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憑機智逃出險地 避仇人一箭雙雕(3 / 3)

吐痰者是個大隻佬,三十來歲,生得神高神大,一臉橫肉,穿著薯良衫,麵上有一顆龍眼核般大的黑痣,平時就是個橫行霸道的人物,一聽陳夢吉如此罵他,立即牛眼圓睜,一句三字經:“刁那媽!是那風吹你,關我屁事!你叫我去屎坑吐,我打到你去屎坑吐!”說著舉起沙煲般大的拳頭,衝上來就要打。

陳夢吉這下慌了,他想不到對方竟是個如此莽漢,不過不會說“對不起”,而且還這般牛精,要打人。自己文弱書生一個,哪是人家的對手,嚇得急忙一手護麵門,一手擋胸口,雙腳便急急後退。幸好當時船尾還有幾個乘客在看風景,連忙把牛精佬勸住。牛精佬又是一輪吵媽拆蟹,什麼你這隻死瘦猴,是不是想拆骨之類,簡直是把陳夢吉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才怒氣衝衝走回船艙。

陳夢吉被人罵了二三十分鍾,一直不敢還嘴反駁,他知道秀才遇著兵,有理講不清。在這條孤零零的船上,四周夜色茫茫一江水,可沒王法,被打了隻得自認倒黴,無需為出一口氣而吃眼前虧,但眾目睽睽之下遭受如此侮辱,豈能就此罷休!心中不覺狠狠地發了毒誓:“好,牛精佬!現在算你惡!你如此蠻橫霸道,還說要拆我骨,我上船前非要你有報應不可!”

這一夜陳林吉是輾轉反側,睡睡醒醒,想來想去,卻仍是無計可施。曾想到用上次打水手牛的那一招,卻又找不到合適的下手處,而且船艙中似乎也找不到一個比牛精佬更凶猛壯實的糾糾武夫。看看牛精佬躺在自己不遠處猛打鼻鼾,睡得如死豬一般,卻是奈何他不得,實在感到氣頂。

不覺已是天色微明,船抵一處小鎮,正慢慢泊向灘邊,有數擔貨物要在此起岸。陳夢吉醒來,向船窗外一望,看到船尾近廁所處,有一青年村婦正蹲在水邊洗衣服,低著頭,手猛搓,胸脯震動,雙乳躍躍(封建時代,可沒什麼胸圍文胸之類的玩意)。陳夢吉突覺靈感一動,計上心來。

環視一眼艙中,乘客盡皆酣睡,再看一眼艙口,剛好有乘客把一件薯良衫掛在那兒,陳夢吉便輕手輕腳下了鋪,走過去一把拿了,邊急急穿上邊來到辦房,看一眼裏麵無人,桌上放著筆筒墨盒,一把將墨盒拿過來開了,手指一蘸,再往頰上一印,便像一粒龍眼核大的黑痣。墨盒一放,急步走進廁所。廁所攔板隻有人的半腰高,陳夢吉就在上麵探出身來,右手向那低頭洗衣的村婦胸前一伸,村婦驚叫一聲,猛抬頭,陳夢吉順勢在她麵上一摸,急轉身出了廁所,回到艙口掛回薯良衫,一頭睡回鋪位上他在心中算計好:現在天色隻是微明,人的模樣是看不清的,而臉有黑痣,身穿薯良衫則定然可辨;當年廣東鄉下人,一向重男女關防,老婆仔女若被人非禮,除非是一向軟弱可欺又怕事的,否則定必跟人拚命,那就必然有好戲看了!

陳夢吉躺下一會,見艙中別無動靜,便悄悄伸手出窗,用手帕浸了江水,將麵上墨跡洗去。剛剛弄妥,突然聽到碼頭上人聲鼎沸,向窗外一看,隻見七八個怒氣衝衝,手持扁擔的農夫,正衝進碼頭,殺上船來。一眨眼間,這夥人便已衝進船艙,分別向乘客的麵上觀看。這時牛精佬還未睡醒,猛聽一個農夫對著他大叫一聲:“就是這條衰仔!打!”霎時間,扁擔拳腳便對著牛精佬打來。可憐牛精佬正做著美夢,既不知什麼回事,更來不及還手,就連聲慘叫,被打到爬不起身來,隻知雙手抱頭,卷作一團,嘴裏大叫:“你們為什麼打我!你們為什麼打我!”

一輪拳腳交加再加扁擔捅,牛精佬這回真是慘了,臉上又被人踢了幾腳,口血鼻血齊出,最後竟至叫不出聲來。這時貨已上完,船要開了,這夥人也打夠了,其中一個叫一聲:“走!”才上船而去。

牛精佬被打時,船上無人勸阻麼?有,但沒有用。莫說當時在這窮鄉僻壤會有這種地頭蛇打人,別人管不了,王法也一時不起作用的事,就是在今天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這樣高度的文明時代,這類事也不是沒有。筆者就曾親身經曆過這樣的事。那是在兩年前,即一九九三年五月初,筆者在四川成都參加完全國出版協會舉辦的首屆棋類比賽,乘車到重慶,再從重慶乘船到宜昌,途徑長江三峽口的白帝城,大家上岸遊覽。船上有一對乘客夫婦卻跟當地的一個照相檔發生了爭執,那男乘客牛精,揮拳要打,隨即被眾人勸開,大夥都以為沒事了,豈料這照相佬隨後竟帶了當地二三十人上船搜人,一個個手持各式凶器,如扁擔、木棍、破啤酒瓶之類。那男乘客預先逃了,而那女乘客雖跪地嚎哭求饒,終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夥人強行搶走,當時船上警察拔槍攔阻,竟亦無效,真可謂猛虎不及地頭蛇。後來一直鬧到萬縣公安局。後事如何,不得知道,隻是整條大型旅遊船就這樣被迫在那兒停泊了整個白天,直到晚上九時才讓開航,原來安排是白天遊三峽的,也就成了夜遊三峽。民情如此,有些事真是說不清。

言歸正傳。話說牛精佬當時被人打到幾乎吐血,躺在艙鋪上呻吟喘氣。船上眾人見那夥人走了,才敢上前為他包紮止血。而他所受的內傷,至少得食半年跌打藥,還不知會否留下後患。

陳夢吉見牛精佬遭打,原先心中甚覺得意,現在一看這樣,不覺也心中不忍。但事已如此,無可挽回,隻得裝作此事與己無關;而牛精佬根本沒想來如此禍事竟是自己昨晚惹下的。不過據說陳夢吉從此後就沒再用這樣的手段來報複人了。

當天上午回到陳村,陳夢吉猶覺心中戚戚然,住了好一段時間才慢慢平伏下來。初秋時節,見舊居已年久殘破,便在附近買了一塊地,另起了一座大屋,搞了鐵欄花園,在村中也算得上是豪宅了,並雇了傭人看門,自己則成個家肥屋潤的大訟師模樣。這一日閑著無事,想去鄰村的一個墟場走走散心,慢慢踱著步出了村北,正要走過小木橋,突然想起在上遊江邊有間周大將軍廟,是供奉幫關雲長拿大刀的周倉的。廟很小,已甚殘破,小時候常去那兒玩耍,不知現在還在不在?橫豎閑著無聊,便起了懷舊之心,打算去上炷香。

走了一會,便遠遠看到那座小廟仍孤零零地立在江邊。走得近了,看到有個身穿八卦衣的廟祝從廟裏走出來,陳夢吉覺得有點麵熟,突然想起,這不是鄰村的陳老財嗎?聽說他也算是個富戶,又有個兒子在縣城做事,怎麼會在這裏做廟祝的?便走上前去,拱手施禮:“財叔,早晨!”

陳老財年近六十,似乎已是老眼昏花,看了一會,才認出是陳夢吉,道:“呀,你是阿吉。好幾年沒見了。進廟裏坐,進廟裏坐。”

兩人進了廟,陳夢吉看廟內陳設,除了那個被香火熏得灰黑的周倉木雕像和一張泥案桌外,連張布簾也沒有,牆壁四裂,已是搖搖欲墜,比自己小時來玩時更是殘破,心中不覺甚為感慨,便上了炷香,捐了一兩銀香火錢,高興得陳老財不斷地鞠躬:“多謝陳少爺,多謝陳少爺!”

在一張破條凳上坐下,陳夢吉問:“財叔,你是什麼時候在這裏做廟祝的?我記得以前這裏的廟祝叫史伯。”

“老史去年歸西了。他死前我已來了這裏做廟祝。他的後事還是我幫他辦的。”

“聽說財叔你家境不錯,為何竟會來這裏收香油錢的?”陳夢吉邊說邊看看四周,笑了笑,“難道財叔真的信奉周倉,要舍命為神?”

陳老財長歎一聲:“唉!陳少爺你別開玩笑了!說來慘哪!我是走投無路,在此棲身啊!”

“發生了什麼事?”陳夢吉吃了一驚。

未知陳老財說出什麼慘事來,陳夢吉又如何搭救,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