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羊城八景(1 / 3)

第十九章 羊城八景

廣州是第一批國家級曆史文化名城,全國七個重點旅遊城市之一,悠悠二千年

歲月,曾有過很多美景,其中最著名的,當數“羊城八景”。上文所記眾多廣州名

勝,不少便在曆代八景之中。

根據晉朝人裴淵著的《廣州記》所載:戰國時,廣州屬楚,南海人高固為楚國

宰相;有五羊銜穀至其庭,以為瑞,因以五羊名其地。如果這個記載不錯的話,那

“羊城”之名在先秦時就有了。不過那時廣州還未真正建城。要說“楚庭”,大概

也就是個集市村墟。北宋人錢易撰《南部新書》載:西晉時滕修為廣州刺史,未到

州城,有五仙人騎五色羊為瑞,故廣南謂之五羊城。這是有關五羊神話年代最晚的

記載,也就是說,“羊城”之名至少在晉代時就有了,不過“羊城八景”的始創卻

要遲至南宋,距今未足千年,而那時廣州建城已有一千二三百年的曆史了。不是說

宋代以前的廣州城(古稱番禺城)一帶沒有佳景,隻可惜當年的文人雅士們沒有想

到要給這些美景弄幾個好名字出來,湊足個八景之數傳頌傳頌;又或當年真有人給

某個或某些景點冠以佳名,隻因印刷術不發達(直至北宋中期始有畢升活字印刷術)

,沒能流傳開來便不成氣候,也就沒被記載下來,於是亡佚,也不可知。所以後人

說羊城八景,都隻能從宋代說起。

今人一般認為八景之說始創於瀟湘(湖南)。北宋沈括《夢溪筆談?書畫》載:

“度支員外郎宋迪工畫,尤善為平遠山水,其得意者,有平沙落雁、遠浦歸帆、山

市晴嵐、江天暮雪、洞庭秋月、瀟湘夜雨、煙寺晚鍾、漁村落照,謂之八景,好事

者多傳之。”文中說的這位宋迪,便是宋複古,史載他“運筆高妙……草木禽鳥,

妙絕一時”。後人以他所畫的這八景專屬瀟湘洞庭,於是稱為“瀟湘八景”,當年

的著名書畫家兼詩人米芾(1051-1107)看了這八幅“瀟湘八景圖”後大

稱妙絕,馬上給每幅都題上詩句,所謂名人效應,一時傳為佳話。後來有人集資在

長沙建了“八景台”,把“瀟湘八景圖”陳列於台上。南宋皇帝寧宗趙擴(119

5-1224在位)有一次興之所至,提筆為瀟湘八景題詩,這下子使本已廣為世

人接受的八景之說得到了更廣泛的傳播,各地紛紛搞出八景十景來。這正如元末明

初廣東著名學者黎貞《羊城八景序》所說的:“八景起於瀟湘而綿延於天下。”

羊城八景也大概在這時候正式始創,它的出現固然跟當時風氣有關,而最主要

的是跟經濟發展和民喜遊覽之風有關──兩宋時廣州城大規模擴建、城市生活活躍

及市民喜遊風景名勝的風氣是羊城八景得以始創定名的決定性因素。

先說城建。宋代時的廣東進入了全麵開發時期,當時經濟發展,人口激增,更

加廣州是當時我國最大的外貿港口,其貿易量和貿易額均居全國第一,是最重要的

港口城市,所謂“嶺以南廣為一都會,大賈自……涉海而至,歲數十柁。凡西南群

夷之珍,犀、象、珠、香、流離之屬,禹不能名,占內不能計。”(《盤洲文集?

師吳堂記》。此書洪適著,乃記述宋代廣州及廣東各方麵狀況的珍貴史料。)由於

外貿發達,來貿易和遊覽者眾多,原來城區已不能適應,於是有大規模擴建城垣之

舉;兩宋三百多年間,廣州城先後進行過二十多次的擴建修繕,其中最為重要的是

在北宋時進行的中城、東城、西城建設,史稱“宋三城建設”。中城建於慶曆四年

(1044),東起今倉邊路,西至今華寧裏和教育路,南界今大南路,北抵今越

華路。周長五裏,有四門。東城建於熙寧三年(1070),位於中城東鄰,東抵

今芳草街,南界今文明路,北至今豪賢路,有四門。西城建於熙寧四年(1071)

,位於中城西鄰,西抵今人民路,周長十三裏,有南界今南濠街,北至今百靈路,

十門。

南宋紹興二十二年(1152),重新修葺三城。嘉定三年(1210),在

三城南牆的東西兩端各築一城牆,均長數十丈,直抵珠江邊,俗稱雁翅城。這一百

七十餘年間真是廣州城域的大擴展時期,而上述三城除中城北部是官署區外,其餘

均為商業區和居民區,其中西城的蕃坊(今光塔路一帶)又是外國商人的聚居地區

──當年是“限六蠻於外服,通七郡以來王”。城域的擴展為接納八方遊客及開發

旅遊景點景區提供了基本條件。

再說城市生活活躍與喜遊之風。城市建設提升了市民階層的地位。“千門日照

珍珠市,萬瓦煙生碧玉城”的市井繁華,商品經濟的發展,都促進了旅遊。《盤洲

文集》中亦有關於當年廣州社會風俗的記載:“二廣之區,五羊為大。藥洲、蒲澗,

民有嬉遨之風。”這羊城人“嬉遨之風”,在洪適後的方信孺、楊萬裏、劉克莊等

文人的著述中亦有記載。如石門一地,當年已立貪泉碑,建吳隱之祠,為市民郊遊

之地;正月二十五蒲澗節,市民傾城到白雲山蒲澗遊玩,已成民俗。西城之南(今

南濠街一帶)為當時海舶碼頭之一,傍有五丈高的共樂樓,人們常登臨遠眺。更有

端午賽龍舟、重陽節登高、南海神廟波羅誕廟會等信仰習俗活動,可見當年民風。

城垣擴展,經濟繁榮,來客日眾,遊風漸盛,旅遊發展到了一定階段,於是便

有人仿效“瀟湘八景”選擇最能代表廣州城風貌的八個景點稱為“羊城八景”。自

始後,八景之說,曆代相繼,成了傳統;直到解放後,仍有二評新八景之舉。

不過今人評景點就著眼於景觀而已,用意大概也就是為本地增加名氣,以激發

人們熱愛這片土地的感情,當然也屬本地的一種光榮;古人則不僅把八景視為鄉梓

的光榮,而且還把“地靈人傑”的涵義包括在內。下麵這段話便代表了這種思想:

“五羊為嶺南都會,青山聳拔,走數十裏,大江潮汐彙於前,西樵抱奇諸峰聯絡蟠

踞,鎖東西門。自春秋傳為百粵地,尉佗(趙佗)僭霸,遂雄南國。吳大帝開廣州,

廣得名自茲始。曆代建大藩持節秉鉞者多名卿巨公,而人才亦彬彬輩出,如崔清獻

公、李忠簡公暨進士題名數百人,此八景靈秀之所致也。……嗟乎!景物富則山川

麗,山川麗則人才盛。所謂地靈人傑,信矣!”(黎貞《羊城八景序》)──是靈

秀的八景之地孕育了本地曆史上的名人。

那封建時代的八景是怎樣評出來的?評選者如何“覽奇選勝,撫景騁懷”?這

大概可算千古之謎。今人評八景,可以成立個評選委員會,包括名界人士,從市領

導到社會賢達,濟濟一堂,開會討論;同時利用新聞媒介,廣為宣傳,發動群眾提

景名,投選票,如此等等。古人做不到這些。方誌史乘沒有這類記載。誰提的景點,

誰定的名稱,均史無明載。替古人想想,大概就是當時一幫有地位、有名氣又喜四

處遊玩的文士官紳,彼此誌同道合,因某一契機,大家提出些景點出來討論討論,

幾經商討合議,最後選定其中八個景並定下個名稱,然後便逐漸流傳開去,得到同

代人的認同,自然影響愈大。這幫人都是舞文弄墨的,自然就會記錄下來,最終就

成了公認的八景了。史乘著述代代相傳,後人於是便確認了前朝曾有過些什麼八景,

然後又會有一幫誌同道合且有地位、有名氣又喜四處遊玩的文士官紳相聚,也給本

朝弄個八景出來,於是乎選八景之傳統便代代相承。看曆代八景之名,皆以四字概

括,或形象生動,或耐人尋味,或二者兼而有之,可謂文采斐然,充滿了詩情畫意,

給所定名的風景薈萃之區、“山川融結,鍾靈孕秀”之處塗上了豐麗的一筆,沒有

相當的文采是絕對提不出來的;而那些選景定名的文人們反被湮沒了名字。

可惜曆代方誌對羊城八景均記述得很簡略,僅聊聊數語而已;今人說古代八景

也大多如此,甚者隻列出個名稱,完全忽略了其中包含的豐富意蘊,叫人不明景在

何地,更不知現今變成什麼樣子了。有鑒於此,本文試圖對曆代羊城八景進行較詳

細的記述,包括其形成的曆史和具體的位置,及與之相關的掌故傳說、人物事跡等

等,尤其著意記述該景點在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年已變成了什麼樣子。這是廣州一筆

值得珍視的文化遺產。

宋代羊城八景

據清康熙年間修纂《南海縣誌》與乾隆年間修纂《廣州府誌》載,宋代羊城八

景為:扶胥浴日、石門返照、海山曉霽、珠江秋月(色)、菊湖雲影、蒲澗簾泉、

光孝菩提、大通煙雨。這八景除光孝菩提一景外,全都與水有關聯,可見古代廣州

“水文化”的特色,這也可以說是宋八景的一大特色。

扶胥浴日

扶胥,扶胥鎮;浴日,太陽沐浴於海上。景在今廟頭村,當年登南海神廟西南

百餘步外章丘頂之浴日亭以觀海。詳見上文《浴日亭與“扶胥浴日”》。

石門返照

石門在今廣州市西北小北江與流溪河相彙處,屬白雲區石井鎮。該處西華嶺、

石門山、風林嶺等山脈自東北走向西南,被流溪河切開了一個三十多米的缺口,兩

岸峰巒聳立,夾對如門,故稱石門。宋人王象之《輿地紀勝》描寫:“石門山,兩

山對峙,橫截巨流,南北往來之衝,屹若門闕。”明詩人張詡有詩句:“嶺南石門

如劍門,江水中流萬馬奔。”都是對石門地勢雄險的形容。

宋代時,石門在距州城西北近三十裏地之外,當時這裏不叫石井鎮,而稱石門

鎮,跟上文說過的扶胥鎮一樣,為宋代廣州近郊八大鎮之一。它當時的地理位置比

今天重要得多,因為宋元以前,廣州南北水上交通以小北江為主要動脈,石門兩山

對峙,為“山川之會”,於是便成為南北的要衝、廣州城西北的門戶、兵家必爭之

地。遠在二千年前的南越國時,它就是州城的屏障。上文《南越國亡與漢軍焚城》

一節說過,當時丞相呂嘉派重兵在那裏駐守,壘石如門(另一說,石門由此得名),

設置防線,以拒漢軍,但為漢軍所破,致趙佗城被焚。這也是石門見於史籍的最早

記載。古人有詩詠此事:“呂嘉積石浪相傳,雙闕天開尚宛然。成敗古來俱一夢,

千秋何似老樓船。”(南宋方信孺《南海百詠》)詩中所謂“積石”實是天然,並

非人力,呂嘉隻是據險防守而已。

不過後人記得這事的大概不多了。石門在後來的名氣似乎不在這場戰事,而在

於“返照”(也有寫成“反照”,意同),在於豎在江岸岩石上的那塊“貪泉碑”。

“返照”的景色主要指那寬闊的江麵。二江從遠處奔來,在此交彙;江岸群山

相擁,整個景象有激揚浩蕩之感。在今廣州市區範圍裏,此景已難得見。至於如何

“返照”,卻說法不一。

一說,每當朝陽升起或夕陽西下之際,滿天彩霞與雲蒸霧蔚的江水交相輝映,

隻見紅光瀲灩,景色奇麗,是為“返照”。或說此其時也,岸邊兩山“返照”,空

中金光萬縷,水光山色,瞬息萬變,是為“返照”。

一說,相傳石門江麵出現過海市蜃樓,倒映出數百裏外的韶州景物,又或說是

倒映出數十裏外廣州城中的景物,是為“返照”。這個說法最富形象也最易為世人

接受,而其真確性也最為可疑。

一說,相傳石門村中有古井,能返照出西沉之紅日及村中屋宇,猶如鏡中仙境

雲雲。是為“返照”。

還有一說,認為古人所稱石門返照,其實是指石門山與風林嶺合掌形成的那段

峽穀,而不是一般人以為的那片寬闊江麵。那峽穀是小北江的出口道,形如兩扇洞

開的大門,江底橫貫有一條石脈,秋冬潦水盡時,隱約可見。古有民諺:“陽春三

月望蜃樓,反照石門在九秋。”實指此處。雲雲。

以上各說都有道理。觀賞景物,各人感受不同,因而也沒必要爭辯誰是誰非。

你今天到石門,肯定看不到那口能反照景物的古井,看不到那條江底石脈,更

遑論海市蜃樓;至於那彩霞與江水交相輝映的景色,還是很美的,但也難以稱得上

“奇麗”;倒是豎在江岸岩石上的那塊“貪泉”碑必會令你駐足觀賞。這是一塊具

有警世意義的石碑,千百年來,它向世人默默宣示著一個個貪官或清官的故事──

其中最有名的是廣州曆史上著名清官吳隱之的故事,石門的古跡大多與此人有關。

吳隱之是東晉濮陽鄄城(今山東鄄城縣北舊城集)人,居官以清廉自守著稱。

當時的廣州刺史(刺史,一州之行政長官,除治民外,領兵者兼掌武事,權力甚大)

貪黷成風,東晉王朝意圖革除嶺南弊政,於元興元年(402)任命吳隱之為龍驤

將軍、廣州刺史。吳隱之隨即到廣州上任,途經石門──這是當年北方官吏進入廣

州的必經之處──聽說當地有“貪泉”,又聽說當時的廣州刺史一個個見錢眼開,

貪汙盛行,民間有諺:“廣州刺史但經城門一過,便得三千萬也。”就是由於在進

廣州城前都飲了這貪泉水。吳隱之聽了,大不以為然,親手酌飲泉水,飲罷說:“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越嶺表清,吾知之矣。”並寫了一首《酌貪泉詩》,以表明

自己決不受貪泉之惑,不改清明廉正之誌。詩曰:

古人雲此水,一歃懷千金,

縱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

(歃,意為用嘴吸取。此詩在貪泉碑上刻“縱使”,《晉書?吳隱之傳》記為

“試使”,意思一樣。夷齊:伯夷和叔齊,商朝末年孤竹君的長子和次子,孤竹君

死後,互相推讓不繼承王位。古人認為他倆操守甚高,孟子稱為“聖之清者”。)

此詩一針見血地指出,貪官汙吏的所作所為,跟這泉水無關。這首詩至今流傳,可

以稱得上是千古絕唱。

吳隱之任廣州刺史期間,確是做到了操守如一,為官清廉,同時大力懲治貪汙

賄賂。史載他“食惟菹菜、幹魚而已。帷帳、器服,皆附外庫”(登記入帳,不據

為己有),並經常“以廉慎為門法”教育他人。據說有一次某下屬給他送上一條鮮

魚,骨頭已剔去,想討他的歡心,哪料這馬屁拍錯了人。吳隱之厭惡這類奉承諂媚

之事,便把這個下屬辭掉了。朝廷嘉獎他:“孝行篤於閨門,清節厲乎風霜;實立

人之所難,而君子之美致也。”宋代詩人古成之又有“一酌不能惑,千年依舊清。”

之句,可謂至評。

吳隱之調任離開廣州時,兩袖清風,“裝無餘資”。仍是乘船從水道回去。據

民間傳說,那一天晴空萬裏,海不揚波,官船平平穩穩,溯江而上。船到石門,江

麵突然刮起狂風,掀起巨浪,把官船打得左搖右擺。吳隱之站立船頭,心想自己為

官期間,從來沒有貪贓枉法,船上又沒有不義之財,為何船到這貪泉所在之地,就

不讓我過去?莫非我的家人仆從中有受賄行為?於是查問:“你們有沒有收受過別

人的什麼東西?”大家都說沒有。隻有妻子劉氏說:“別人曾送我一塊沉香,現在

船上。”吳隱之便叫妻子把沉香取來,親手接過,為示清廉,連盒子一道全拋進水

中,江麵頓即風平浪靜,官船於是安然而過。石門之南江麵因而得名沉香浦,而那

塊沉香就變成了附近江心的一個小島,稱為沉香洲,或稱沉香沙。據《南海縣誌》

的記載,自晉朝至清代,南海這地方從來沒有人提到過沉香,若說有,就隻有吳隱

之投到水中的這塊沉香。

吳隱之的高風亮節為後來的清官引為風範。史載唐代貞觀年間(627-64

9)有一位廣州都督叫馮立,在任時常常去石門看貪泉,感歎說:“這是吳隱之所

飲過的貪泉水啊!飲一杯算得了什麼!就算天天飲這貪泉水,也不能改變我清廉的

品性!”馮立的前任多是貪官,惹得當地土人怨恨,多次起來作反。馮立為官,立

誓不貪。“在事數年,甚有惠政”。又載唐大曆三年(768)京兆尹李勉出任廣

州刺史、嶺南節度使。在廣州主政前後四年,從來不“收飾器用、車服”,清廉奉

公,深得民望,州城大治;破除官員上船閱貨勒索等陋規,使廣州海外貿易得到很

大發展。大曆七年,李勉應召北返長安,船至石門,把家人中瞞著自己所貯的南貨、

犀、象及其他珍奇之物全部投入江中,跟吳隱之在同一水域投沉香一樣。當時有人

上書朝廷請求為李勉立碑頌德,得到了唐代宗(762-779在位)批準,不過

那牌坊建在何處,今已無從查考。

又有古籍載,南宋淳熙年間,泉州人李綸到廣州任管糧價的官,他的堂兄剛好

也到廣東恩平縣做官。兩人在石門江邊飲酒作別,相互勉勵一定要為官清廉。李倫

舉杯向天發誓:“倘負軍民,有如此水!”說完把杯投到江裏。據說杯落江中,竟

就停在了水麵上,好久都沒有沉沒,令圍觀的人大感驚奇。李綸兄弟後來均以為官

清廉稱著。當時有民歌這樣唱道:“石門之水清且清,良吏一歃千古榮。爭如李公

投杯盟,江流洶洶杯。”(,水止不動的樣子。)今人看貪泉碑,知有吳

隱之者多,而知有李勉、馮立、李綸諸清官者,可能就不多了。

這也不足感慨。最叫人痛心的是,曆代王朝,清官甚少而貪官極多,所以清官

才顯得這麼難得可貴。據說自吳隱之以後,凡經石門進入廣州的官吏,都會效法吳

隱之飲貪泉水,以表示“淨心”(洗去貪欲之念)。其實大多數人不過是在做樣子,

而且這樣做還給村民添了無窮的麻煩,因為官船靠岸,當地鄉紳父老就得更衣飾履,

焚香跪拜迎接,侍候這些官吏飲貪泉水。後來那裏就建造了一座打水樓,用來接待

過往的官吏。其實貪泉水有什麼作用?它既不可使人貪,也不可使人不貪。晚唐詩

人李群玉有一首《石門戌》詩:

到此空思吳隱之,潮痕草蔓上幽碑。

人來皆望珠璣去,誰詠貪泉四句詩。

可謂諷刺得妙。

後人為紀念吳隱之這位難得的清官,也為警戒後來的貪官汙吏,便特地在石門

這地方豎立了一塊“貪泉碑”。具體的立碑時間已難以稽考,從上詩來看,這塊碑

應該在唐朝時或唐朝前就已豎起來了。宋代時,已成“荒碑”,大概是四周長滿了

野草樹叢之類,再到明代中後期被毀,沒有了。到了明代萬曆二十四年(1596)

,郡人右布政使李鳳等人又重刻了碑石,還是豎在江邊。這塊石碑在1963年被

移到了廣州博物館的碑廊展覽,現在仍在那兒,各位如有興趣,不妨去看看。今天

豎在江邊小石崗上的“貪泉碑”,是當代人的作品,是按照明萬曆年間的古碑原樣

摹刻的,刻成於1964年。碑寬86厘米,高234厘米。中刻大字楷書“貪泉”

二字,上部刻吳隱之的《酌貪泉詩》。

石門貪泉現在早已沒有了。那麼它原來是不是一股泉眼呢?這事傳說不一,有

說是,有說不是。說它不是的,認為這貪泉其實是過去石門村裏的一口古井。今天

石門這地方,古時原是一個孤島,曾經作為殺人的刑場。相傳三聲炮響,人頭落地

之後,劊子手便會汲井水以洗滌沾滿鮮血的雙手和屠刀。日子長了,這口井便被人

認為染有血汙,誰飲了誰就會產生貪念。後來便幹脆稱之為“貪泉”。這口無知無

覺的古井就這樣被蒙上了人間的不白之冤。古井毀於清代末年,隨後湮沒,今已無

存。說它是的,認為這貪泉當年真的是一潭清泉,到五代南漢時,漢王劉覺得“

貪泉”這名字不好聽,就派人用石頭把泉填了,從此便湮沒不存。其實這貪泉原來

是泉是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警世意義。

古代時,這江岸小石崗上不但豎有貪泉碑,附近還建有控海樓。此樓後毀,沒

了下文。明成化六年(1470),總督韓雍認為石門是百粵山川之會,在此建粵

會堂。此堂後毀,也是沒了下文。過了兩年,又在小石山上建有西華寺(據《廣州

府誌》。《南海縣誌》載西華寺建於元代),明代大儒陳白沙有《石門讀貪泉碑》

詩:“芙蓉花發西華寺,遠訪殘碑到石門。一曲貪泉歌未了,夕陽紅近水西村。”

可見唐代時已有的貪泉碑在當時還在,但已殘破;而西華寺在嘉靖年間(1522

-1566)毀圮,改建為吳隱之祠,門上有匾,書“清風萬古”四字。萬曆二十

二年(1594)重修。祠內供奉吳隱之石刻像,祠前有一聯:

清擬夷齊,百世聞風頑懦起;

績留嶺海,一詩厲操士民思。

祠所在地勢最高,視野廣闊,遠山近林,綠水紅花,一幅天然畫圖。祠前砌石

階,下有水月岩,天然形成,外加人工;雖無深邃幽景,卻也玲瓏可觀。岩前有貪

泉亭,貪泉碑即豎於亭中。附近一帶,近代建有釣魚台與紅棉水榭等江濱小築,構

建於岩岸之上。看近處是大樹婆娑,欄檻臨水;石門古渡紅棉映日,點綴於山光水

色之間。看遠處,江流從石門山峽間曲折蜿蜒而來。明萬曆進士鄭懋緯有《石門返

照》詩:“日落清江外,雲封石壁間。不知斜照裏,還見萬重山。”又紅棉水榭前

曾有一聯,亦是詞雖淺易卻寫出一地景色:

萬古奇觀,靈洞石門香浦月;

四時妙趣,紅棉翠柳碧荷天。

可惜,以上所述曆代建築今已毀圮殆盡。其中石刻、吳隱之祠及紅棉水榭等毀

於五六十年代,那些對聯自然是一字不留了。1963年,政府雖曾拔款修築堤岸

水池,進行綠化建設,但已無複舊觀。1968年,廣州鐵路局在此處建療養院,

使大片古樹蔥籠的園林之地大為縮小。1984年,在石門山對岸建金沙度假村,

熱鬧一時,反顯出石門遭世人的冷落。明詩人王邦畿曾有《石門晨渡》詩詠當年石

門之景:

鄉關不知遠,漸見石門煙。

暝色塞山外,秋風古渡前。

潮聲歸曲港,流水入平田。

便欲呼漁父,蘆中人尚眠。

一派田園恬靜的旖旎景色,這在今天的石門已經找不到了。幾十年前建築的碼

頭、堤岸、涼亭、曲澗都已顯得殘破,幸好“人世幾回傷往事,青山依舊枕寒流”,

那寬闊的小北江仍在日夜奔流南下,兩岸青山仍能顯示出石門的雄姿,此地仍不失

為廣州重要的旅遊風景點,依山傍水,東岸樹木成蔭,盡管少了人工修飾,仍有一

派園林景象,實是一處避暑勝地,遊泳與野炊的好地方。

最後順便說一句,與貪泉相對的,在東莞的南麵黃嶺有“廉泉”,但這廉泉,

“未聞有飲之而廉者也。何均之泉,而廉者不能使人廉,貪者乃獨使人貪。其人累

泉乎,泉累人乎!?”(《羊城古鈔》)

海山曉霽

海山,海山樓;霽,雨後天晴。此景指宋代中城南端江邊海山樓一帶的景色。

海山樓是宋代廣州名樓,“在鎮南門外,樓下即市舶亭。宋嘉佑經略魏炎建。”

(《羊城古鈔》)。鎮南門是當年中城的南門,地在今北京路新聞電影院附近。嘉

佑是宋仁宗年號(1056-1063)。魏炎在嘉佑四年(1059)知廣州軍

事,建此樓。樓址約在今廣州市北京南路與東橫街相交處。

今天那裏是高樓林立,當年卻是珠江江岸,對出的江麵是外國商船停泊區。上

文說過,宋時廣州外貿繁盛,常有數十國家的海舶到粵貿易,建此樓主要是作招待

番商之用。《宋會要》和《嶺外代答》均載,海舶初來,在此停泊並接受檢查;檢

查畢,設宴招待,此所謂“閱貨之宴”;臨行又有餞別之宴。《盤洲文集》中有文

章描述這些宴會說,那些外商與船員“卉服鮮衣”而來,在宴會上“睢盱而就列”,

然後“夷歌胡伎”,賓主舉杯,盡興方散。書中還載有兩篇《設蕃致語》,便是廣

州市舶司等長官在餞別宴上的致詞(設蕃即宴請蕃人之意),這一切都是在海山樓

進行的。另據《南海百詠》載,宋時端午節,廣州經略安撫使在海山樓上閱水軍教

習,並嚐新荔。

宋代時流經廣州城南的珠江比今天闊得多了,達千米左右,為今天的數倍,稱

為“小海”,在海山樓上眺望珠江,潮平兩岸闊,天水一色;又可見海中沙洲沉浮

於波濤之中。所謂“極目千裏,為登覽之勝。”(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極

目千裏,百越之傳觀也。”(《大明一統誌》)“山川拱揖,百越傳觀,此為第一。

”(黃佐《廣東通誌》)而又以“霽曉”最為迷人。霽乃雨過天晴之時,曉乃曙色

欲明之際;此其時也,江水浩渺,番舶雲集,百舸如陣,錯落漁舟帆影;紅日浴波

而出,霞光萬道映著沙鷗翻飛。宋詩人陳去非有詩詠此景:“萬航如島鷺,一水如

虛空。此地接元氣,壓以樓觀雄。……碧波動南極,蒼鬢永東風。人間路浩浩,海

上春蒙蒙。……海清無蜃氣,彼固蓬萊宮。”後又作《雨中再賦海山樓詩》,頭四

句是:“百尺闌幹橫海立,一坐襟袍與天開。岸邊天影隨潮入,樓上春容帶雨來…

…”那景致實在美不勝收。可惜海山樓在元代時遭了火焚,徹底毀圮,從此消失。

今天走過北京南路,很難想象此處曾有此名樓矣。

珠江秋月

《羊城古鈔》引《宋誌》為“珠江秋色”。景在當年珠江中之海珠石,此石在

六十多年前已被埋於地下,此景早已不存。詳見上文《海珠石?珠江秋月?珠江晴

瀾》。

菊湖雲影

菊湖是文溪流經窪地所形成的湖泊,其故址有二說。

一說約在今越秀山東南麓小北路、撻子大街、小北花圈一帶。這是古代廣州城

北的一個著名風景區。湖水來自白雲山蒲澗,“沿澗而南為文溪,為上下二塘,至

粵秀山麓則分流為二,左曰菊湖,右曰越溪。”(《廣東新語》)據《三國誌?陸

凱陸胤傳》載,遠在一千七八百年的三國時代,廣州“州治臨海,海流秋鹹”,百

姓食水困難,刺史陸胤把文溪下遊窪地的水蓄起來,再引水入城,使“民得甘食”。

蓄起來的水便成了湖。過了約六百年,時在唐代開成元年(836),廣州曆史上

著名的清官盧鉤就任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在這一帶築堤百丈蓄水,建成人工湖,

並建了亭台樓閣,在堤的兩旁種上木棉和刺桐,成了當年廣州人春遊的名勝之地。

唐後是五代十國,南漢在廣州建都,在這裏建所謂甘泉苑,栽種花木,並建泛杯池、

濯足渠、避暑亭等,成為南漢王消暑玩樂的行宮、廣州曆史上著名的皇家園林之一。

宋滅南漢,南漢王劉下令放火焚燒各處行宮園林,據古籍《劉氏興亡錄》的記載,

當時的廣州城是“兵火四焚,天地黯慘。(南漢)六十餘年基業,一旦煨燼。”幸

好宮庭樓閣毀圮而菊湖猶在,宋代時被定為羊城八景之一。可惜這湖泊在元代時淤

塞並致幹涸,從此消失。

一說在白雲山中蒲澗,濂泉之左,是文溪上遊的湖泊,因湖旁建有菊坡亭、菊

坡祠而得名。(《永樂大典》引《南海誌》、《羊城古鈔》引《番禺縣誌》)菊坡

是宋代名臣崔與之(1158-1239)的字。崔與之是廣州增城人,為官清正。

端平二年(1235),廣州摧鋒軍戍卒暴亂,進攻廣州城,各職官吏棄職而逃,

時崔與之正辭官居廣州城家中,當即登城,對亂兵曉以禍福,並派李昴英等出城說

服,使之退兵,從而保護了廣州城。當年,廣州士民就在蒲澗修建了“崔菊坡生祠”

(見《羊城古鈔》)。隨後,崔與之就任廣東經略安撫使兼知廣州,後至右丞相。

病逝廣州故裏後,封南海郡公,諡號清獻。他的詩、文、詞均有成就,更被譽為“

粵詞之祖”。後人建亭、祠以祭祀。如原在今朝天路的二獻祠,原在今學宮街的崔

清獻公祠等。不過這些古跡已全湮沒無存,隻有今日朝天路西側的崔府街(因崔與

之故第在此而得名)或可讓人記得這位當年廣州城中的大名人。

以上二說難定對錯。二地當年皆有湖泊,都是曆史悠久,存在時間長,為州人

所喜歡遊覽之勝地。至於菊湖當年有多大,史無明載,但都可以肯定麵積不小。那

時的廣州城沒有汙染,萬裏晴空之際,天上朵朵白雲,或輕輕飄過,或壘積如山,

均映入湖中;泱泱湖水,清澈如鏡,粼粼碧波,漣漪蕩漾;輝映藍天,襯以湖邊青

山翠綠,花木繁茂,是為此景,亦為菊湖最迷人之景,足以令人陶醉。不過時至今

日,二地早已無湖,一切盡化曆史塵煙了。試看現在白雲山南麓的麓湖,岸邊處有

排水口湧出汙水,黑色的水麵漂浮著三兩條死魚,還有塑料袋等垃圾在遊遊蕩蕩,

真令人感慨。

蒲澗簾泉

上文講“菊湖雲影”時已提到了蒲澗,這是白雲山東麓的一個山澗,古時因盛

產菖蒲草而得名。今白雲山山頂公園“天南第一峰”牌坊所在處一帶古稱雲岩,又

名鄭仙岩、滴水岩,其勝景是“天半飛濤六月寒,蒼崖壁立互回環”(南宋方信孺

《南海百詠》),我們站在岩上,反而看不到此景了。岩下即蒲澗。從澗底至澗頂,

高數十米。從古代直至民國初年,這滴水岩是冬天滴水而夏季成瀑,飛泉掛壁,如

簾幕般直瀉而下,故名“簾泉”(也有寫成“濂泉”的,今廣州濂泉路即由此而來,

但那可能是因同音而筆誤。“濂”字乃水名,無“簾”字之意)。在古代,該處風

景如世外桃源一般:群山環抱,古木參天,氣象疏古,山澗水從天而降,“絕頂飛

來一脈泉”(宋李昴英《蒲澗和東坡韻》),“百丈瀉流泉,寒光淨野煙。”(明

鄭懋緯《羊城八景詩?蒲澗簾泉》)“坐澗石,蔭竹樹,俯聽水聲,如鳴琴築。”

(清詩人王士禎《廣州遊覽小誌》)“水聲繁會,如迭奏笙簧,林木蓊鬱,岩下飛

泉奔赴,怪石迭出。”(清阮元《廣東通誌》)而成此景。千百年來,一直是一個

非常清幽的處所,仙家理想的隱居修道之地。

不過這蒲澗並非到宋代有羊城八景時才出名。它的名氣可遠溯至趙佗在今廣州

建南越國都的時代。晉道家葛洪在《抱樸子》載,當時有位叫安期生的方士來到廣

州,在白雲山滴水岩一帶結廬而居,以菖蒲澗中所產的一寸九節的菖蒲為食,於七

月二十四日(一說二十五日)成仙飛升。這是白雲山最著名的神話,也是使這蒲澗

曾千百年來“仙氣彌漫”的神話。說蒲澗,先得說這神話。

據民間的傳說,這個安期生便是我國古代神話中著名神仙鄭安期,廣州人尊稱

有學問的人為某某生,所以叫他安期生。在白雲山上,曆代有關這位神仙人物的古

建築和名勝甚多,以其名義建築的最古老的廟宇是蒲澗寺,至今猶存的一處名勝叫

九龍泉,而最為上輩人所津津樂道的地方,便是鄭仙岩。

從晉代開始,廣州民間便盛傳安期生在蒲澗結廬而居。州人因而在此建蒲澗寺。

《廣州府誌》與《羊城古鈔》都說這座古刹建於北宋太宗淳化元年(990),似

是不確,因為唐武宗、宣宗時的詩人李群玉已寫過有關蒲澗寺的詩,唐僖宗時進士

許三畏有《題菖蒲廢觀》詩傳世,開頭兩句是:“本是安期燒藥處,今來改作坐禪

宮。”唐末裴硎的小說《傳奇》也有提到蒲澗寺的靜室、僧房和鍾聲。由此推斷,

蒲澗寺當最遲建於唐中葉以前。據考證,唐寶曆二年(826),法性寺(今光孝

寺)僧欽造兼任此寺住持。而宋淳化年隻是重建本寺而已。

蒲澗寺沿溪邊建,狹而長,有堂舍,在民國前已廢。明代陳觀有詩詠該寺,寫

得甚佳:“人間無處息塵機,偶上招提坐翠微。千裏寒潮孤島沒,滿林秋葉一僧歸。

泉聲落澗清生枕,嵐氣浮空翠濕衣。此地從來堪遣興,浮生無那與心違。”又據說

過去蒲澗中還有煉丹井,相傳是安期生煉丹之處,亦久已不存。

九龍泉位在今天的廣州碑林內。泉周有六角形花崗石井欄,泉旁繞以龍柱護欄,

立有“九龍泉”行書花崗石碑一方。

相傳此處原本無泉。鄭安期來到這裏隱居,見有九童子出現,片刻即見泉湧,

認為這九個童子乃龍所變,後人便稱之為“九龍泉”,又名“安期井泉”。這當然

是神話。後來州人就依這神話,在此建有白雲寺和安期生祠,以祭祀這位神仙。從

唐代起,那裏則成了市民祈雨的地方。到清代嘉慶年間(1796─1820),

白雲寺早已廢圮,但安期祠還在。隨著歲月流逝,安期祠也沒有了。八十年代末,

鳴春穀在天南第一峰與九龍泉之間的滴水岩穀地建成,內有九龍童子的塑像,那是

當代作品,並非古跡。

九龍泉水清冽甘美,《羊城古鈔》說它“烹之有金石氣”。據說過去的陶陶居

茶樓(今下九路陶陶居酒家)便是以此水泡茶的。沙河粉爽滑可口,在過去頗有名

氣,據說就是用九龍泉水調製的。

最有名氣的是鄭仙岩。

鄭仙岩是鄭安期這位神仙人物留給後人的最著名的神跡,位置就在今天鳴春穀

的右麵。乘白雲索道到白雲山山頂公園,朝東北方走不多遠,便可以看到一座牌坊,

相傳為宋代陶定所立,可惜被現代人加上石米批蕩,原貌頓失;上書“天南第一峰”

五字──這“天南第一峰”指的不是該處,而是這牌坊後麵的摩星嶺,那是白雲山

的最高峰──兩邊石柱上以篆書寫有一聯:“雲開世外三千界,岩倚天南第一峰”。

(三千界:佛教名詞“三千大千世界”的省稱。此處泛指宇宙。)聯頭二字合為“

雲岩”,雲岩亦即鄭仙岩,亦名安期岩,也就是這個牌坊所在處一帶。過去築有“

鄭仙祠”祭祀這位仙家,還有鄭仙洞、鶴舒台,《廣州府誌》稱“飛升台”,相傳

便是安期生跨鶴成仙的地方。

在中國的神仙譜係中,安期生實在可以稱得上是一位“資深”的老神仙。古籍

中有許多關於這位神仙人物的記載,遠不止《抱樸子》說的那麼簡單。如《史記?

樂毅傳》說,樂毅有族人樂瑕公、樂臣公,是戰國末期齊地黃老之學的宗師,其師

承淵源,是由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再教

樂臣公;至於河上丈人的來曆,連作者司馬遷自己也“不知其所出”。郭璞《遊仙

詩》中有“安期煉五石”的詩句。《混元聖紀》說安期生把道術傳給馬鳴生,馬再

傳給陰長生,陰再傳給葛洪。《郡國誌》更言之鑿鑿,說馬鳴生就是在湖南九嶷山

紀峰得了安期生所授的金液神丹。《神仙傳》說李少君向安期生學得了神丹爐火之

方。《賈氏說林》說河南有人得過安期生的大棗,服之死者還生,病者立愈,健康

者則可白日飛升。蘇東坡斷定《史記?蒯通傳》中蒯通的朋友安期生是神仙,還寫

了一首《安期生》的古風來表示自己由衷的敬崇。又有說安期生的故宅是在白雲山

滴水岩上的菖蒲觀(後改名碧虛觀),《圖經》說,安期生曾在那兒留下了赤玉舄。

《嶺南錄異》則另有說法,說蒲澗有一處玉舄閣的古跡,是安期生的飛升之處。等

等等等,真可謂眾說紛紜。而有關鄭安期的流傳最廣的傳說是這樣的:

此神仙原是山東琅琊阜鄉人(今山東諸城境內),在東海邊賣藥,醫術高明,

年滿千歲,時人尊稱他為“千歲翁”。有一年秦始皇巡幸到東海,請他相見,兩人

談了三日三夜。秦始皇龍顏大悅,賞賜他價值數千萬錢的黃金玉璧,想留他在身邊。

安期生把這些寶物全部棄置在阜鄉的驛亭內,以一雙赤玉舄(履)作為回報──這

就是古代神話中的“雙舄故事”,並留下一信,信中說:“複數千載,求我於蓬萊

山。”(蓬萊為三神山之一。《史記?秦始皇本紀》載: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

方丈、瀛洲。)隨後飄然而去。

秦始皇此人的一大嗜好,便是追求長生不老,成為神仙,其祈盼之深切簡直可

說是達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他得到安期生的這個許諾,自以為有仙緣,便派徐市

率數千童男童女入海求仙,豈料這家夥一去無蹤。又遣盧生去求不死藥,也是杳如

黃鶴。結果就怒坑儒生於鹹陽(這是秦始皇焚書坑儒的一個原因)。始皇求仙整整

十年,到死也再沒有見到安期生。後來宋代大文豪蘇東坡在詩作《廣州蒲澗寺》裏

嘲諷他:“而今隻有花含笑,笑道秦皇欲學仙。”

一百年後,又出了一個求仙狂,那便是漢武帝劉徹。方士李少君對他說──據

《廣東通誌》所載,這個李少君是鄭安期的門徒,鄭安期離開阜鄉驛亭後與他到了

廣東羅浮山再到廣州白雲山──自己在東海遇見安期生,還吃了這位神仙給他的仙

棗,這種棗有瓜那般大。不過,這位神仙脾氣很怪,住在蓬萊山中,“合則見人,

不合則隱”,言下之意,不是那麼好找的。豈料武帝聽後,還是來了興趣,除了親

自祭祀外,還派遣方士揚帆東海去找,當然是沒有回音了。幾年後,李少君病死了,

這事才算告一段落。過了若幹年,又有方士欒大對漢武帝說自己在海上與安期生等

仙人為友,“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雲雲。隻是由於武帝不久前處決了另一

個方士文成,所以這欒方士說時不免有點提心吊膽。武帝聽了,連忙安慰他,說文

成不是被殺的,是自己吃了馬肝中毒的。叫欒大放心去求不死藥。結果可想而知,

又是拿了金銀後就一去不返。蘇東坡又有詩雲:“安期與羨門,乘龍安在哉?茂陵

秋風客,勸爾麾一杯。帝鄉不可期,楚些招歸來。”諷刺了武帝求仙的虛妄。

秦皇漢武都沒找著鄭安期,那麼鄭安期跑哪裏去了呢?據說他棄置了秦始皇所

賜的金銀珠寶後就南下羊城了,在白雲山周圍村莊繼續行醫賣藥,懸壺濟世。

如此說來,鄭安期不過是個遊方郎中,後來怎麼會成了仙,留下了好些“神跡”

給廣州後人呢?這說法不一,也相當有趣。

有說安期生是依靠修煉和服食金漿玉液獲得長生的,在人世間活了一千多年;

有說他是自行煉丹修成仙道的,所謂“安期煉五石”,五石就是丹砂、雄黃、白礬、

曾青、磁石五種礦物;流傳最廣的講法是說他吃了蒲澗中的一種一寸九節(一說十

二節)的菖蒲成了仙。成仙時,有的說他是在蒲澗寺“白日飛升”,有的說他是在

雲岩“跨鶴成仙”,若照上輩老人家代代相傳的神話及雲岩處過去曾建有舒鶴亭來

看,後者的說法更為深入人心。下麵講的這個有關鄭安期升仙的故事,便是過去曾

廣泛流傳於廣州民間的:

話說鄭安期丟下秦始皇所賜的金銀財寶,來到羊城,看到此地民風淳樸,氣候

宜人,雲山峨峨,煙霞淼淼,是個好地方,便在白雲山定居下來,在四周鄉村繼續

懸壺濟世,醫好了不少人。他對貧病者免費施藥,分毫不取。人們說,碰著鄭安期,

貧病者可得生,因此大家都親切地叫他安期生。

一天,安期生正在一個小村莊行醫,突然跑來一個小孩,說父親患了急病,請

他去救命。安期生當即背上藥葫蘆前往病人家,一看那患者已不省人事,渾身發燙,

喉嚨處生了一個毒瘡,已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安期生斷定這是熱毒攻心症,隻有九

節菖蒲才能治好,但這是戶貧苦農夫,哪來錢買這名貴的藥?看看正在旁邊啼哭的

農婦和孩子,安期生道:“我到山上為你們找種草藥,一定能夠治好的。”說完便

出門去。

其實安期生雖知有九節菖蒲,卻從未見過,因為那是一種稀世之寶,病人服之

能卻病,常人服了可延年。到哪裏去找呢?藥書上說:羅浮山東澗與白雲山蒲澗有

之,以懸崖絕壁上不沾沙土,一寸九節,紫花者為上佳。於是就上白雲山去找。

安期生跑了十多裏路,穿過叢林,撥開荊棘,附葛攀藤,爬上懸崖峭壁,過了

一山又一山,從雙溪走到蒲澗,從蒲澗走到摩星嶺,那雙六耳朵鞋斷了兩根耳朵,

腳板磨起了血泡,連崖縫的每根小草都看過了,還是沒有找到九節菖蒲。

不覺已是日落時分,安期生從山間的羊腸小道返回蒲澗,突然,隻覺一股涼風

送來一陣清新濃鬱的幽香,他知道定有異物,急朝香氣奔去,來到山崖邊──這處

便是雲岩──俯身一看,從峭壁縫隙裏長出來的不就是九節菖蒲麼!九節, 綠玉,

三花,紫茸,奇香襲人,和藥書上記載的一模一樣。當即興奮得叫一聲,不顧危險,

附葛藤而下,摘了幾枝。回到農夫家時,已是掌燈時分了。

病人此時已是奄奄一息。安期生急忙取出乳缽,把菖蒲搗爛,榨出汁液,滴進

病人口中,一滴,兩滴,三滴……病人喉嚨咯咯響了一回,便慢慢張開了眼睛,蘇

醒過來了。安期生再把藥渣泡了清水灌下,隻一頓飯功夫,病人終於舒出一口長氣,

坐起來了。第二天就完全恢複了健康。

這事很快便傳遍了五羊城,而且越傳越遠,最後竟傳到了京都鹹陽。秦始皇聽

說安期生原來是跑到了南方,還找到了長生不老藥,就當即頒下詔書,令安期生立

即帶上九節菖蒲上京進貢。但安期生還是回複他那句話:“複數千載,求我於蓬萊

山。”秦始皇一聽,龍顏大怒:“朕若能活數千歲,還要你采什麼不死藥!”下令:

“若這老頭不肯帶九節菖蒲進貢,就取他的頭來!”

秦始皇下了這死命令,安期生沒有辦法,隻好又沿著舊路,慢慢悠悠的再次來

到白雲山蒲澗,心裏真不願意把這稀世之寶獻給秦始皇。

攀著葛藤下了峭壁,安期生漫不經心地摘了一株九節菖蒲,放在鼻前嗅了嗅,

再用舌頭舔了舔,把一口汁液吞下肚去,頓覺一身清爽,飄飄欲仙。他正要再摘第

二株時,突然發現所有的九節菖蒲都不見了,不覺大吃一驚,就在這時,隻見一個

老人家向自己迎麵走來,道:“你不是到處行醫濟世的鄭安期嗎?你甘願為秦始皇

采九節菖蒲麼?哈哈!你太好心了!好到善惡不分啦!”說完便沒了蹤影。安期生

一聽,頓時省悟:我鄭安期懸壺濟世,並不貪戀功名富貴,為什麼要為秦始皇采長

生不死藥!我老頭兒寧可粉身碎骨,也不做你這暴君的刀下之鬼!想到這裏,便向著

雲岩下縱身一跳,隻覺耳邊響起呼呼風聲,突然身體卻飄然而起,就在這時,半山

腰突然飛出一隻碩大無比的白鶴,一拍雙翅,箭一般的衝過來,輕輕把他托起,向

著白雲山的最高峰摩星嶺飛去,越飛越高,瞬間無蹤──安期生便是這樣升天成了

仙。

另有一種傳說,謂鄭安期奉人君之命去白雲山采能使人長生不老的九節菖蒲,

到達山上,隻見滿山皆是,就自己先嚐了嚐,再四周一看,菖蒲已盡沒,無法向人

君交差,便隻好跳下懸崖結果生命了事。這個說法太過簡略,尤其是意境不佳,故

不似上說流傳久遠而廣泛。

民間的神話傳說往往是虛無縹緲的,隻供後人講故事而已,但這鄭安期的神話

卻給後世留下了實物:雲岩因此而又名鄭仙岩、安期岩,上麵建了鄭仙祠。滴水岩

上曾建有菖蒲觀(後改名碧虛觀),相傳是鄭安期的故宅。據說鄭安期升天的日子

是農曆七月二十五日,這一日更成了廣州人過去的民俗之一“鄭仙誕”,又稱白雲

誕。宋代楊萬裏有遊蒲澗詩,收句便是:“至今年年七月二十五,傾城遊人來訪古。

”可知那時已成民俗。又據成書於清代嘉慶年間(1796─1820)的《羊城

古鈔》所載,當年粵人“是日采菖蒲,相率為蒲澗之遊,履綦駢錯。”“悉往澗中

沐浴,以期霞舉。”可見這是當年羊城百姓的一個相當熱鬧的日子。有《羊城竹枝

詞》這樣寫道:“鄭仙昨日進神香,水汲葫蘆滌不祥。香欖鬆貓幹豆腐,白雲風物

贈街坊。”這一風俗在民國時猶盛,每逢誕期,人們便登白雲山以祭鄭仙,不少人

還在山上露宿,尋找仙草“九節菖蒲”,還有人在鄭仙祠內臥地而寢,俗稱“打地

氣”,以期消災除病。時至今日,這一風俗大概已為人們遺忘了;白雲山上的鄭仙

祠、蒲澗寺、菖蒲觀、鄭仙洞、舒鶴台等等有關鄭安期的古跡早已灰飛煙滅,不過

今天廣州市區中心還是保留有一處街巷名是與這位神仙人物有關的,那就是位於應

元路東側的鄭仙祠道。清代時,那裏建有鄭仙祠,門前有一聯,寫得甚好,聯曰:

秦有鄭仙,漢有安仙,史傳強區分,終以龍門為信筆;

生於東海,遊於南海,煙霞遍蹤跡,獨以羊石辟清都。──方浚頤代人

此外,鄭仙岩現尚存數處摩崖石刻,可稱古跡,其中行書“峭碧”,黃蘭備書

於同治四年(1865);行書“飛閣流丹”,傅求山人書,其下有“雲岩高寄百

雲朝”之七絕詩,餘字覆青苔,漫漶難辨;另一處花崗板石嵌於岩壁上,行書“紅

塵不到”,落款為“光緒二十五年秋月長沙鄧萬林書”。以上字體均豐潤圓轉流暢,

為源於趙子昂之變體。“天南第一峰”牌坊旁,尚有清代大書法家伊秉綬書館閣體

“葉氏墓表”青石碑一方,隸體,嵌於石壁上。過去鄭仙岩上曾有三聯:

鶴留仙跡著,岩古潤雲新。──葉夢龍

澗草足靈藥,仙山多白雲。──陶文鼎

山猿借缽藏新果,野鹿銜筐送早茶。──徐鐵孫

可惜均已無存。

明末崇禎年間,山人蘇秩在蒲澗左側還建有濂泉寺。清初王士禎有《濂泉寺》

詩,描述了山中出世般的清幽。詩曰:“閑隨綠蘿去,忽與碧溪逢。水石微通徑,

煙霞獨倚筇。寺門編勒竹,蹬道入雲鬆。尚意安期子,青天跨白龍。”此寺在清乾

隆年間重修,並立碑《重修簾泉寺碑記》,中有文:“澗窮而飛泉見,濺珠噴雪,

下垂若簾,此簾泉所由名也。”明末時,在蒲澗寺左側又建有蒲泉寺。那時棲壑和

尚任蒲澗寺住持,四方學者雲集於此。可惜簾泉、蒲泉二寺在民國時均已不存了。

相傳古代蒲澗水“味極甘冷,異於常流。”(《羊城古鈔》引《廣州誌》)不

知確否,現在則肯定是沒什麼異的了。蒲澗早已改道,而水量更較以前銳減,寺毀

水枯,不成澗形,亦已無菖蒲生於澗底石間,所謂“蒲澗簾泉”的景象是早已沒有

了,隻是遺跡猶在。從今濂泉路北端沿白雲山路拾級而上,在半山亭附近可見一道

約四十米高的陡崖,那便是濂泉古瀑布的遺跡了,可惜附近大建廠房,四周樹木被

砍殆盡,雖大雨之時,猶有飛水,卻如山洪般瀉下,今有名之為“飛水崖”者,其

景實不足道矣。澗中泰霞洞、學士泉、菊坡亭、菊坡生祠等古跡,亦早已湮沒無聞。

光孝菩提

光孝,光孝寺;菩提,菩提樹。景在今光孝寺,不過宋代時的光孝寺比今天要

大得多。此景雖以古菩提樹命名,其實是指當年全寺的景色。詳見上文《光孝菩提

?西來井》。又上文說過,該寺寺名屢易,直至南宋紹興二十一年(1151),

才定名為“報恩廣孝禪寺”,“光孝”之名自此始。由此可知宋代羊城八景實始於

南宋。

大通煙雨

景在大通寺。大通寺故址位於今芳村花地河口的東南側。宋代時那一帶叫大通

鎮,該鎮跟石門鎮一樣,是宋代廣州近郊八大鎮之一。

當年大通鎮地理環境優越,沿水道可以通向珠江三角洲各地,並可連通到北江、

西江沿途城鎮,是一個成為交通樞紐,因而形成繁華的市鎮,並得名“大通”。古

代此地為沼澤水草之坡丘,晉代時已有人聚居。唐以來建置港口,稱大通港。與廣

州城隔江相望,為當時廣州通西江、北江必經水道出入口處,又稱大通教口、大通

通津。唐後是五代十國時代,十國之一的南漢在廣州定都,南漢王劉氏大造廟宇,

當時廣州城南建有“南七寺”,其中之一名寶光寺,乃達岸禪師所建並任住持,此

寺即大通寺前身。在南宋方信孺《南海百詠》、元大德《南海誌》、清康熙《南海

縣誌》及清《南漢書》等古籍中均有關於此寺的記載。

達岸是新州人,姓梁名誌清,十二歲出家。相傳他某日乘船,為風所阻,於是

登南岸(今花地),喜歡此地幽靜偏僻,便向南漢後主請求移居此地。後主因而建

寶光寺。當年此寺前後有古檜數百株,乃唐開元年間所植,景色十分幽雅。達岸便

在寺中設壇講經。來聽他說法的人太多,寺裏都容不下。達岸就居住在田間搭建的

茅屋裏。後來達岸禪師在寺中坐化(圓寂)時,“靈光燭一室”,很久才散去(“

聖僧”自有“神跡”,這在古籍中屢見不鮮),其真身隨後被保存下來(大概也就

是像保存惠能的遺體那樣進行處理,而非真正肉身),曆數百年而不腐。州人奉之

為神靈,凡遇到水災、旱災、瘟疫等不祥之事,便到大通寺來禱告,以求神靈保佑。

相傳在明萬曆六年(1578),廣州地區大旱,眾僧人護送其肉身到訶林(今光

孝寺)禱雨,雨就降下來了,而且是“甘霖大霈”(據乾隆《番禺縣誌》、同治《

南海縣誌》及嘉慶《羊城古鈔》載,當年確是“秋八月旱”、“省垣大旱”,但沒

有下大雨的記載)。更奇的是,到準備把達岸的肉身迎回大通寺時,竟“輿重,舉

之不動。”可謂神乎其神,信不信由你。後來的清康熙《南海縣誌》也有這樣的記

載:“大通寺在大通堡,有達岸禪師肉身,求雨輒應。”雲雲。

再說南漢為宋所滅。宋政和六年(1116),經略使(當地最高軍政長官)

覺民為寺題“大通慈應禪院”橫額,寶光寺便自此易名為大通寺。南宋方信孺《南

海百詠》中有《大通寺》詩:“老木槎牙欲擘雲,門前流水我知津。過江一雨如盆

瀉,競禮真如不動身。”

明代後期,此寺遭了大劫,被火焚毀,原寺地為豪強所據。清康熙六年(16

67),郡人蕭子奇捐資重建,修建了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及天王殿,在煙雨井上

建了六角亭,還建了供人觀景的煙雨樓(一說煙雨亭)、精舍等,“另買田地基塘

五十五畝,周圍植樹千株”(《廣州府誌》),“環寺植樹,萬擅幽邃。”寺的範

圍比以前擴大,並把達岸禪師的肉身迎了回來。新寺濃蔭匝地,大殿巍峨,顯出一

派莊嚴寶刹的氣象,得以重興。到清代初年,寺的周圍已有吉林莊等多座園林,後

來士大夫們又在此地陸續修建了多處別業,如潘氏的東園、伍氏恒春園、張維屏的

聽鬆園、鄧大林的杏林莊、康有為家的康園等,共達三十多處;還有黃大仙祠、小

蓬仙館等名勝,與大通寺組成了多姿多彩的園林景區。那種樹木蔥籠的景象今天是

難以想象了。清嘉慶十七年(1812),當時的兩廣總督明文指定花地(主要指

大通寺一帶)為外國人旅遊點,大通寺所在地因而正式成為國際旅遊勝地,並規定

每月逢八出遊,日落即歸,不準在旅遊地過夜。清後期光緒年間,順德李慕周有竹

枝詞記當年人們到大通寺禮佛事:“二月煙花士女俱,大通古寺謁浮屠。羅裙八幅

花團錦,繡入羊城八景圖。”

大通寺最著名的景色便是羊城八景之一的大通煙雨。不過有關此景,亦如石門

返照一樣,說法不一。

一說,相傳寺內有一口能預報天氣的古井,名煙雨井,或煙雨泉,民間又稱雲

霞井。每當下雨之前,井口上便會搖曳生煙,霧汽漫漫,因而得“大通煙雨”名。

清同治十年版《番禺縣誌》的記載有所不同:“煙雨井在大通寺中,晨熹初散,常

嫋輕煙,所謂大通煙雨也。”原羊城八景“雙桂堂真本”所載又有不同:“(大通)

寺有龍霞井,朝出霞霧,四麵遮蓋,海上風帆,影落井中。兩岸青山綠水,一派幽

雅奇觀,乃仙城八景之第二勝地也。詩曰:大通煙雨雲霞霧,錯認漁舟作渡船。”

有人認為,明清兩代,大通煙雨沒被列入羊城八景,原因就是這口奇井在下雨前不

再有煙霧出現,可能是由於地質變化所致。另一說是“寺前有古井二”(清樊封《

續南海百詠》),是兩口井而不是一口,而神奇亦如上述。

一說,由於大通寺位於花地河口(花地河又稱山村河,今闊約百米,宋元時代,

比現在要寬闊得多),上連珠江,水道往來船舶眾多,岸上綠樹環繞,江中碧波蕩

漾,每逢陰雨天時,江上煙霧朦朧,水天一色,樹影帆影若隱若現,景色如詩如畫,

最是淒迷;此其時也,大通寺隱現其間,縹緲迷茫,似蓬萊仙島一般,充滿神秘色

彩,因而得名。清中後期有這樣一首《廣州土俗竹枝詞》:

珠江兩岸訪青樓,花地潘園任浪遊。

名勝大通煙雨寺,風光猶勝古琶洲。

還有一說,認為大通是水道名,而非寺名,指的是從白鵝潭向西到佛山的水道,

此水道溝通西江和北江,江上往來船舶眾多,陰雨天時煙雨朦朧,因而得名。明鄭

懋緯有《大通煙雨》詩:

積雨迷江岸,炊煙逗草萊。

鷗群飛不見,帆影望中回。

鷗群曾在珠江上盤旋,這在今天是很難想象了。又清胡高德《嶺南名勝記》中

亦有《大通煙雨》詩,也是寫這江上美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