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我回避,我忘記(2 / 3)

文革的一切我都不理解,我那時候單純,從來就沒有見過一個人胸前掛著牌子幹活,當時北京市長似乎是李雪峰,我還給市政府寫過信。我就是不明白,我作為一個中學生,為什麼就變成現在這種處境了。文革開始時,我是在初二,那時候我真切地感覺到家庭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父親又沒辦法給我解釋。因為這個是沒辦法解釋清楚的。我無法去問父母,有一次倒是問了,但是父親沒有回答我。我知道這是父母一個天生的弊病,我不能再傷害他,所以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那時候我才14歲或者15歲,非常想不開,感到壓抑。覺得前途沒奔頭,自己已經跟別人有著天生的差距了。以前我是學習最好的學生,任何事班級裏都能評上我,一出這事之後,就完了。

緊跟著,學校組織的一切活動都沒有我。他們不是主動限製我,而是隻要我一報名,最後選上的人當中就沒有我。包括最早組織紅小兵和紅衛兵,我都沒有參加。初中畢業以後,按照當時的政策,我是獨生子女,可以不去,但我為了不使父親受到影響,我就報名了。我去了山西臨汾。

在上學的時候,包括後來插隊的時候,說起談戀愛,想都不敢想。最早的時候也有女生追求我,因為我在學校裏成績好,名聲也很好,而且年輕時候長得也身強力壯,所以女學生經常想跟我接觸,但我都避開。後來在農村插隊的時候,黨支部書記的女兒,就想跟我接觸。但我從來不敢奢求這些東西。我不敢談對象,尤其不敢跟紅五類的子女接觸。我心裏其實渴望,但是太怕別人受到牽連了,也怕自己以後有子女了,他們會受到牽連,那時候就是想不結婚,不生育,這樣想的時候,心中非常痛苦,也非常矛盾。所以到了後來回憶的時候,覺得很遺憾,我跟我愛人結婚的時候,還不知道怎麼過性生活,不知道什麼是性生活。

最美好的時光被耽誤了,你沒有平等的機會跟別人一起,有時候你覺得自己能力比別人強,但你是被社會拋棄了,你是另類,你什麼機會都沒有,你隻能憑社會擺布,憑命運漂泊,你漂到哪裏就到哪裏,但是你有求生的本能,所以你又不能不活著,所以特別艱苦辛酸。在學校的時候,我學習很好,但我入黨申請書和入團申請書從來沒有寫過。其實在初中的時候,我是三好學生,是學校入團的重點培養對象。當時隻要入團入黨,就證明你思想先進,以前不好的政治麵目也就有所改變,我明知道道理是這樣的,但我還是不敢寫,當時我覺得隻要在社會上活著就行。現在已經這麼多年了,領導讓我寫入黨申請書,我也不寫,因為一寫就要寫到曆史,就要回憶起那些往事,我不願意涉及到那些曆史和往事,所以我不填表,不寫申請書。

在山西做知青的時候,比較苦累。這都沒什麼,但是我跟任何人都不敢說實話,都隻是保持一般的關係。總是在約束自己,壓製自己,不敢做越軌的事。在所有活動中都不想參與也不敢參與。比如農村經常批鬥地主,批鬥的時候,當地農民把我們作為有知識的人進行利用,要求知青參加,我從來都不參加。再比如,我年輕時候就喜歡體育運動,但是我一直自己一個人鍛煉。你總是這樣,時間長了,大家就不理解你,對你有看法,覺得你這個人有個性。他們對我沒有形式的疏遠,但是心理上的疏遠卻是有的。那時候我總是隱瞞著自己,來山西的同學也有是黑五類的,但是大家之間都不交流,見麵交談也隻是談工作麵上的事情,不進行過多的交流,比如兩個人一起吃飯喝酒,明明知道兩個人是一類人,但還是不敢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