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元宮
仙家鮑靚?越岡院?三元宮
上文講海珠石時曾提到鮑姑施法術讓崔煒遊趙佗墓並得陽燧寶珠的故事。鮑姑
是葛洪的妻子、鮑靚的女兒。葛洪是中國著名的道教理論家、神仙論的奠基人；鮑
靚是道教丹鼎派中有史可查的最早進入嶺南的人物，更是廣州最古老的道觀三元宮
的創建者。三人都是“得道成仙”的人物。
關於葛洪，下文講清代羊城八景之一“浮丘丹井”時再細說；現在且說創建三
元宮的鮑靚，史載他“稟性清慧，學通經史，修身養性，蠕動不犯……明天文、河
洛書”（即河圖和洛書。古時的說法，聖人據河圖而畫八卦，據洛書而演九疇，故
河洛書即天地之理），是廣州曆史上的一個名人，民間曾流傳過有關他的神奇故事。
話說某年八月，鮑靚乘馬上京都建康（今南京），在龍山（今安徽當塗縣南）
看到一個“姿容整茂”的少年，步伐甚慢而又去得飛快，不覺大感驚奇，拍馬追隨
了幾裏路，始終趕不到少年人的前麵去，便對少年人叫道：“先生你是個有道之人
呀！”少年人笑笑，說：“我是中山陰長生。”（據《後漢書》所載，陰長生乃“
潛居隱身，專務道術”的仙人。）鮑靚一聽，下馬便拜陰長生為師。後來，陰長生
傳授了他“神丹屍解”之法。（“屍解”是道家語，意思是成仙之人遺下形骸升仙
而去。別誤解為屍體解剖。）
後來鮑靚就任南海太守，有一次去巡察地方，在海上遇到風浪，船隻靠不了岸，
他就煮白石來充饑，竟安然無恙。後來葛洪夫婦去了羅浮山煉丹修道，鮑靚白天時
在府衙治理民政，晚上就到山中跟女婿談經論道，通宵達旦。遙遙數百裏地，來去
迅捷。山裏的人看見他來，卻不見有車馬，隻是看到有兩隻燕子飛來飛去。人們大
感奇怪，後來就想辦法逮住了這兩隻燕子，一看，原來是一雙鞋。可謂神奇了。今
天在羅浮山麻姑峰山腰建有“遺履軒”和“雙燕亭”，便是根據這個傳說造出來的。
相傳鮑靚享陽壽百餘年，升仙後遺體葬在石子岡。後有盜墓犯趁機掘開鮑靚的
棺木想偷些陪葬品，卻見棺中並無屍體，隻有一把大刀。盜墓犯正要動手把刀拿走，
突然聽到四周有兵馬嘶殺之聲，當即被嚇得落荒而逃。
以上講的當然是神話。為什麼要如此不厭其詳地說這些神話呢？因為今天廣州
的三元宮就是這個得道升仙的鮑靚所創建的，這就使三元宮在後人的心目中顯得似
乎有了些“仙氣”。不過這道觀原來並不叫三元宮，而叫越岡院，是鮑靚為女兒鮑
姑修建的（據觀內文物《重修頭門三元殿碑記》，有書籍認為是葛洪所創建，疑誤）
，時間在東晉大興三年（３２０），成為廣州最早的修道場所，也是廣州唯一的道
觀；後來鮑姑隨丈夫葛洪上了羅浮山並成了仙，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它仍然
是廣州唯一的道觀，並使道教得以繼續在廣州傳播。延至數百年後的唐代，被易名
為悟性寺，又延至南漢。以後曾經荒廢過好長一段時間。明代萬曆年間（１５７３
－１６２０）予以重修。明末崇禎十六年（１６４３），欽天監（掌管天象曆法的
官）來到廣州視察，見越秀山“氣勢雄厚”，為應“天上瑞氣”，便建議在觀內改
奉三元大帝。紳耆讚同，於是便集資塑三元神像於正殿以供奉，而把原來的鮑姑殿
移至偏殿。三元宮由此得名。
各位，就供奉神像來說，道教宮觀體製，主要有兩種，一種是以敬奉本派本地
道教祖師為中心的祖師殿體製，其主殿便是祖師殿，大多規模較小。一種是以敬奉
道教共同尊崇的至高天尊為主的天尊殿體製，其主殿就是天尊殿，規模宏闊，影響
廣泛。受過皇封敕命的宮觀大都屬於這種體製。其實所謂天尊也是籠統的說法，最
普遍的是指三清，但也可指玉皇，或四禦，或鬥姥，或三官。三元宮便屬這種天尊
殿，供奉的是三官。
古宮滄桑
三元宮得名後的第二年三月，闖王李自成殺進北京，崇禎皇帝跑到煤山（今北
京故宮後麵的景山）上吊，明朝滅亡。緊接著清兵入關，統治中國，曆史進入清代。
１６５０年，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繼茂率清兵攻陷了廣州，隨後開始了長達三
十二年的“兩藩暴政”。尚可喜此人南征北戰，殺人如麻，卻對道教十分熱衷，並
認為自己得以平定廣東，全憑道教中的摩利支天尊庇佑。清順治十三年（１６５６）
，他下令重修和擴建了三元宮；四年後（１６６０），在今應元宮道一帶又建造了
規模宏偉的道觀來奉祀天尊，取名“應元宮”。今日應元路、應元宮道均因此宮而
得名。
當年廣東巡撫李棲鳳為重修三元宮事曾勒碑石為記，並捐俸重修鍾鼓樓。據古
籍記載，重新修葺後的三元宮是“榕棉深鎖，人稱福地”，一派古木森森的園林景
象。當年山門前有一口巨井，據說是晉代時的古井，水味甘冽，名羅漢井，現在沒
有了；不遠處有一泉，名玉龍泉。今清泉橫巷之得名跟科學館裏的九眼井（南漢時
亦號玉龍泉，詳見上文《泥城?朝漢台?越王台?粵王井》）及此泉有關。而今天
應元路西段在清代時名清泉街，後來又名清泉路，均亦與之相關。（直到１９８２
年清泉路擴建後才與東段的應元路合稱。）
再說平南王尚可喜重修和擴建了三元宮後，看到當時宮內的主持者都是俗家人
而沒有道士，不覺大為不滿，下令把羅浮山衝虛觀的住持杜陽棟請來廣州主持三元
宮教務。杜陽棟是道教龍門正宗的十二世傳人，尚可喜的命令使他成為三元宮的第
一任住持，並被後世的廣州道教徒奉為開山祖師，他的活動對後來廣州道教的發展
和傳播產生了很大影響。
幾十年後，到了康熙四十五年（１７０７），左翼鎮撫司重修了三元宮，並改
名叫鬥姥宮（鬥姥，又稱鬥姆，道家所奉女神，傳為北鬥眾星之母，故名。宋元以
來尊奉漸盛。今廣州西華路南側有巷名鬥姥前，便因明代建有鬥姥宮而得名）。那
時人們在這宮觀裏“祈年”，並俗稱之為“北廟”。今天我們看見三元宮高出地麵
４０餘級石階的高大山門，則是在乾隆五十一年（１７８６）時建造的。乾隆五十
二年時，兩廣總督孫士毅把據說是在南宋時升了仙的孫仙人迎到三元宮內祭祀，並
為之建了“雨仙祠”（這祠現在沒有了），因為這位仙人是供世人向他求雨的，據
說還挺靈。從那時起又過了７０年，這座千年古觀竟遭了“兵燹毀圮”的厄運。這
場災難發生在清代鹹豐七年（１８５７）。
那時是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期，這一年廣州城被英法聯軍攻陷，遭了浩劫。據古
籍記載，當年小北門（遺址所在即今天北園酒家對出的小北花圈）內的湛家園民居
被這些“夷人”（當時人們對紅須綠眼番鬼佬的書麵稱呼）毀為平地，距小北門不
遠的三元宮和龍王廟則遭了火焚。幸好這座千年古觀並沒有從此廢圮。過了四年，
住持黃佩青發起募捐重修三元宮，並於同治九年（１８７０）修建峻工。今天我們
去遊三元宮，走上山門前那４０餘級的石階，抬頭望，可見石門額上刻有“三元宮”
三個金水大字的橫匾，兩邊鑲石刻對聯一副：“三元古觀，百粵名山”，那便是在
這次重修期間，由當時的翰林院庶士遊顯庭在同治二年（１８６３）時題寫的。
據古籍的記載，三元宮在鼎盛時期曾擁有大殿不下十座，占地達三萬平方米（
約相當於今天光孝寺的麵積）。清光緒二十九年（１９０３），當時的住持梁宗琪
將宮產６２０多畝田地捐了出來，在廣州西關開辦了一間“明敏中學”，那是廣州
最早的中學之一。為此清廷欽賜“保光勵學”、“護國佑民”兩匾。原字寫在黃絹
上，兩匾由北京運到廣州，再刻於匾上，懸於大殿前。可惜文革時兩匾俱毀（另一
匾於１９８２年另立）。
在整個清代，除遭了一場兵禍火焚外，三元宮基本上是宮址日趨宏偉而香火日
益鼎盛。隻是到了民國初期軍閥龍濟光統治廣州時（１９１４－１９１６），三元
宮一帶被列為軍事禁區，門庭頓趨冷落。１９１９年，住持張宗潤予以重修。二十
年代時有首羊城竹枝詞是寫三元宮神誕的，讀來十分有趣：
太乙今朝是誕辰，高燒紅燭紫檀熏。
進香男女團團轉，都是西裝革履人。
可見當年穿西裝跪拜神靈的多的是（但不會“都是”），不過大概還不致有穿
超短裙的。
到陳濟棠治粵時（１９２８－１９３６），因陳篤信道佛，再加當時社會較為
安定，三元宮於是又趨興旺。１９３１年，市教育局擬在三元宮設美術學校，雖經
陳濟棠嶽母周旋，最後還是將後山的八仙殿、棲霞洞、五老洞撥出。宮址因而縮小
了不少，不過據當時《國華報》載，１９３６年的農曆元月十五日上元誕，來宮參
神者仍達十餘萬人。
抗戰期間，廣州淪陷，百姓困苦，道侶星散，三元宮僅餘數人，再度冷落。
勝利後，三元宮複興。據當年《越華報》載，１９４６年農曆十月十五日的下
元誕，宮內參神者洶湧，竟有人找不到跪拜之地。是年政府曾想在宮內建忠烈祠，
為保道場，三元宮住持唐誠靜、李信諧等發起成立了中國道教會，聘政界要人任宮
內名譽職事，終使忠烈祠移他處修建。
解放後，宣傳發動群眾破除迷信，三元宮漸顯衰落。１９６５年９月，經市政
府批準，以三元宮內鍾鼓樓為界，前半部分場地交給越秀區文化站作街道文化娛樂
場所，後半部分歸宮內道士使用；到了文革時，大掃四舊，全宮殿宇被占，神像及
文物被毀，一切宗教活動停止，香火斷絕，隨後被關閉。直到１９８１年３月才重
新開放。１９８２年起，陸續收回被占殿宇，並予重修。１９８３年春節前，舉行
了開光儀式，香火日盛；三元誕風俗逐漸恢複，那是三元宮曆來最為熱鬧的日子。
誕即誕辰，三個誕日指的便是農曆正月十五的上元誕、七月十五的中元誕和十
月十五的下元誕，又稱為上元節、中元節和下元節。這些本來是道教的節日，但在
廣州民間，這又是非常盛行的信仰風俗和祭禮活動。有時熱鬧得簡直令人瞠目。請
看下文。
三元大帝?三元誕?元宵節
上文說過，三元宮的得名是由於供奉了三元大帝；而它之所以曆來是三個誕日
的重要活動場地，也是因為它供奉的是三元大帝。
今天我們去遊三元宮，看宮中主殿三元殿中，三元大帝正襟危坐，頭戴平天冠，
手執玉圭（圭，古代帝王、諸侯舉行隆重儀式時所用的玉製禮器，形狀上尖下方。
其形製大小，因爵位及用途不同而異），微微含笑，享受著人世間無限的香火，你
可知道他們是什麼神靈？在道教典籍裏，以天、地、水為三元（見《雲笈七簽》卷
五十六：“夫混沌分後，有天地水三元之氣，生成人倫，長養萬物。”），這就是
上元天官，中元地官，下元水官了。其來曆有多種說法，道教氣息較重的說法是：
某日元始天尊（道教最尊的天神）閑來無事，將始陽九氣、清虛七氣、晨浩五氣一
起吸入口中，經過九九之期，即無窮無盡的歲月，這三種氣融彙貫通，結成靈胎聖
體。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元始天尊分別從口中吐出第一、第二、第三
個嬰兒。他們長成後便是堯、舜、禹，治理天下均有莫大之功，堪為萬世君王之表，
後來就被封為三官大帝──上元一品賜福天官紫微大帝、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虛大
帝、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陰大帝，也就是三元大帝。民間較流行的說法則是：這三
人本是兄弟，姓陳，父親叫陳郎，龍王爺的三個女兒一起嫁了給他，又各自生下了
一個兒子，均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之人，元始天尊見了，就分別封他們哥仨為上、
中、下三官。此外還有其他的傳說。這類神靈鬼怪的東西，我們自然是無須去考究
哪種說法為真了。
曆代君王和老百姓大多都信奉三元。唐代時規定，在三官大帝誕生的三元節（
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要斷屠三日，不得殺雞宰羊。宋朝時還規定，
三元節期間停止對死罪犯人的審訊和執行。當然，世人之所以信奉三元大帝，並不
是在乎他們的來曆，而是在乎他們的職能與自身關係息息相關，深恐得罪了這三個
天神。因為天官是專司賜福人間的，地官是司職赦免罪行的，而水官則專司救難解
厄。人間誰敢得罪？其中天官又最受百姓尊崇，被稱為福神，道理很簡單，誰不想
天官賜福？現在過年時還可以看到這樣的年畫：一個一品大員模樣的大官人，身穿
大紅官服、龍袍玉帶，手持如意，五綹長須，麵容慈祥，雍容華貴，有的還在他身
後畫上幾個活蹦亂跳的童子。一派祥和安寧、喜氣洋洋的氣氛，這便是“天官賜福”
年畫了。
因而在過去和今天的三元誕日中，也以正月十五的上元誕為最熱鬧。據舊方誌
文獻的記述，是日一大清早，廣州及附近各縣的善男信女便會從四麵八方擁來，聚
集在三元宮門前。當年的民俗是誰能燒上“頭柱香”誰最有福，最可能得到神靈的
保佑，於是竟有人在前一晚就留在宮門外等待的，祈望能夠第一個衝進宮去。天亮
時，人越聚越多，熙熙攘攘，比農村趕大墟還熱鬧。到得宮門一開，大家便蜂擁而
入。不用多久，宮內便人山人海，燒香的燒香，進獻貢品的進獻貢品，一個個對著
三元殿供奉著的三元大帝跪倒叩頭，虔誠祭祀。活動從早到晚，進香叩頭者絡繹不
絕。當年還有婦女在宮前空地上露宿過夜，以祈求得子的民俗，現在是沒有了。
農曆正月十五又是民間的元宵節，又叫燈節。據說這一民俗起源於西漢，說的
是漢高祖劉邦死後，呂後臨朝，呂氏宗族把持了朝政。呂後死後，周勃、陳平等人
擁立漢文帝，掃除諸呂，是日便是正月十五。後來漢文帝把這日定為元宵節（正月
又稱元月）以作紀念。那時候的嶺南正為趙佗割據，廣州歸南越國統治，當然沒有
這個節日。到南漢時（公元９１７－９７１年），元宵節在廣州便很熱鬧了。據史
籍記載，是夜在長壽寺（今六榕寺前身）舍利塔（今花塔，即六榕塔前身）上下燃
遍燈燭，稱為“賽月金燈”，與月比光，以此預祝豐年；府城內外老百姓也家家懸
燈，有的人還疊瓦為塔，壘起柴堆焚燒，光照全城，並燃放煙花、舞獅舞龍以助興。
燈會的舉辦後來便成為燈市。流傳到清代時，廣州的元宵燈市就設在四牌樓（今解
放中路），供人們觀燈、賞燈、買燈，這些燈飾中有一種是用光孝寺的菩提葉做的，
名“菩提紗燈”，甚有特色，現在沒有了；而最負盛名的則是走馬燈（這種燈在今
天過元宵、中秋時仍可在燈展或大酒樓、大賓館中看到）。當年有一首《羊城竹枝
詞》是這樣唱的：“節近元宵樂未休，買燈花到四牌樓；願郎買得燈花後，照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