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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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軍
廣州辛亥年
11月 9日傍晚，胡漢民在香港召集黨人開會，決定行止。不少人都覺得四鄉民軍還沒開到廣州，革命黨在省城的力量十分薄弱，李準、龍濟光的反正，也不知是真是假，萬一擺的是鴻門宴，貿貿然赴省，豈不自投羅網？他們建議多等一兩天再去。胡漢民認真傾聽，卻予否決，他慨然說：“我們所依靠的不僅在兵，更重要的是一股正氣，如果我稍一遲疑，李準、龍濟光他們豈不是笑我胡漢民怕死？我身為革命黨人，豈可持重求全，去做太平官？正因為怕他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所以我要趕快去。”
當晚，胡漢民即率領謝良牧、李應生、李文範、黃大偉、李煜堂等黨人和夫人陳淑子、妹妹胡寧媛，一起登船赴省。在甲板上舉目四顧，大夜彌天，海風吹拂，寒意漸濃，但因熱血如沸，竟然不覺風寒。想起幾個月前，小東營起義之夜，他和趙聲喬裝打扮上省城，坐的也是夜船，但到廣州後，起義已經失敗，他們不得不倉皇走避的情形，當時何曾想到，世界變化如此之快，才幾個月時間，高岸為穀，深穀為陵。可惜趙聲不能親眼目睹了。
清晨，輪船抵達廣州。胡漢民放眼一看，碼頭上、城頭上、江麵上，到處都是青天白日旗，不禁激動起來。這種壯觀的情景，以前在夢中也不曾見過，想不到竟會變成現實。李準率領軍隊在岸邊迎駕。鞭炮聲聲，鼓樂齊鳴。昨日破帽遮顏而去的革命黨人，今天挺胸昂首而來。胡漢民一路步行至谘議局，接受各界的歡迎。
廣州的紳商早都齊集谘議局，等候新任都督了。胡漢民的大名，他們耳熟能詳，但還沒見過真人。胡漢民這天身穿白色西裝，精神抖擻，走上議廳講台，在黑板上大寫“胡漢民”三個字，全場起立歡呼。他隨即接受印信，正式上任廣東軍政府都督。第一件事情，就是
290在各地官員的委任狀上蓋印，他蓋得興起，連委任狀上寫什麼都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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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得細看，僅一個順德，就先後委了九個縣長。
城廂內外，張貼胡都督的公告，宣布改元：“我國自夏殷而後，天子以世及，故篡弑劫奪，乘於其間，於是斷代紀元，年號遂分，是皆以天子之位，私於一家一人之故，甚非我軍政府今日建國之義也。本都督秉我軍政府建國之義，用告我邦人，自茲以往，共和為治，自宜以黃帝紀元，表我國民之製，與前代殊，無有疑惑。 ”
同時照會各國駐粵領事：
中華民國軍政府粵省大都督胡，為照會事：照得廣東全省人民，已於黃帝紀元四千六百零九年九月十九日，即西曆一千九百十一年十一月九號，宣告獨立，改隸中華民國軍政府之下，舉定本都督為粵省大都督。自黃帝紀元四千六百零九年九月十九日起，所有各國在粵省生命財產，由本都督擔負保護完全責任。一切辦法，與湖北中華民國軍政府對於各友邦無異。為此先行照會貴領袖領事，請煩轉致各國領事查照為荷。須至照會者。
胡漢民實踐諾言，對李準既往不咎，命令原來由李準統率的中西兩路及水提親軍、巡防、新軍、營勇，以及各兵輪、扒船，一律由李準照舊統率，共保治安。廣州城內治安由龍濟光負責，城外由李準負責。李準和龍濟光都派了代表到谘議局見胡漢民，承諾督率所部，維持廣州治安。
各地湧來省城的民軍愈來愈多。廣州人原來擔心官兵會變成散兵遊勇，現在看來不會了，但另一種亂象卻逐漸出現，四鄉麋沸蟻動，各路民軍原來大部分是綠林豪傑、土匪、破產農民、地痞，現在都打起“民國軍”的旗號，有如蜂趨蠅集，從四麵八方趕來廣州。
那些民軍首領，在長袍外套一件破西裝，背上插著戲班的令旗，身後跟著一群群像乞丐一樣的“民軍”。扛著俗稱大口鈀、六心叭、豬仔腳、火繩長管鳥槍之類的破槍爛鐵，甚至用布包著個牛奶罐頭，掛在腰間，便當成炸彈，浩浩蕩蕩開進廣州的十八座城門，一個個金睛火眼，摩拳擦掌，看看哪裏可以撈錢、撈官、撈女人。城內的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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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寺廟、衙署，甚至不少民房，都被民軍占據做了營房，不同的民軍互相爭奪地盤，天天發生火並。
在革命前，人民已有結社自由，現在更自由了。廣州一下子冒出
一百多個社團，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被壓抑了兩千多年的中國人，
迸發出驚人的表演欲。凡加了社團的，幾乎都有職務，不是會長、社
長、理事，就是董事、書記、幹事。每個團體都有自己的襟章，緞綢
做的，洋布做的，上麵寫著社團名稱和本人職務；也有掛銅質章、銀
質章的，大都是莫名其妙的古董，權作“我已加入社團”的標誌，長
長短短，五光十色。有的人加入了十幾個社團的職務，身上便掛上了
十幾條襟章，隨風飛舞，招搖過市。甚至衰翁老嫗、垂髫黃童，身上
也掛著十幾條花花綠綠的襟章。沒有襟章的，仿佛低人一等，走在街
上都要靠牆邊。
所謂民軍，大部分是響應胡漢民的號召，起來革命的。現在他也傻眼了，不知該如何打發這群混世魔王。他以都督名義匆匆出了通告：“省局大定，民團暫勿來省，今日則以保守四鄉安寧為要。”可惜請神容易送神難，千載一時的發財機會就在眼前，誰會聽他的空口白話？民軍繼續潮水般湧來。
美國駐廣州領事的一份觀察報告寫道：“現在廣州滿城民軍，說共有八千人至六萬人不等。軍政府也無法知其實數。據我仔細的估計，大概是三萬五千人，由七個前匪首帶領，分占七個區域，各維持各區域的治安。”然而，才短短十幾天時間，湧到廣州的民軍已有 57路，多達 14.8萬人。
美國領事的報告寫道：“需要巨款以維持這個局麵。民軍軍餉需
每人每月四元三角金元，並需其他獎恤重金。軍政府現組織一籌款
局，預計向海外華僑借款，年利百分之二十五，期限兩年。美國與
東南亞方麵，預計可各借得八十二萬五千金元，香港方麵預計可得
四十一萬三千金元，共計二百零六萬五千金元。本月（ 11月） 12日，
香港方麵已借得十六萬一千一百三十金元。究竟海外華僑能否繼續熱
心支持這個借款運動，確是一疑問。 ”
以前要借錢鬧革命，現在革命成功了，還要借錢保政權。胡漢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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