花草,像是一種愜意的呼吸,舒服,而且怡然。於是,就覺出這名山的奇觀果實超凡。
也許,有佛則靈,是普通的一種幻化的心理,而被美文點染過的山水,比如這楠溪江,比如這雁蕩山,似乎更適合隔著距離,或者就隔著詩文欣賞,或者就在月色清幽裏光臨,也許,那種先入為主的詩意,才不至於在大白天裸露丟失吧。
美不僅有距離,美更是一種造化,有緣與無緣親臨,有緣與無緣領悟,就看是否得到恩賜了。天地之大,萬物之豐,無奇不有,就看你我是否有福了。雨夜笙歌
傍晚,馬路傾瀉著車流和人流,傾瀉著噪音和匆忙,繁鬧在空氣裏撒著野,浮躁隨著灰塵和尾氣在擴散。天邊劃過一二閃電,響雷在高樓的犄角炸響,馬路越發焦灼了。
雷暴雨,頃刻把城市淹沒。
雨夜,一片汪洋,街道到處是盈盈湯湯的雨水,和騎樓下焦灼等待的身影。
馬路上的雨花肆無忌憚地躥跳著,如注的水在車窗玻璃上流淌,車裏雨刮的頻密劃動讓人眼花,街景成為晃動的剪影,像是水墨淋漓的潑墨,深著或淺著,又像是舊版老式的照片,模糊、重疊、對不準焦距的影影綽綽。夜的雨,下得滿天滿地都是嘩啦嘩啦的聲響,雨夜的車,像在河床裏擺渡,迷蒙的交通燈像是河裏的航標。這是廣州數年難遇的暴雨。
雨傾盆倒著,來自京城的馬老師,依舊無懼,如約來走訪廣州的風情藝術,他的三民用心一點也沒受影響,在各地逡巡,他迷戀的是民間的、民俗的、民風的,他說在這些與現代有著距離的土裏巴幾原生態裏,會觸碰到一種韻味和情趣,一種生存的溫熱和生命力的柔韌和真實。
麵包車犁開雨幕,駛入十三行路,雨水的憧影中,如同在騎樓剪影的河床裏搖櫓。
我用電話不停地聯絡著,街巷、民居、票友、演員、朋友、熟人,風雨無阻好嗎?就為了我們雨夜的用心,就為了這麼千裏迢迢的搜尋,也許亦是為了多年難覓的雨夜的浪漫?我們要找的私夥局就在這裏嗎?
甫打開一點點車門,雨就飛撲著潲進來,迎客的朋友已在雨地裏笑成了一朵花,人也被雨淋成了出水芙蓉。雨下得急,雨水在路麵上泛著白泡打著旋,一跨下車門,就感覺到雨水搶進了鞋裏、漫過了腳踝,臉上身上已被雨著著實實撲了個滿頭滿臉,眼鏡裏全是星星點點的水珠,房舍密布的街巷成了不完整的底片,不完全顯影的部分,被夜幕掩去了。
趔趄著跟著主人拐過街角,路邊簷篷上的雨水流成了水柱,觸目所及全是雨狂歡的世界。我們的尋訪幾近有點冒險,此時雨傘幾近擋不住雨了。那幢民房,就在路邊擠擠挨挨的門牌店鋪中間,鋪了馬賽克的樓梯較陡,汩汩地往下淌著水,朋友說,這個頗有名氣的私夥局就在上麵二樓,活動早已開始了。我們一手挽著褲腿,一手摸扶著牆小心翼翼地上樓,喧嘩的雨聲被留在樓下,狹窄的樓道裏碰撞著我們爬樓梯的氣喘聲。
門開,是怡人的明黃色調映入眼瞼,普通家庭的居家布置,正對客廳,玻璃門相隔的裏間,才是別一番洞天。
主人熱情相迎,顧不得一身的雨水,我透過玻璃門探首,有點驚奇,與專業比對,幾近旗鼓相當嗎?齊整的樂隊,中西樂器雜陳,弦索嘹亮,絲竹繚繞,明亮小巧的舞台上,唱者酣情投入,邊門上的調音師在操作。樂曲樂音溢出門外,心神就被牽住了。
一曲終了,間隙,我輕手輕腳踅了進去,歉意著在古箏手的旁邊擠坐下,她還兼琵琶彈奏。前麵是個坐姿優雅的大提琴手,薩克斯兼銅管的是個帥哥,旁邊的老伯樂手是管沙錘兼電吉他的,再前麵就是專業團隊裏有名的頭駕,那個專司二胡和高胡的老師。
原來,這私夥局,既是演唱室,也是錄音室。
此時,我置身在一個小小的樂池中。音樂甫一流出,眼前就換了天地。
粵曲的音調曼妙空靈,勾畫了一個妙不言傳的環境,詩情畫意拉開帷幕,就是深情遝遝、神領意會的氛圍了。
此時台上,都是熟悉的優秀演員,唱平喉的平姐,聲音圓潤飽滿、沉雄穩健,有了歲月的沉澱,演繹裏就多了些對命運的通達寬宥。唱子喉的敏姐,情緒控製哀婉有致,聲聲繚繞,悟入就可以悟出,把個人的情懷置換進去,就有把握時的感同身受。唱的是天涯同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訴的是潯陽江畔的落魄才子與落寞歌女,惺惺相惜,人生況味,亦是大同小異的蹉跎與失意,人性之殤,觸碰的總是詩意敏感的情懷遭際,無論是運命無常、地老天荒,還是愛恨情仇、緣聚緣散,都是歲月鋒利,時乖運蹇,麵對這致命的武器,誰比誰更有坦然的勇氣,更有柔韌的堅持?
幸而,曲調聲聲裏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在月寒風冷的夜裏,在漁火撲閃的江邊,把彼此的酒杯捂熱,碰一碰,給對方一點溫暖,以相憐相知的一點體恤,去感念一下塵世裏知音難覓的溫熱吧。此時相遇,就是彼此的祝福啊,喝完了這杯,沒有明天了,明天他們都得去赴各自的宿命。
就這一宿的真情互訴、心情告白,人世的風霜雨雪能宣泄得了嗎?也許吧,心田裏的那一躥火苗一旦點起來了,沒有被乍起乍落的風撲滅,也許,就可以暫時照亮一下腳下的那幾步吧,也許還可以再往前走吧。
衷腸盡訴,抑鬱徘徊,雖沒有前世,可能也沒有今生,畢竟有現在呀。於是,對某個人的思念,不能說,卻可以訴向相逢的陌路人,對某段身世的感懷,不能語,卻能在此刻的互對中,借酒澆愁。內心的衷腸對誰盡捋,內心的抱負有誰洞悉,真的有那麼要緊嗎?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彼此,彼此,都是獨翅的人,把你的翅膀借我用一用吧,也許我就可以在自己的天空裏盤旋一下,或者有可能飛翔。誰是我們可以相擁的人,誰是我們可以相互托付的人,一起攜手飛翔,一起相擁著飛得更高,隻能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嗎?這個世界這麼大,供我們相遇相握偎取溫暖的人就這麼可遇不可求嗎?讓我們相知相識的知音就隱在燈火闌珊處嗎?孤獨是注定的嗎?是一生無法擺脫的咒語嗎?
那一刻,我沉陷在曲調裏,我的心跳跟著古箏的樂音一起一伏,不知身在何處,魂靈出竅,感懷身世,誰都會在樂曲聲聲訴說連連中感懷身世,歎息良久,湧動的思緒幾近把眼淚逼出了眼眶,我用力地縮了一下鼻子,把淚意咽了回去。無處搭救,唱曲是援手嗎?抑或藝術才是,所有精神流浪的歸途,是回到內心,還是回到藝術?我依舊是滿懷的漠然惆悵。
然而,卻聽得一臉癡迷。在藝術裏,魂魄最終總能去到迷戀忘返的地方。這一夜太長了,幾近把人的情懷都能打撈起來。
這一夜也太短了,神思在餘音嫋嫋的粵曲裏走失,回轉不來。從這個迷醉難醒的世界裏出來,回到雜亂的街巷,腳高腳低地走回車裏,雨還沒停,仍在欲斷還休地下著,像此刻的思緒,留在那個蓬蓽生輝的私夥局裏,一夜流連,一夜難眠。閃回
武廣高鐵,在原野上飛動的列車,箭鏃一般地掠過鐵軌。
透過貼著光膜的車窗,外麵的世界在快速地閃回,像高倍播放的鏡頭。列車如同疾速奔跑的風,坐在安靜舒適的車廂裏,令人無端就有了一種虛幻的感覺。
在想象和真實之間,窗外的景物被速度切割著,成了一陣陣被劇烈地搖晃著又迅速地拋撒的碎片,天空、大地、村落、田地,以及偶爾出現的人,全都來不及定格,甚至拚湊,就瞬間消失了。
車廂內,卻平緩得讓人生疑,再也聽不到以往哐當哐當的行車聲,再也領略不到風嘯,閃回與幻覺替換了一切,散亂的沒有關聯的碎片替換了真實的風景,凝固的安靜替換了飛馳的節奏,雖說列車還是在地上奔跑,卻不再是踏實的運行了,速度讓人產生了分離的破碎感。
思緒無處落腳,此時,記憶卻毫不客氣地鑽了出來,戳定在此時的腦海裏,無論是清醒還是迷糊,記憶不由分說地橫亙在那,催促著人往回走、往前看,那些綿長而幽深的記憶,一下子就把人的內心抽離,徑抵此刻無法拒絕的注視。
又是閃回。
二十年前的列車,行走在青春的躁動和激情裏,大年三十,我們同學五個人,踏上了去衡山看雪的路途,讓歲晚的守歲,在車廂裏相約。列車在空曠的原野上奔跑,哢嚓哢嚓聲中,窗外的鄉村,像連環畫一般不緊不慢地翻掀。車廂裏空空蕩蕩的,隻有我們五個人,各自裹緊在厚厚的羽絨冬衣裏,各自或躺或坐占著一格硬席,在列車有規律的搖晃中,此起彼伏地大聲說著臆想中逛花市的情景,或是吃年夜飯守歲的情景。表姐說的是芳心驛動的故事,絕沒想到這一次的旅行,是她後來遠嫁芝加哥後一段不再翻版的難以忘懷的經曆。安妮嘴饞起來,從背囊裏翻出一包速食麵,一點點掰碎了往嘴裏扔,說是跟吃年宵蛋散沒什麼差別,都是彈牙響脆的。她邊吃邊說得有點幽幽的,刻意地不在家過年,其實還是想家的。
那時候,我們隻是向往著遠方,想走得更遠一些,想讓青春的經曆,都鋪攤在路上,沒有行萬裏路,讀萬卷書的想象何處兌現驗證啊。中國的版圖上,東南西北都盛放著泱泱的曆史,往哪個方向出發,都是一種體驗。而選擇大年三十萬家團聚的時間去遠方,似乎更有挑戰,更有著年少時的豪勇,我們願意放棄舒適,我們是願意去曆練的。
沒有誰給過我們豪情壯誌,我們隻是身不由己地向著夢想的方向出發。
搖晃的列車像夢裏搖晃的搖籃,深的夜,被列車的聲響一路催動著,我們都睡不著,寒冷在醒著的列車上滿車廂遊動,踏上火車時的豪邁變成了朦朦朧朧的遐想。
那時候我們都很年輕,向往著遠方的時候也渴望著青春的躁動。微妙的愛意在這個小團隊裏彌散,安妮和L的心情,表姐的心思,他們沒有表白,我們沒有打探,大家此時同行,隻是向著夢想的另一個方向同行,青春帷幕後麵的激情,隱現在對大自然的向往裏。
那時候,沒有旅行團、沒有導遊,我們隻是自己張羅著朝目的地出發。下得火車來,已是大年初一了,路上竟有三五夥人往衡山走。L主動承攬交通工具,好不容易才合租到一台破舊的麵包車。上山的路七拐八彎坑坑窪窪的,寒冷把大家的情緒都凍住了,隻有那個有著油黑臉膛的司機在說話。
我們看著霧往山上蒸騰,我們看著天很快就黑了下來,山上的遊人並不多,山上的設施非常簡陋,滴水成冰的感覺讓我們更加饑腸轆轆了。我們找到一個男女不分的大通鋪的旅館時,廚房裏的師傅已經準備下班了。
我們連好話加央求,才搜羅到幾個雞蛋土豆一玻璃罐肥豬肉,一盆稀裏糊塗的麵條總算讓我們的腸胃好受點了。躺在男女不分的架子床大通鋪上,我們東拉西扯起來,氣溫下滑到冰點了,躲在髒兮兮的被窩裏,心情竟然也還是快樂的,說到忘形處,還有點興高采烈起來。
好大的濃霧,不知什麼時候潛了進來。我們是擁著濃霧摸著黑走到山頂祝融峰的,說是看日出,其實隻是為了踐約自己的心願,來五嶽之一的衡山,總是希望不能錯過看日出的。
真的很冷,圍巾手套的把自己全都包裹起來,嗬氣成霧,霧早在周圍簇擁著,山道邊上的樹根處,還有著積雪和霜凍。風像仙樂一般在霧中起舞,天地渾茫,我們什麼也看不見,隻是在清勁的寒冷中,我們的心情快樂地開放。你追我逐中我們上到山頂,霧中的平台如同蓬萊,周圍的一切都隱沒有霧裏,如恍若置身縹縹緲緲的天堂。
我們什麼也看不見,卻看見了自己的快樂和滿足是可以隨緣綻放的。
二十年後的今天,再來衡山,再在霧中穿行,看不清了從前,也好像看不清現在了,隻是,依然在乎去大自然中經曆,依然在乎麵對山水時的感動。
山下的陽光後麵,是山上的春雨淅瀝,如同騰雲駕霧一般,上得山來,已是另一種氣候和情景。濕度真是大啊,重煙一樣的濃霧一團一團地圍了上來,昔時的霧還在守候著回訪者嗎?我們隻是看見影影綽綽的祝融峰,我們看著五米開外彼此的影子,濕潤的心情和溫潤的放鬆,此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在山上,在霧裏,我們可以彼此放懷,什麼都不想,隻是在霧中走著。
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時間的重霧裏遊蕩,在空間的重霧裏迷失,然而腳步卻一直沒有停下來。並且,隻要回到山下,高速就會不由分說地把我們帶走,把我們帶回城裏去,或者帶到不可知的前方。而我們的記憶就會在這種高速中戛然而止,再次斷裂。
重新坐在安靜的高鐵車廂裏,心裏心外都是霧障重重的恍惚,高速讓人有懸浮的空置感,而記憶依然把我拽住,心一揪一扯的,人一沉一浮的,身不由己,亦心不由己。
高鐵飛一樣地掠過原野,切開空氣,切開記憶,速度不由分說地把人帶往前方。
二十年前的記憶,二十年後的重訪,隻是為了給自己一種承諾,隻是為了給命運一種誠意嗎?我很希望能找回什麼,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能發現什麼。然而我明白,我心甘情願地來了又走了,隻是願意在時間的無常中守著,已經不在乎能喚回什麼了。心裏靜美的人是有福的,就像這句美好的祝福,一直在路上反複地出現,愛與友誼,是人間情意、生命沉香。
不可思議的高速,我的感受在安靜的車廂裏搖晃,也在陷落,遙遠的二十年掠在身後,眼前的二十年延展在前,白駒過隙,我可能在哪裏呢?
不由得抱緊了雙臂,切切實實地感到了人的微妙,在時間的流逝與空間的高速轉換中,人不可抗拒的陷落。
第四輯廣州散韻
散韻一: 閱讀,是對生存的另一種關愛向來,人們對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的關注都頗為著緊,這些方麵的質素如何、是否便利、上否檔次,在一個愈趨物質化的經濟時代,幾乎成了不少人前赴後繼,為之殫精竭慮鑽營奮鬥的人生目標了。對身體安置得如何的用心緊張,似乎無可厚非。關鍵是,在萬眾一心奔小康,在心同一念過好日子,在重視身體關愛健康的集體意識裏,有沒有給我們的精神以嗬護,給我們的內心以關愛,留下應有的空間呢?
身體與內心,是否同等重要?是否不能厚此薄彼?對內心的態度,對精神的處置,不僅是個人性的選擇,似乎也是社會大局安定和諧的必要條件。這就是目前所有的倡導與呼籲中,直指閱讀的重要性,重提閱讀的價值與要義的核心所在,也似乎是個人需要澄清以及端正的生活立場了。
一個人的生存失去了閱讀,在這樣一個信息無處不在、知識隨時更新的時代裏,有可能會停滯、會麻木,而失去更多的活力和生機;而一個社會的發展離開了閱讀,也許是躁動的,也許是盲目的,正如莎翁指出,“唯一的黑暗,就是無知。”
所以,有這樣一句名言:“一個社會到底是向上提升還是向下沉淪,就看閱讀能植根多深;一個國家誰在看書,看哪些書,就決定著這個國家的未來。”在這種判斷的表達裏,精神結構與生存結構的優劣長短,竟是和閱讀有關的。
由是,閱讀不僅僅是屬於學生的職責,而是每一個人,一個生存得有質量有境界的人,一個願意擔當敢於自我承諾的人,哪怕是無足輕重的草根,一輩子的事情。
人可以普通,不聞達,但不能失誌,更不能失態;人可以平淡,可以輕易淹沒,但內心的豐富無人可以裁決剝奪。更為有效的支撐力,就是通過閱讀,找到安慰、找到化解、找到擺脫種種不公不平的壓力的可能。這時候,知道得越多、了解得越多,有可能就是力量,心胸就會更為寬廣,更為容易達成與社會與環境相處的共識。
如是,富貴與否、潦倒與否,才有足夠的彈性與承受去麵對、去正視,進而去力所能及地調整。所謂的俯仰自適,就像廣式早茶的一盅兩件,達官貴人與市井小民,麵對的心境,有時候亦是大同小異的。
對於閱讀,甚至還有至高無上更為推崇的看法,伍爾芙說過:所謂天堂,就是持續不斷的閱讀。閱讀被置放到一個不同凡響的去處,被比喻仰視得如此不可企及。如此看來,借助閱讀,生存的世界其實是可以很大的,大到人的軀殼竟然是可以擺脫世俗的羈絆,自由去來的。
閱讀的重要性,對人生的意義本來不言而喻,隻是,當它被功利實惠遮蔽了的時候,它才在人們的視線中模糊淡出,或者被生存過日放逐了。
所以,在衣食溫飽的前提下,閱讀實在是對做人過日子的另一種關愛、另一種嗬護。
這不僅是一種觀念,一種習慣,同樣應該成為一種信念。隻有輿論的倡導、政府的推動、個人的自覺,正視、提倡、推崇、熱愛,人的心靈淨化了、國民素質提升了,就會呈現和諧社會的氣象。廣而論之,這畢竟還關乎到國民素質的問題、社會精神麵貌的問題。
一個熱愛閱讀的民族,顯然就會尊重知識,敬畏自然和真理,一個熱愛閱讀的社會氛圍,顯然就是趨向和諧,一個重視閱讀的個人狀態,才會有更多的平和、向上、友善、憐憫和關愛。
當生命屬於我們的時候,靈魂與內心也是屬於我們的。足夠健康的身體,與堪稱匹配的內心,才算是人生的完滿。
隻有當閱讀成為一種良好的生活習慣,隻有當閱讀成為生活不可或缺的價值選擇,成為不會輕易被物欲功利擠占的堅持和信守,那麼這個社會的機體才有可能是正常的,個人的內心才有可能是健康的,生存最終亦才會是有意思甚至是有意義的。
天堂與閱讀
伍爾芙說:天堂,就是持續不斷的閱讀。閱讀被放置到一個不同凡響的去處。與此相對,詩人們則是把墓地,看成是生命與靈魂的邂逅,這同樣是非常詩意的指認。
雖說災難中,沒有人從天堂回來。奇跡隻是發生在人們悲悼的期待和想象中,而人與人之間的關愛,卻是可以具有拉緊媽媽的手的感覺,或者是借此懷念提早遠去的人,慢慢地走。
如果說今生是一個過程的話,那麼來世隻是另一種開始。此岸與彼岸之中,就是生存的大河,各色人等,以各種方式,從這裏到那裏。就像把閱讀喻作天堂,這是唯一不受阻隔的往返。
當年,看到這句話,還是異常的震撼,然後是由衷的認同。生命的局限,才情的局限,經曆的局限,有什麼援手可以打破這種封鎖,在此生與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堂之間,有什麼橋梁可以連接。
不妨這樣解讀,與生俱來的閱讀,就是在有限的時段中,是知解世態人生、山川湖泊的途徑,是邂逅和遭遇寶貴情感的紐帶,是領略和諧、激越、浪漫、悲傷及愉悅的入口。不斷地發現和尋找的閱讀,就是與過往的或是沉睡了的人類心靈史的美好靈魂在一起,傾聽和交流著。
“房間裏若沒有書,就仿佛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肉體。”錢可以搞掂很多東西,權勢可以擺平很多東西,而唯有書本和閱讀所養育和滲潤的,是物質手段難以置換的。
加繆的《墮落》裏有一句:“河水在舊書店關閉的書箱中間閃閃發光。”人生沉落下來的懷想,生命過往的回望,就在這種閱讀溫暖而刻骨銘心的開合中,讓人怦然心動。寫的雖是塞納河邊的風景,著名的左岸,卻也有著遙遠的共鳴。我確也在當地看過那些關閉的書箱,卻無從想象與此中的緣分,因為命運差異的不在場。
所以,閱讀的經曆,在不動聲色中改變著一個心靈的質地,一生情感的取向。小時候我曾想做一個圖書館的管理員,或是書店的售貨員,像博爾赫斯,像電影《網絡情緣》的甜姐兒梅格·瑞恩,不就可以天天與書為伴,天天與可愛和明亮優秀的靈魂在一起。如今看來,這依然是疲於奔命的營生中難以企及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