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亂倫案捉奸在床 救兩命夢吉揚名(1 / 3)

第二十四回 亂倫案捉奸在床   救兩命夢吉揚名

陳夢吉與張曙明等人乘上馬車,出拱極城,過盧溝橋,急急南下,黃昏時分終於出了京城地帶,來到涿州,不覺舒出一口長氣。以後的日子繼續一路南下,但就不必走得匆忙了,心無牽掛,優優悠悠,穿州過府,看不完的名勝古跡,遊不盡的高山大川,回到廣東鄉下時,已是當年的深秋。後來王樹劍拿了《智囊》去問陳夢吉是否學了周省三之計,陳夢吉大笑,不置可否。

第二年,鄉中資格最老的訟師梁天來所患的老年慢性病是越來越重了,再無精力為人打官司,鄉中訟事漸為名聲越來越大的陳夢吉所包攬,又過了兩年,梁天來病故,陳夢吉便成了四鄉中無人可與相比的大訟師、訟棍王。

這天清晨去墟場飲完早茶回來,陳夢吉隨手拿了部《宋史》,坐在院子裏翻閱,正看到:“世道既降,教典非古。男子之誌四方,猶可隆師親友以為善;女子生長環堵之中,能著美行垂於汗青,豈易得哉。”時,突然一個青年人直闖進來,撲通一聲就跪在陳夢吉麵前,口中大叫:“吉叔救命!吉叔救命!”

陳夢吉一看,原來是住在村東頭的陳亞牛,急忙一把將他拉起:“亞牛,發生了什麼事?”

“我大佬亞茂,在三叔屋裏跟三嬸相好。三叔肯定是預先帶了大隻廣等人在外候著,所以當即被捉奸在床,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讓那些人當場用被子卷住,用繩捆實,現在已坐了鄉渡,帶去縣衙了!”亞牛雖然心急如焚,但幸好話還說得明白,撲通一聲又跪下向陳夢吉叩頭,“吉叔,嬸侄通奸,亂倫大案,是要斬頭浸豬籠的!求吉叔你救救我大佬!救救三嬸!”(大佬,廣州話,即兄長。)

陳夢吉知道亞牛的三叔叫陳祥,跟陳亞茂兩兄弟的父親陳安是同父異母兄弟。陳安在世時,就已跟陳祥不和;陳安去世後,陳祥也要爭一份家產,跟亞茂兄弟幾乎打起來,最後由鄉中紳耆調停,才算了事,自此後叔侄形同陌路。

陳祥三十多歲時才娶親,那女子是鄰村的一戶貧家女,叫李小花,嫁過來時才二十歲。成親後據說陳祥經常打罵老婆,後來小花忍無可忍,奮起反抗,兩人便經常吵架,有時簡直吵到街知巷聞,而往往又是陳祥把小花打到住口收場。

有一次,兩口子又吵到扭打起來,陳祥火起,一拳把小花打到撞牆,隨手便抄起一根扁擔,對著小花沒頭沒腦的又劈又掃,打到小花大叫救命,住在鄰近不遠的陳亞茂聽到喊叫,便衝進屋去,一把奪過扁擔,喝令陳祥住手。陳祥大罵:“我打老婆,關你屁事!”揮拳就打,兩叔侄便拳來腿往,交手了幾個回合,幸好被趕來看熱鬧的村民勸開。隨後,亞茂帶了小花去看跌打醫生。這件事當時在村裏鬧得沸沸揚揚,不少人指責陳祥不應該這樣打老婆,但也有人說這樣的女人該打。有人說亞茂是見義勇為,不過更多的人說他是“別有用心”。不久,村裏便出現了流言,說有人看見陳亞茂跟小花相好,當然所謂捉賊要拿贓,捉奸要在床,沒有證據,人們也隻是私下議論而已村民無聊,別人的風流韻事是他們最好的談資。如此“優良傳統”,直傳到今天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仍是。

陳祥自把小花打傷後,小花就經常回娘家,並且堅決不與他同床,這本已氣得他打戰,隻好常常到縣城妓寨發泄;現在又聽說小花跟自己的侄子相好,更是氣到幾乎肺炸,曾放出聲氣,先說要休了小花,後來又說這樣就便宜她了,非要抓住這對奸夫淫婦浸豬籠不可在那個封建時代,男人去青樓嫖妓,三妻四妾,又或用強暴手段強奸老婆,均屬天經地義;而女人若稍有越軌行為,即為大逆不道,王法便會“伸張正義”。

有關陳祥叔侄的各類傳言,陳夢吉也曾聽說過,不過他為人的一個宗旨是閑事莫管,有生意上門就做,沒生意上門便在家裏讀書消遣,或四處閑逛,自娛身心。想不到今天這亞茂和小花也實在太不檢點,竟在白天行其好事,陳祥則顯然是有意設定此局,來個“一網打盡”。更毒的是,他竟不讓亞茂和小花穿衣服,那樣到了公堂之上,當場解繩,事實一目了然,那是連神仙都打不掉的官司。

亞茂與小花固然不對,但這陳祥也實在太過分,夫妻打架吵架,司空見慣;你要休老婆,休了便了;你要跟侄子過不去,明打明吵便了;何必要使出這種奪人性命的手段,借縣官的刀來殺人?!陳夢吉想到這裏,心中叫一聲:“非得想條計出來搭救這對露水鴛鴦不可!”

一把將亞牛拉起,陳夢吉問:“他們走了多長時間了?”

“三叔捉奸時共四個人,後麵還跟了一大群村民,都走了好一會了!我急到六神無主,不知怎麼辦好。村裏的訟師沒一個有吉叔你的資格老,智謀高,隻有吉叔你才能救得了大佬和三嬸!吉叔,快想想辦法吧!快想想辦法吧!到了縣衙,大佬和三嬸就死定了!”亞牛是又跺腳又搓手。

“稍安勿躁!”陳夢吉擺擺手,低著頭在院子中踱了十來步,猛然間計上心來,一拍掌:“好!”一轉頭看著陳亞牛,手一指,“能不能救得了我不敢打保票,怕時間來不及,不過至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人命關天,我要上下打點,且刻不容緩。訟費三百兩銀子,有無問題?!”陳夢吉知道亞牛父親陳安生前家底不薄,又有些值錢的古玩,並且留下了幾畝良田;能救他大佬和三嬸兩條命,三百兩銀子不算多要他的。

“沒問題!我即去籌!”陳亞牛還未等陳夢吉再說,撒腿就跑。

陳夢吉本來不想迫他立即籌錢,但見他跑了,也不攔他,轉頭令仆人陳剛圓去叫已當了馬車夫的張全立即駕車過來,然後自己進房拿了六個元寶,往懷中一揣。雖時在深秋,手上仍拿了把大紙扇,以保持自己的光輝形象,走出門口,剛好看到張全從村東麵飛車而來。

陳夢吉一跳上車,吩咐已跳下車的陳剛圓:“一會陳亞牛若來,就叫他在廳上等我得了。”一拍張全肩頭,“快馬加鞭,速去縣衙!”

張家欠下陳夢吉救命的人情,平時又常常得陳家的關照,對陳夢吉的吩咐曆來是唯命是從。張全高聲應:“是!陳老爺!”手中馬鞭一揚,“摣!”車子便飛馳起來,馬不停啼,一路狂奔,來到縣衙門前時,陳祥等人所乘的鄉渡才走到半路上。

陳夢吉塞給張全二兩銀子以補償他良駒過累的損失要他自回,然後一跳下車,也不管張全一連串的“多謝”,直入縣衙。門口差役都認識這位常來縣衙走動的大訟師,所以也不攔他。

陳夢吉正要直闖後堂,張省三剛好從後堂轉出來,一看他如此匆忙,暗吃一驚,因為陳夢吉辦事曆來是沉穩淡定的,便叫一聲:“陳訟師,何事驚惶?”

陳夢吉急步上前,一拱手,低聲道:“張前輩,有急事相求,請前輩叫上林捕頭,找個僻靜地方說話。”

“那就請去東廂房用茶。”張省三也低語一句,並不多說。

一會兒,張省三便與林天雄走進東廂房,張擺擺手要下人出去,關了房門,隻見陳夢吉已拱手施禮:“有急事勞煩兩位。”

兩人還禮:“陳訟師請說。”

陳夢吉先把陳祥叔侄的事略說一遍,然後道:“現在兩個苦命人已中局被擒,正在押解縣衙途中,在下請兩位仗義相救。”

張林二人麵麵相覷,張省三再看一眼陳夢吉:“陳訟師曆來有生意關照我倆,既是陳訟師開到口,我倆理應相幫,隻是今天這個知縣大人跟過去林大人不同,對亂倫案曆來深惡痛絕,定必嚴懲,現在又是證據確鑿,無從辯解,那要向他求情也是求不了的。”

“無需向大人求情。”陳夢吉知道現任知縣佟公正的為人和審案法,隨即把自己的計劃如此這般略說一遍,然後給兩人各塞了兩個元寶(一百兩白銀),“略表謝意,請兩位笑納。”

張、林二人接了銀子,然後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想如此發筆橫財實在花得來,便同時點點頭。張省三笑道:“陳訟師果然妙計!好!救人兩命勝造十四級浮屠,就照訟師說的辦!”

“那就多謝!”陳夢吉一拱手,“在下辦事去也!”一把拉開房門便走。

三步並作兩步出了縣衙,陳夢吉直奔隔兩條街的鳳鳴巷,一頭便衝進巷中一間叫“常香園”的“二四寨”裏。

各位,“二四寨”是什麼東西?說白了,便是一種中下級妓院。當年廣州及四鄉人稱妓女做“老舉”(這詞兒說來很不雅,但事實如此,並且直至今天仍掛在一些人的嘴裏),妓院就被稱為“老舉寨”。在省城裏,最高級的妓寨叫“大寨”,次一級的叫“半私明”,再次的便叫“二四寨”,再下者稱“打炮寨”,最末的叫“講古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