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臉心頭漫上許多事，他想起許多事，眼裏汪汪的淚就湧出來。
白臉想：我怎的就哭了？我不能哭！不能讓這男孩見我哭哩。
白臉努力扯過枕巾，用力擦抹了臉上淚。
就這樣金用聽到了響動，猛地回過頭，金用看見白臉在昏暗中朝他笑。
金用喜笑顏開，他扔了那烏黑炭團，舉了鬆明火跳手跳腳躍過去。
“天爺！”金用喊，〖KG-*3〗“你醒了！你終於是醒了，天爺！”
白臉平靜地笑著點點頭，他看見男孩黑灰的臉上有淩亂淚痕。鬆明火昏黃光亮中，那臉呈一種滑稽模樣。
白臉隻管笑，他說：“你看你臉，鑽煙囪了嗎？”白臉有意想製造某種輕鬆，他笑，接了說，“你哭了？！你哭什麼？……”
金用說：“天爺，你把人急得，不說哭，我都發急要跳崖……”
白臉說：“有什麼……什麼事叫你急成那樣。”
金用說：“你醒過來就好了……”
白臉說：“什麼事咧……”
金用說：“什麼事……兩碗糊糊菜湯你就病成那樣……我尋思去弄些個好吃的……爬崖撿了一窩鷹蛋，歡天喜地回來，你橫在泉邊，身子僵直……”
白臉說：“是嗎？”
金用說：“臉沒有血色，鐵青煞白……”
白臉說：“是嗎……”
金用說：“通體火炭似的燙……”
白臉又說：“是嗎？……”
金用眼圓睜放亮，說：“是嗎，是嗎……你隻會哼個是嗎是嗎……你還笑，你笑得輕鬆，看你……你不知你當時那樣樣，我以為你叫閻王召了回不來了……”
白臉笑，白臉說：“怎麼會，我沒跟你打個招呼我怎麼會瞎跟了無常去？……我還要跟你說事跟師長先生說事……”
金用說：“什麼事？”
白臉說：“到時你就知道。”白臉又說，“再說我知道你不會拋下我，你不會不管我……”
金用說：“那崖壁真高，我還是弄下了那草……那叫還魂草……”
白臉笑，一臉的真誠，說：“謝謝你救了我！”
金用慌了，他莫名的有些慌：“說什麼，你說什麼？”
“謝謝你！”
“唉呀呀，瞧你，”金用說，“你說什麼呢……你不恨我就行，真的！我打你那狠狠一掌……”
白臉鼻子有點酸酸，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泛起那種酸酸：“你叨叨些什麼？”
金用說：“我惡作劇弄你……”
“你叨叨些什麼？”白臉笑著問。
金用說：“平白給你那許多冷臉……”
“你叨叨些什麼？……”
金用說：“故意弄了最苦最難咽野菜你吃……”
“你叨叨些什麼？……”白臉還是笑，“我不吃難道活活餓死？……”
金用說：“可……
可是讓你受大罪……”
白臉說：“那怪我我嘴嬌人嬌……大家能吃偏我就不能吃了？……怪我！”
金用說：“可終歸山裏是有更好東西……我本來可以去弄來更好的東西……我後來不是弄來更好的東西嗎？……”金用站起來，從灶間拎來那一大籃東西，“你看，你看……”
白臉看到的是一大籃山珍：鷹蛋、蘑菇、溪魚、野柿……
金用說：“你看，你看……”
白臉真的“呀”一下坐起來，他覺得金用像變戲法般就變出那一堆絕好東西。
白臉站了起來，說：“那咱還叨叨地閑扯幹嗎……你不餓嗎？我是餓了……”
白臉拎起籃子朝灶間走去，他竭力使自己的步子顯出堅定。
金用也頓覺一種饑餓感覺濃重襲來，那時他想：人活過來就好了，這就好了。
他抹去下巴上一顆濁淚，舉了鬆明火跟在白臉後頭朝灶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