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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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份報告書之謎

廣州辛亥年

汪精衛在北京的大牢裏,從獄卒那兒聽說了起義的事情,盡管隻

是零零星星,但宛如鐵窗外射進的一線光明,足以讓他心馳神往了。

他先是聽到革命黨攻入了總督署,後來又聽說起義失敗了,黨人死傷

慘重,他的情緒也隨之大起大伏。尤其當他聽說胡漢民也死於亂軍之

中時,更是有如五雷轟頂,悲不自勝,在獄中寫詩悼念:

馬革平生誌,君今幸已酬。卻憐二人血,不作一時流。忽忽餘生恨,茫茫死後憂。難禁十年事,潮上寸心頭。

但不久又有消息傳來說胡漢民沒死,汪精衛不禁手舞足蹈,破涕

為笑。在那段日子裏,許多人都和他一樣,神經每時每刻都被廣州的

消息牽動著,時而陽光燦爛,時而愁雲慘霧,忽悲忽喜,時哭時笑。

孫文正在美國芝加哥,從報紙上知道起義已告失敗,這似乎是命中注定之事,他經曆的失敗太多了,幾乎成了必然的結局,但路還是要繼續走下去,活著的人,責任更重了。他致電香港的機關:“行抵芝加哥,聞敗,同誌如何?善後如何?”但一直沒有回音。

4月 29日,芝加哥華僑在唐人街的福州酒樓開歡迎會。孫文向華僑演說,勸募軍餉。人叢中忽然有一少年挺身而出說:“革命救國人人應該做的,我隻有五美元,願全捐出以盡我的義務。”孫文十分高興,忙向左右的人打聽這是誰家子弟,人們告訴他,這是廣東水師提督李準的公子李國慶。孫文不禁大為驚訝。

會後,李國慶還追隨孫文到旅館,請教革命問題,一直談到深夜。李國慶告訴孫文,明天他即啟程返國,勸李準讚成革命,如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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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從,將伺機刺殺張鳴岐,至不得已時,即大義滅親,行刺李準,亦在所不辭。

清晨,李國慶果然向孫文告辭,請孫文寫一封介紹信給香港的機關部。但孫文對他的底細並不了解,不敢造次,隻好含糊應對:“現值黨人新敗,香港黨人機關,料必偵探密布,萬一被察覺,你反而不能行事。”李國慶無奈,隻好揣著一支左輪手槍和若幹子彈,一個人回廣州去了。從此這少年便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再無音訊,後來坊間哄傳李準殺了一子,但也隻是風聞,無從證實。這是小東營起義餘波中的一個小插曲。

孫文送走李國慶後,繼續四出籌款,但進展都不大。直到 5月 2日,香港方麵還是毫無音訊,孫文更是憂心如焚了。這天,向芝加哥華僑發表演說,平日口若懸河、侃侃而談的孫文,這次竟因心神不寧,演講大失水準,以致有聽眾中途不滿退場,還有人幹脆質疑這是不是孫文本人。演講會草草提前結束。

當晚,望眼欲穿的香港複電,終於來了,稱黃興、趙聲、胡漢民等人都安全返港,孫文這才轉憂為喜說:“天下事,尚可為也。 ”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隻要人在就有希望。第二天,他精神煥發,好像大病初愈一樣,以更積極的態度,投入到籌款善後。每次的善後,大同小異,孫文早已駕輕就熟。他希望這次能籌到 1.5萬港元。

孫文和舊金山致公堂總理黃三德商量,想讓三藩市致公堂再捐點錢,但上次孫文不辭而別,惹惱了當地的江湖大佬,他們抱怨說:上次不辭而去,現在要籌款了又來,當我們是什麼啊?黃三德耐心地勸他們:辦大事不記小嫌怨,人家出命,我們在海外應該出財。

然而,即使致公堂願意出手相助,當時在海外募捐,也愈來愈困難了。因為不願意支持革命的人,始終不會出錢;而願意支持革命的人,早已把錢捐得七七八八了。黃三德決意在三藩市成立“革命籌餉局”,專門為國內的革命籌款。經過幾個月的籌備醞釀,洪門籌餉局 7月在舊金山成立。

孫文在美洲籌款,收獲不大,倒是非洲的華僑湊了 780鎊(彙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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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幣 5000餘元),5月 4日彙往香港應急。孫文知道後,心情頓時開朗,一直愁雲深鎖的臉龐,也終於露出了微微的笑顏,他致電非洲華僑說:“如大旱之得甘霖也!”黃興複電,也萬分感激地說:“瘡痍漸複,圖機更進,深感協力。 ”

實際上,這時的南方同盟會,精英喪失殆盡,瀕臨渙散,有“圖機更進”之心,卻無餘勇可賈。死裏逃生的黨人,聚集在香港,日坐愁城,苦悶若狂。在開會總結失敗原因時,趙聲痛哭流涕,大罵這次失敗,頭號禍首是胡毅生,因為他是儲運課課長,但起義前該運來的武器都沒運到,致使許多同誌赤手空拳;第二號禍首是姚雨平,他負責聯係總督署衛隊,但沒有做好,造成選鋒隊進攻時損失慘重。四路進攻計劃,廣東人的三路都沒有出動,隻剩下外省人的一路流血犧牲,是廣東人害了外省人。

黃興忍著傷痛,用左手寫了一份題為《致海外同誌書》的起義報告書,向曾經為他們捐過款的華僑黨人交代起義經過。這份文件成了小東營起義最權威的記錄之一。原件保存者謝良牧,廣東梅縣人,原是馬來西亞華僑巨富,為了支持孫中山,最後弄得傾家蕩產,真正躬行實踐了“毀家紓難”四個字。後來他為黃興的報告書寫了一篇跋語,略雲:“此辛亥三月廿九之役,黃克強(興)先生之第一次報告書也,為先生走出香港,蟄居養傷時所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