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3)

第十三章

13

一江春水

盡是英雄血

廣州辛亥年

黃興把剩下的同誌召集起來,對起義日期作最後決定。主張緩期再舉的,大多是廣東人,而主張立即起義的,則以外省人為主。這些外省人告別父老妻兒,離鄉別井,千裏迢迢,來到廣州,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抱定必死之心,不論成敗利鈍,隻求一戰。

黃興提出起義不能延期的三大理由:一、以前革命黨屢經失敗,

今既全力來,若心存畏葸,實無麵目久羈省城;二、這次冒險運送軍

械,花了那麼多錢,若解散則難再運出,經濟部員必疑誑騙,將來想

再籌款就難了;三、軍人有進無退,即奉命令來粵進攻,若不戰而

退,則如軍令何,如鄰國訕笑何。

他說到慷慨之處,仰天長嘯,聞者無不動容。於是,大家都不再反對舉事了。 4月 26日晚上,香港統籌部接到黃興的電報:“母病稍愈,須購通草來。”這是命令香港的黨人全體開赴廣州。但這時由香港至廣州的最後一班船已經開出。趙聲心急火燎,他再不能忍受這樣的等待了,決心明天率香港全體同誌乘早船上省,上岸遇到檢查就亂槍掃射。

胡漢民比較冷靜,他覺得在香港有三百多同誌,多數已剪辮,如

果都乘早船上省,目標太顯眼。他一麵勸阻趙聲,一麵致電廣州,請

將日期推後一天,以便他們可以分批上省,並派譚人鳳、林直勉等

人為代表,在 27日乘早船到廣州報告。胡漢民因為在廣州熟人較多,

故定於 27日乘夜船上省。

4月 27日,夏曆三月廿九日。這天的日出時間為 5時 22分。晨霧漸散,和風熙熙。在香港開往廣州的早船永安輪上,擠滿了急於赴省的黨人,其中有宋教仁、何克夫、黃一歐(黃興的兒子)等人,還有來自福建、江蘇、安徽、安南等地的同誌。他們已經一個通宵沒有

1 睡覺了。

一江春水盡是英雄血

小東營指揮部裏的人,也一個通宵未睡。天剛蒙蒙亮,黃興就在房間裏伏案寫信,一封是寫給南洋同誌和捐款華僑的一封絕命書:

本日親赴陣地,誓身先士卒,努力殺賊,不敢有負諸賢之期望。所有此次出入款項清冊,雖細數亦有登記……無論成敗,俾共曉於此次之款,涓滴歸公。弟等不才,預備或有未周,用途遂因此不當,負疚殊深。所冀漢族有幸,一舉獲捷。否則雖寸磔吾軀,亦不足蔽罪。惟此心公明,足以對諸公耳。絕筆。

他在信的末尾蓋上兩枚血紅的印章,一枚刻著“鏟除世界一切障礙之使者”,另一枚刻著“滅此朝食”。另一封是寫給其他同誌的絕命書:“事冗,無暇通候,罪過罪過。本日馳赴陣地,誓身先士卒,努力殺賊,書此以當絕筆。 ”

起義在即,但總指揮趙聲不在起義現場,黃興名義上是副指揮,其實也指揮不了全局,頂多隻能指揮小東營內的同誌,也就是最後進攻總督署的那一路。

參加是役的黨人,大多抱定必死之心,紛紛寫下遺書。其中有來自福建的林覺民,被安排在珠江邊的一處機關暫住,等候行動。每於夜闌人靜之際,一燈熒熒之下,聽著珠江夜潮的起落,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烈士情懷,油然而生,塞滿胸臆。他給遠方的妻子寫了一封信,文詞淒婉深摯,字字泣血:“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 ”

這便是被後人廣為傳誦的《與妻書》。信末雲:

吾平生未嚐以吾所誌語汝,是吾不是處;然語之,又恐汝日日為吾擔憂。吾犧牲百死而不辭,而使汝擔憂,的的非吾所忍。吾愛汝至,所以為汝謀者惟恐未盡。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卒不忍獨善其身。嗟

1

廣州辛亥年

夫!巾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萬千,汝可以模擬得之。吾今不能

見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時時於夢中得我乎!一慟!

俠骨柔情,亦有婉轉不能自已之時;聞風興起,當有極盡蒼涼悲壯之感。一字一血,贏盡了天下人的熱淚。

譚人鳳到達廣州時,已過中午,他不知道指揮部的地址,先到司後街找陳炯明,告知香港人馬未及赴省,起義須壓後一日。陳炯明大吃一驚,他知道選鋒隊已各就各位,隨時準備發動了。黃興手下不足百人,他手下也隻有七八十人,真幹起來,豈不是以卵投石?

譚人鳳一聽,也驚得白胡子都紮起來了,他問清指揮部地址後,匆匆趕去阻止黃興。陳炯明也立即出門,趕往仙湖街始平書院,把統籌部壓後舉事的決定,通知胡毅生。胡毅生焦急地說,大南門外集結著一批從海陸豐來的同誌,隨時準備殺入城中,如不盡快阻止,這禍就闖大了。本來大南門是胡毅生負責的,但他卻以不懂海陸豐方言為由,請陳炯明自己跑一趟。

當譚人鳳來到小東營時,黃興和一百三十多名選鋒隊員,已束裝待發,每人領了一塊大餅、一元錢作應急之用,以白毛巾纏臂,相約以吹螺角為號,擬分兩隊出發,一隊由林時爽率領,攻擊督署衛隊;一隊由何克夫率領,進攻督署正門。發難時間定於傍晚 5時 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