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上12點多鍾時,繆丁秀給敫仕隆打電話說要見他。敫仕隆問有什麼事,繆丁秀一定要見麵再說。敫仕隆聽繆丁秀的口氣,估計繆丁秀一定有求於他,想到當初繆丁秀在他轉產時的種種表現,敫仕隆還生氣,但想想覺得人家還是市委副書記,也曾幫過他,人有時候得互相利用,也就不計較了。他問繆丁秀在哪裏。繆丁秀反問他在哪裏。敫仕隆隻好說他在南非。繆丁秀便約他到茶樓去。這年頭,有錢人都在茶樓裏,但真正在那裏喝茶的不多,都是泡妞、賭錢。這個時候繆丁秀不會讓他到那裏打牌吧?敫仕隆到茶樓,繆丁秀已經等在那裏了,身邊站著一個留小胡子的矮個子。敫仕隆不想跟他們羅嗦,讓他們有什麼事就直說。繆丁秀介紹那矮個子說是什麼公司的老總,說他有烤香蕉片設備要轉讓。敫仕隆嘴上連連說好,他正要買烤香蕉片設備,心裏卻想,動作真快啊!繆丁秀對矮個子說,你具體跟敫廠長聯係,他是我的好朋友,會關照的。敫仕隆差點笑出聲來,他跟繆丁秀居然成為好朋友了。問矮個子設備的價錢,矮個子說,現在的設備多是從外國進口,先進的要八千多萬元一套,差的也要三千多萬。
敫仕隆一聽就皺眉頭,他說:“我們可沒有那麼多錢,繆副書記可是知道的。要是新設備太貴,隻能買舊的了。”
矮個子說,他的設備是舊的,質量保證,價錢也不貴。
第二天,敫仕隆跟矮個子約好要去看設備,臨出發前接到史如雯的電話,史如雯問敫仕隆準備到哪裏買烤香蕉片設備,計劃買什麼檔次的。敫仕降想莫非史如雯也做設備生意?便說還要打聽,至於檔次,最好物美價廉。史如雯說,她既知道香蕉片好吃也知道哪裏有設備賣。敫仕隆問她價錢,史如雯說什麼價錢都有。敫仕隆就決定先跟史如雯出去看看,讓矮個子再等等。
史如雯說廣西是香蕉基地,廣西有個朋友就在香蕉片廠當副廠長。敫仕隆就讓史如雯陪著她到廣西,說即使買不到設備還可以到桂林去看看山洞,他說廣西有個笑話,你搞洞我搞洞大家都來搞洞。說完就望著史如雯微笑。史如雯說,像你這種人就整天知道搞洞。敫仕隆忙叫冤枉。
廣西那間廠像私人作坊,設備規模太小,敫仕隆看了猶猶豫豫。史如雯說,那就去上海吧。敫仕隆覺得奇怪,上海並不是香蕉產地,怎麼會有生產香蕉片的工廠?史如雯說:“你真是孤陋寡聞了,你見過有人將海水拉到山區裏養蝦的嗎?”敫仕隆就信了。但他想順便到北海玩幾天,聽說北海這幾年更美了。他說:“你知道北海珍珠嗎?”史如雯說東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南珠就是北海珍珠。她問他是不是要送她北海珍珠。敫仕隆說:“你錯了,南珠指的是合浦珍珠,珠還合浦的故事你懂不懂?”史如雯讓他說。他說合浦是北海的一個縣,傳說漢朝時就盛產珍珠,但官吏濫采,珍珠就遷走了。後來朝廷派去一個清官,革除種種弊端,於是珍珠去而複還。這個故事是幾年前他和晁婭婭去北海玩時,當地一個導遊說的。那次婭婭還鬧了笑話。櫃台裏的珍珠項鏈標價3000元,他一講價600元就買下來了。婭婭說那是處理品,不想要。導遊說,北海的珍珠就是這樣,價標得高,然後打折也厲害,但跟一般商店裏打折處理的商品不同。敫仕隆說:“去吧,到時我送你一串正宗的合浦珍珠項鏈。”可是史如雯說:“我從來不戴珍珠項鏈。北海這個時候人也太多,不去了。我們到上海去看看,上海一個香蕉廠裏我有熟人。”
他們就直接飛上海。敫仕隆說:“去上海即使買不到設備還可以看上海寶貝。”史如雯說:“你做夢也忘不了女人。”敫仕隆說:“我是說說,你就上綱上線了。”史如雯說:“有些人隻花嘴不花心,有些人花心不花嘴,你可是既花嘴又花心。”敫仕隆說:“要真像你說的那樣,我不成花花公子了?”史如雯說:“你比花花公子還花。”敫仕隆就傻笑。
晚上史如雯想讓香蕉廠的朋友出來接待他們,敫仕隆說他們應該先逛街放鬆放鬆。史如雯就提出去外灘看海,說不到外灘就等於不到上海。他們到了南京路就下了車,一直走到外灘。敫仕隆曾到過外灘,印象中黃浦江上黑古隆冬的,給人一種恐怖感,現在怎麼燈火輝煌了,後麵的萬國建築如同白晝,前麵東方明珠直矗天際,浦東新區高樓林立,那一艘艘來往的船仿佛正在接受他們的檢閱。敫仕隆問史如雯感覺如何。史如雯說:“不就是看看嗎?又不是詩人作家,一看就有靈感了。”敫仕隆說:“上海廣州都是中國的大城市,上海有海,廣州有江,我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珠江是個情人,誰想就下去遊一遊,這裏卻隻能遠遠地看,仿佛電視劇裏的姑娘。”史如雯笑起來,說:“這話隻有你說得出。”敫仕隆說:“要不我們上東方明珠喝杯啤酒吧?”史如雯:“聽說一杯啤酒300多塊錢,要喝啤酒哪裏不能喝,幹嘛湊這份熱鬧?”敫仕隆說:“人生往往就要湊熱鬧,任他三百五百,喝它幾杯又何妨?”
敫仕隆手機響,是晁婭婭打的。敫仕隆出來後一直沒有給晁婭婭打過電話,晁婭婭便主動給他打。敫仕隆說在上海看設備。晁婭婭問他什麼時候回。他說可能還要幾天。
“沒有什麼事。”晁婭婭說,“就這樣吧。”
敫仕隆放下電話,史如雯問他是“老幾”給他打電話,他說是一個朋友。史如雯說你這種朋友真多。
“你的這種朋友也不少,每次接電話都溫柔得讓人妒忌。”敫仕隆說著便模仿,“我等一會再給你打電話好嗎?”
史如雯被逗笑了,她說:“我的朋友遍天下,但都是正正經經的人,不像你,什麼烏七八糟的人都做朋友。”
“水至清則無魚。”敫仕隆詭秘一笑說。
史如雯鼻子一哼,顯然不讚同敫仕隆的觀點,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你覺得繆丁秀這人如何?”
敫仕隆很敏感,馬上想到史如雯是不是跟繆丁秀有什麼事了。問:“你指的是哪方麵?”史如雯問:“為人啊。”敫仕隆一笑說:“我說了你不一定相信。”史如雯說:“說說看。”敫仕隆說:“比我差多了。”史如雯說:“我知道,他玩女人是比你差多了。”敫仕隆像有一肚子苦水,卻嘔不出來,他說:“你以為他不玩女人嗎?”史如雯說:“我知道你對他有成見,或者……”敫仕隆說:“或者我吃他的醋了,是不是?”史如雯一笑說:“這醋還會輪到你吃嗎?”敫仕隆說:“我真傷心啊。”
史如雯沉默一會,突然問:“你知道南屏人怎麼評價你嗎?”敫仕隆說:“說我搞
垮了幾個工廠。”史如雯說:“那是客氣的了,人家說你是一個既要當妓女又要立牌坊
的婊子養的一條攪世龍。一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再生出個更不是東西的東西。”
敫仕隆說:“我不是東西,我媽也不是東西,隻有你是東西,你爸也是東西。”
史如雯沒想到敫仕隆嘲諷他爸,反而覺得他說話有趣,笑了半天說:“我肚子餓了,我們吃點東西吧。”敫仕隆說:“我也餓了,是東西不是東西的東西一起去吃東西吧。”史如雯聽了笑得更凶,摟著肚子叫痛。後來他們還是上東方明珠喝了兩瓶啤酒,史如雯有點醉了,敫仕隆將她扶回房間趁機摟著她睡到床上,但當他的手搭到她的大腿上時,她一把就推開了。史如雯說:“如果睡不著就打電話找個雞妹到房間去,你不是念念不忘上海寶貝嗎?”敫仕隆說:“你把我們男人都看成什麼了?”史如雯說:“你們男人本來就是這德性。”敫仕隆想,其實女人隻要年輕漂亮,哪裏的都一樣寶貝,他說:“哪裏的寶貝我都不喜歡,就喜歡南屏的寶貝。” 史如雯哼一聲說:“你的南屏寶貝在家裏。” 敫仕隆還伸手要摸史如雯,說:“我的南屏寶貝在這裏。”史如雯要打他伸過去的手,說:“要找雞就快點,否則就二次湯三次水了。”敫仕隆想她是不是擔心她去找雞,她為什麼擔心他去找雞,她不會因此吃醋吧?他說:“我今晚就在這裏睡,讓你看著我是如何規矩。”
“你做夢!” 史如雯說,“快去吧,上海寶貝等著你呢!”想想還加一句:“小心公安啊,上海可不是南屏。”
敫仕隆知道這樣纏下去也是白費功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但在房間裏坐一會,看著空空蕩蕩的房子,心裏也覺得空空蕩蕩仿佛少了點什麼,這幾天老是想著如何討好史如雯,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在打電話到下麵叫個雞妹到房間來不是不可以,但一旦史如雯來敲他的門怎麼辦?她這個人很鬼馬,說不定真來看看他是否叫雞妹,那他就難堪了。在沙發上坐一會,他自己出了房間,但在走道上轉一圈他還是回去了。剛開門,電話鈴就響,敫仕隆以為是史如雯給他打電話,忙拿起:“你好!”電話裏麵說:“先生要女孩嗎?”敫仕隆知道那是雞妹了,他問:“有上海寶貝嗎?”電話裏一笑然後問:“成都寶貝要不要?”敫仕隆說:“不要。”電話裏又問:“先生幹嘛非要上海寶貝?哪裏的寶貝不是一樣可以讓你開心?”敫仕隆說:“北京烤鴨跟廣西烤鴨湖南烤鴨有什麼差別?但誰到北京去都想吃北京烤鴨。”電話裏說:“上海寶貝可不輕易出來賣,你怎麼買得到?”敫仕隆說:“那就不買算了。”
敫仕隆剛放下電話,鈴聲又響,這次敫仕隆拿起來卻不說話。裏麵即響起史如雯的聲音:“攪廠長剛才真是找雞去了?”敫仕隆說:“想找上海寶貝,可沒有。”“很遺憾是吧?”“有一點。”敫仕隆說,“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史如雯說:“廢話,趕快睡吧,快兩點了。”敫仕隆卻睡不著,像有什麼事沒有做似的,老婆是衛生間,妓女是公共廁所,但這年頭男人就喜歡進公共廁所。他拿起電話要往美容室打,但剛撥通又按掉了。他近來身體像是不行了,《房中養生》說,人年廿者,四日一泄,年卅者八日一泄,年四十者十六日一泄。他可是大大地超標了。他突然變得很沮喪,軟棉棉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史如雯敲他的門。
香蕉廠早早派車到賓館接,小車在街道上轉半天出了市區,將近中午才到工廠。廠長親自接待他們,說這套設備昨天還有人要買,因為史總提前打過招呼才留了下來。敫仕隆拐著彎問設備還能用多久,廠長坦白地說這種設備科技含量不高,但再用三年五年肯定沒有問題。敫仕隆覺得他們買這種設備就行了,他們的經濟條件也隻能買這種檔次的設備,現在關鍵是價錢。討價還價是在午餐上進行的,廠長喝過幾杯後說,看在史總的麵上就收回500萬算了。史如雯也在一旁說,這價錢不算貴。敫仕隆就不好再說什麼了。他們談好先付定金30萬,廠方包調試正常後再付其餘款項,下午便簽協議付定金。但飯吃到一半,敫仕隆接到嵇望德的電話,說上級領導說廣州有套生產香蕉片的設備,讓他去看。敫仕隆說已經在上海跟一個廠談好了。他本來想撒謊說已經簽協議付了定金,但權衡利弊覺得在嵇望德身上增加法碼對他今後的工作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便很幹脆地說:“那這邊我退掉吧。”嵇望德讚賞地說:“好的好的。”飯後敫仕隆將史如雯拉到外麵如此這般一說,史如雯就撅嘴巴生氣:“這怎麼行,這裏剛跟人家談好了。”敫仕隆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史如雯說:“廠長說好了,協議一簽先給你50萬現金。”敫仕隆堅決地說:“別說50萬,就是100萬也不行。”史如雯看見敫仕隆態度堅決,知道事情無法挽回,歪著臉說:“那你自己去跟人家解釋吧。”敫仕隆說:“就說剛才接了電話,有急事要回市區,協議明天再簽行了。”廠長見如此說,也表示理解,還讓車送他們。敫仕隆忙攔了出租車,逃跑似的讓司機快走。史如雯說:“你當然輕鬆,隻是今後我不知怎麼向人家解釋。”敫仕隆說:“剛才他不是說昨天還有人要買嗎?你不領他這個人情就行了。”史如雯沉默了好久。
當天他們就飛廣州。晚飯後史如雯說要遊珠江,敫仕隆問她為什麼對珠江感興趣,史如雯說:“你不是說珠江像靚女,誰想就下去遊一遊嗎?晚上遊珠江,坐了船遊了江還看了城市夜景,一舉三得。”敫仕隆說:“這是典型的窮人觀點,想不到女大款居然也貪這種便宜。”
敫仕隆要包一條船,史如雯問為什麼。敫仕隆說,為了清靜。史如雯說,想清靜最好呆在家裏。敫仕隆說,呆在家裏有時就顯寂寞,兩個人坐一條船那叫鬧中取靜。史如雯還是不同意。上船的時候敫仕隆將手伸給史如雯。史如雯卻沒有接。敫仕隆說:“我的手又不是蛇,你怕什麼?”史如雯說:“我還沒有到需要別人拉手才能上船的時候。”
晚上的珠江確實很美,水是銀色的,船是銀色的,人是銀色的,兩岸也是銀色的。但敫仕隆心裏隻想著如何才能跟史如雯重溫舊夢。隻是史如雯始終不理他。
敫仕隆問史如雯知道不知道廣州為什麼叫羊城。史如雯讓他說。他說,傳說很久以前南海有五個身穿不同顏色衣服的仙人,騎著五匹毛色各異的羊,帶著穀穗降臨廣州,把穀穗留下來,祝福當地人永無饑荒,隨即升空而去,留下五匹仙羊化作了石頭。此後人們就將廣州稱作羊城。史如雯聽後說,你當廠長不行,編故事倒可以蒙人。
第二天,敫仕隆按嵇望德提供的電話號碼打通電話,一個小青年開著一輛嶄新的寶馬來接他們,一直開到郊區一個村莊,在一個雜草叢生的院子裏,他們看到了一套鏽跡斑斑的機器。一個正在喂豬的老太婆說:“我們這裏都興做家電了,嫌這玩兒賺錢慢,別看它表麵上生了些鏽,機器可是好好的,用水衝一下就行了。”
敫仕隆問要多少錢,老太婆說:“我們買的時候是2000多萬,你能給多少?”敫仕隆說:“2000多萬我們買全新的了。”小青年向老太婆不住地眨眼睛。老太婆說:“我又不要你2000多萬,你可以還價嘛。”敫仕隆說:“給你200萬吧。”老太婆張開沒有牙齒的嘴一笑說:“要是沒有1000萬,我留著養鏽種鐵樹。”史如雯說:“阿婆你家裏鐵樹一定種得不少吧。”
“這位先生開玩笑,我也開開玩笑。”老太婆說著看看小青年,“你們跟他說行了。”敫仕隆馬上意識到這小青年是個販子,機器可能是老太婆家的,小青年跟老太婆說好了價錢再炒給他們。史如雯說:“看著像放很久了,還不知能不能用。”小青年說:“如果不能用你拉回來還我。”
敫仕隆問能不能保證正常生產。小青年說:“包調試沒有問題,這種機器很簡單,安裝好就能生產,當然肯定沒有新設備效果好。”
繆丁秀向敫仕隆介紹的矮個子不斷給敫仕隆打電話,問什麼時候有空看設備,敫仕隆說他正在忙,等有空了再聯係吧。史如雯不知道他們正談著設備的事,說:“你真有哪麼忙嗎?”敫仕隆笑而不答。
小青年一定要請他們吃飯,說一邊吃飯一邊談。史如雯見他油腔滑調的,不想跟他一起吃飯,敫仕隆用南屏話跟她說:“設備肯定要賣他的,隻是售後服務和價錢問題,這飯是不吃白不吃。”史如雯罵他更貪小便宜,但還是一同吃了飯。小青年畢竟有背景,不愁他們不買,售後服務隻是口頭答應,就是不肯寫到協議上,價格也一口咬定要980萬,而給他們的回扣才5萬元。在回賓館的路上史如雯說,這套設備比上海那套還差,卻貴1倍,回扣反而少10倍,真是莫名其妙。敫仕隆哈哈一笑說:“你說莫名其妙,其實妙在其中,不是說有所不為然後有所為,有所失然後有所得嗎?”史如雯說:“官商官商,真是沒有官就沒有商,沒有商就沒有官。”敫仕隆說:“適者生存吧,其實你我彼此彼此。”
史如雯說家裏有事要馬上回南屏去,敫仕隆說還沒玩怎麼就回去了?史如雯說要玩你自己留下來玩吧,我是要回去了。敫仕隆說:“嫁雞隨雞吧。”史如雯瞪敫仕隆一眼說:“誰嫁誰?你是不是神經出問題了?”敫仕隆說:“我不過打個比方,我請你出來幫我找設備,現在怎麼好讓你自己一個人回去,要是路上出什麼事我到時怎麼向你男朋友交差?”史如雯說:“我以為你沒有心肝,誰知長到嘴上了。明天回去看怎麼找錢給我工程款吧,一千萬宣布完了。”敫仕隆胸有成竹地說:“現在我還愁要不到錢嗎?市委市政府讓大家種了那麼多香蕉,如果廠建不起來,香蕉怎麼辦?”史如雯說:“人家不可以換廠長嗎?你以為這個廠長非得你做?”敫仕隆說:“要換我先換嵇望德吧,現在他得聽我的了。”史如雯不屑地說:“你真無恥。”敫仕隆覺得人許多時候許多事是出於無奈,為了生存,肯定得有自己的辦法,有時甚至還會損害別人的利益,他說:“我們是弱勢群體,我們別無選擇。”史如雯說:“你的下崗工人才是弱勢群體。”
回到南屏敫仕隆馬上讓會計老董和韓誌仁到廣州提貨,然後找嵇望德彙報說設備已花了一千萬,要求市裏再解決兩千萬。嵇望德搖搖頭砸砸嘴說:“怎麼這麼貴,現在哪裏再找兩千萬?”敫仕隆說:“我當初也不知道設備會這麼貴,現在是騎虎難下了,設備買了,香蕉也種了,如果缺口資金解決不了,機器就無法按時安裝,一旦香蕉成熟機器還沒能投產就麻煩了。”
嵇望德說:“難怪戴市長批評你,你事前應該好好預算一下。”敫仕隆說:“我以為一百幾十萬就買到設備了,一問才知道要好幾千萬,我們現在買的是全國最便宜的設備,出廠時是2000多萬,現在折舊差兩萬才一千萬,還得托你的人情呢。”嵇望德好像現在才想起設備是他打電話讓敫仕隆買的,沉默良久,說:“你找繆副書記和戴市長商量一下看怎麼辦吧。”
敫仕隆沒有直接找繆丁秀和戴鼎,而是以香蕉廠的名義向市政府打報告要求再解決2000萬。戴鼎接到報告馬上將敫仕隆叫到他辦公室,戴鼎用手指敲著桌子,聲音裏有一種控製不住的憤怒:“你以為市政府是印鈔廠嗎?當初籌措一千萬都那麼艱難,現在哪裏再要2000萬?”
敫仕隆說:“很多事無法預測,但現在也隻能上不能下了。”戴鼎努力克製著自己,情緒平靜了些,但臉還是陰陰的,他說:“我找嵇書記商量再說吧。”敫仕隆走後,戴鼎便給嵇望德辦公室打電話,嵇望德說,這事他也知道了,他已經批評了敫仕隆,但這事不管也不行,政府這邊研究處理吧。戴鼎提出調整敫仕隆的工作。嵇望德說:“要調整早調整就好了,現在工作做了一半,別人去能否接得上?”戴鼎說問題不大。嵇望德說:“萬一幹得更差呢?”戴鼎說:“盡量選一個穩重的就是了。”嵇望德說:“你有這個把握嗎?”戴鼎說:“盡我的能力吧,下一步這事我多關心就是了。”嵇望德說:“這像打仗,中途換將是大忌啊。”戴鼎說:“這是不得已,我也不想換。”嵇望德說:“再考慮一下吧,錢是一定要籌措的了,你讓繆副書記找財政局商量看能不能籌集一些,有什麼情況再聯係吧。”
戴鼎便找繆丁秀,繆丁秀因為敫仕隆不買他介紹的設備,心裏憤憤的,但不好表露出來,他說:“這種舊設備哪裏用一千萬,財政局對敫仕隆很有意見,如果敫仕隆還當廠長,財政局不會撥款。”戴鼎說:“先讓財政局籌錢再說吧,嵇書記對敫仕隆的態度像有所改變了。”
繆丁秀讓財政局無論如何拿出1000萬。財政局局長區蒙說沒有錢,半個月下來,籌不到一百萬。嵇望德聽繆丁秀說還籌不到多少錢,就不高興了:“你繆丁秀就這種水平嗎?現在你不要把這件事單純地看成香蕉廠的事,這已經是市委市政府取信於民的大事,你想,香蕉成熟後香蕉廠還不能投產,誰來收購那麼多香蕉,你,還是我?我在南屏還能指揮老百姓嗎?戴市長在南屏講話還有人相信嗎?”
繆丁秀沒有想到嵇望德會發火,還會發那麼大的火,低著頭半天抬不起來,末了,他說:“嵇書記批評得對,嵇書記畢竟站得高看得遠,這已經是政治問題而不是經濟問題了。”
嵇望德像是沒有聽到繆丁秀說什麼,站起來望著窗外連喝幾口茶,像是飲牛了。繆丁秀說聲“嵇書記我努力吧”,就回了他的辦公室。他讓秘書將區蒙叫到辦公室,狠狠地說:“10天內你給我籌足2000萬,否則你自己拿著辭職報告去見嵇書記。”
區蒙說:“就是槍斃我,我10天內也沒法籌足2000萬,別說辭職。”
繆丁秀氣得再也不跟區蒙說話,向他擺擺手讓他走,然後就將情況報告嵇望德。繆丁秀以為嵇望德也會生區蒙的氣,想不到嵇望德卻笑哈哈說:“10天內讓我籌2000萬我也籌不了,你找找戴市長吧,或許他有辦法。”繆丁秀便找戴鼎,戴鼎讓繆丁秀陪著他一起去財政局,繆丁秀推說有什麼急事,便去了史如雯公司,戴鼎隻得自己去找區蒙。
區蒙已經寫好了辭職報告,一見戴鼎即遞過去。戴鼎拿過報告立即扯掉,說:“誰開玩笑說過,現在共產黨員的素質比解放前差多了,進去沒到兩個小時就什麼都供出來。我想這種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共產黨,貪汙受賄算什麼共產黨?你一遇到困難就辭職,也不算共產黨。”區蒙向戴鼎訴苦說,他不是怕困難,而是心裏有氣,一句話就要2000萬,10日內拿不出就寫辭職報告,不做這個局長他活不成了是不是?
戴鼎歎一口氣說:“這個香蕉廠搞得大家都很被動,現在投入了這麼多錢,市委市政府還動員全市人民包括機關單位都種了香蕉,一旦工廠不能正常生產,損失將有多大?你看能不能想辦法到哪裏拆借,先把這場火救滅再說。”
區蒙說:“敫仕隆哪是辦企業的料,什麼企業到他手上都沒有好結果,市委怎麼就相信他,南屏難道沒有人了嗎?”戴鼎說:“有些事,就事論事很難說得清楚,你先想辦法籌錢吧。”
幾經遭折,財政局從省財政廳借回800萬,工廠按時試產,但機器不斷出現故障,生產出的香蕉片燒得焦焦的,有股怪味。工人開玩笑說:“這才是正宗的香焦片!”敫仕隆心裏也想笑,他知道揀別人的舊設備就是這麼回事,但他不敢笑出來。
繆丁秀幾次給敫仕隆打電話,說戴市長等著香蕉廠試產成功,他要和嵇望德到廠裏看看。敫仕隆說,快了快了。
樊家堅也不斷給敫仕隆打電話,問他香蕉片什麼時候能烤出來,讓拿幾包到市委市府讓領導們嚐嚐。敫仕隆覺得樊家堅話裏帶有揶揄的味道,但又不好生氣,他說:“隻要一旦烤出來,我馬上送過去。”
史如雯也主動打電話給敫仕隆:“我好久沒買香蕉片了,就等你廠裏烤出來送給我,你什麼時候能出產品啊?”敫仕隆說:“產品倒是出來了,但總有一股焦味。”史如雯說:“香蕉片有蕉味才對啊,沒有蕉味還算什麼香蕉片。”
敫仕隆認認真真地說:“這個焦可不是那個蕉啊。” 史如雯說:“管他哪個蕉,香蕉就是香蕉。”敫仕隆便給她說了一個段子:有一個外地人到南屏來找人,到處問有沒有姓焦的人,大家罵他不要臉說誰不性交。
史如雯說:“我看你就不要辦什麼香蕉廠了,專編黃段子賣就可以發財。”
戴鼎遲遲沒有得到試產成功的消息,便自己悄悄去了香蕉廠,還沒有進入大門,就聞到一股嗆人的焦苦味。門衛看見市長的小車進入廠區,馬上給他的保鏢閆振打電話。敫仕隆這幾天因為香蕉沒能正常烤出來,心裏也煩,今天起床後就讓閆振陪他到南非一家賭場裏玩。閆振來到他身邊說,戴鼎去了香蕉廠。敫仕隆當時還沒玩完一局,向閆振擺擺手,讓他門外等著。過了二十幾分鍾,敫仕隆才綁著臉從賭場出來,閆振一看就知道他輸了。
敫仕隆回到廠裏已近中午,戴鼎正蹲在車間裏跟一個技術員討論著香蕉片的事。敫仕隆說:“市長來怎麼不讓秘書通知一聲?”
戴鼎站起來跟敫仕隆拉拉手,說:“下一步你打算采取什麼措施?”
敫仕隆說:“其他沒有什麼事了,隻是生產出來的香蕉片有點焦味,技術員正在調試機器。”
戴鼎將敫仕隆拉到一邊說:“我剛才也向技術員了解了一下,他說可能是機器問題,沒法消除這種焦味了。”
敫仕隆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他們怎麼沒跟我說?”
戴鼎拍拍敫仕隆的肩膀說:“全市的香蕉都等著收獲,如果工廠不能按時投產問題就大了,你這段時間得想辦法盡快讓技術員調試好機器,如果我們的技術員不行就趕緊到外麵請,當初買設備怎麼不考慮讓對方調試呢?”
敫仕隆估計這機器怎麼調也烤不出沒有焦味的香蕉片,但他不可能跟戴鼎說。敫仕隆說:“我也曾想請另外的技術員來看看,但目前廠裏實在無法再拿出這筆錢了。”戴鼎問要多少錢。敫仕隆說:“吃飯住宿還要送紅包,起碼要好幾萬塊錢。”
戴鼎說:“我向嵇書記彙報一下,先從市財政借10萬元,你馬上聯係技術員。”
敫仕隆心想戴鼎終於變得大方了,抓住戴鼎的手用力搖了幾下說:“戴市長雪中送碳,真是太感謝了!”
戴鼎回到家即給嵇望德打電話,向他彙報在香蕉廠了解到的情況,嵇望德聽了顯得很高興,說:“你去得及時,這個時候別說10萬,必要時100萬也要花,你這段時間就多關心香蕉廠吧,什麼時候試產成功你告訴我,讓我也去看看。”戴鼎說,他這段時間要下去協調處理好火燒山的權屬問題,以便明年能造林。多年前一場大火將三千多畝樹林燒掉後,山地的權屬問題一直爭論不休,省林場說林是他們種的,因此土地也是他們的。地區水庫管理局說整個庫區的土地都是他們的,隻是林場搶先種上林而已,現在既然林被燒,他們就將土地收回。南屏市的農民說,修水庫不知淹掉他們多少水田,這塊山地是政府陪給他們的,他們以前用不上,現在該還他們了。嵇望德說:“火燒山的事要處理,香蕉廠的事也要抓緊。”
下午,老董到財政局去要開現金支票,財政局說隻能將錢轉入廠帳戶。老董就給敫仕隆打電話,敫仕隆說:“你告訴他們,我們不要了。”財政局會計覺得奇怪,香蕉廠有錢怎麼不要,即打電話告訴區蒙。區蒙說:“那是戴市長特批給他們的差費,他們要怎麼辦就怎麼麼辦吧,否則事情辦不成就有我們的不是了。”財政局會計隻好從三樓跑下去追老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晚上敫仕隆給史如雯打電話,讓她陪他去請技術員。史如雯問他去哪裏請,他反問她想去哪裏玩。史如雯說:“你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