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柳絮院名妓中計 龍門棧詭商上鉤(3 / 3)

在省城風流快活了兩天,再在油欄門碼頭乘上一艘大船,溯東江而上,向福建方向進發。在船上,聶一陽看到有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穿著比自己還華麗,戴著金絲眼鏡,神態逍遙清閑而又意氣風發,十足一個官家公子的模樣,跟隨有兩個侍從打扮的仆人,還有一個書僮,穿著也都非常光鮮,隨身帶有兩大皮箱的行李,不知裏麵裝了書籍還是什麼禮物。聶一陽為人謹慎,雖彼此同船三日,他並沒向對方打招呼,而對方好像也根本沒在意。

船到河源東埔鎮是下午,聶一陽與兩名隨從上了岸,入住鎮中最大的旅舍江圖旅店。第二天,三人提了行李出客店前廳,準備結清了帳後便繼續趕路。隻見那青年人也帶著仆人,書僮提了行李出來,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仆人正在跟店掌櫃算帳。店掌櫃秤過銀子,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先生,這銀子重量不夠,還差二錢。請先生付足。”那仆人很不以為然地一擺手,高聲道:”堂堂廣州知府大人的公子,難道會欠你銀子!”邊說邊從口袋裏隨手抓出一把碎銀來,往桌上”啪”的一放,”多餘的便是公子的打賞,你拿去飲茶吧!”

店掌櫃一聽是”廣州知府大人的公子”,本就嚇得一怔,現在更是點頭哈腰:”多謝先生!”轉過身對正走過來的青年人連連打躬作揖:”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公子原諒!公子原諒!公子好走!公子好走!”

青年人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把手中紙扇輕輕一擺,施施然出門而去。

聶一陽心中一震:”此人竟是廣州知府的公子?”

這兩夥人又那麼巧乘上了同一艘客船繼續向福建方向進發,第三天到了梅州,上了岸,竟又住到了同一間客舍。一路上聶一陽有意不理睬這四個人,而那青年人似乎也沒在意他們。當晚聶一陽隱隱有點不安,出門在外,小心為好!吩咐阿國和黃六輪流值夜,並打算第二天悄悄搬到別的客舍去住,以避開這四個人。哪知第二天一大早,這四人卻先行結帳離開了客店,聽說乘船走了。

三天後的上午,聶一陽主仆三人來到了福建的龍岩,入住縣城中的客舍龍門棧,黃六正在給店掌櫃付按金,聶一陽一眼看見這位公子與他的仆人書僮正走進這旅舍來,彼此就打了個照麵。青年人拱拱手:”真有緣份,又遇到先生。”聶一陽怔了怔,也拱拱手:”幸會。”別過頭去裝著跟阿國說話,再不搭理這青年人。

不過是一前一後租住客房,彼此就住在隔壁。放下行李,阿國低聲問聶一陽:”老爺,那個知府公子似乎並沒有什麼架子,老爺為何不趁機跟他交個朋友呢?以後出省城,可能會有諸多照應和方便的啊。”

聶一陽笑了笑,話說得漫不經心:”若真是廣州知府的公子,結識他固然是好,但這年頭亂冒充的人和事多啦!”慢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誰知道他是不是老千?他若說自己是巡撫大人的公子,你信不信?”掃兩個手下一眼,”你倆聽著,現在不是在南海縣城,是在福建省,我們人生地不熟,你們不得隨便跟人搭訕,更不可隨意交友。明白嗎?”

兩名手下連連點頭:”是,老爺!明白!”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那個青年人的聲音:”阿川,把送龍岩知縣的那份禮拿出來,小心別把送南平知縣跟福州知府的禮物弄混了!”

一個少年人的聲音:”是,少爺!”

過了一會,又聽青年人道:”阿邦,你跟我去縣衙。阿秋你兩個留在這裏看著。”隨後是啪的一聲響,大概是開門出去了。

阿國跟黃六對望一眼,再看聶一陽,隻見他已靠在大椅上閉目養神,似乎根本沒聽見隔壁發生了什麼聲響。

過了中午,隔壁又響起開門聲,還有粗聲粗氣的嘈雜聲。這時聶一陽剛好吃完中飯,便拉開房門探頭出去,看一下虛實,剛好看到有兩個縣衙差役打扮的人從青年人的房中退出來,一邊拱手作揖一邊道:”少爺請留步,少爺請歇好!”然後走了。

聶一陽又坐回大椅上,默默喝茶。

隨後聽到隔壁有個少年人問:”少爺,下午我們去逛縣城嗎?”

“下午知縣會來回拜,不能出去。”是青年人的聲音。

大概是申時(今下午三點至五點)末,龍門客舍外響起了知縣儀仗隊的銅鑼聲。聶一陽立即對阿國打個眼色:”出去看看!看清楚是不是知縣大人!”阿國應一聲是,便奔出前廳,隻見知縣大老爺的四人官轎剛好來到龍門棧門前停下,穿著一身七品官服的龍岩知縣下了轎,身後跟了提著禮物的家丁走進客舍來。客舍掌櫃一看大老爺駕到,連忙躬身上前相迎。,嘴裏連連說著:”大人駕到,未能遠迎,恕罪恕罪”之類的廢話。知縣還算客氣,擺擺手:”不必侍候。”

中午來過的那兩個差役在前頭引路,來到青年人的房間,那青年已站在門口恭候。知縣大人果然是前來回拜這個知府公子的。聶一陽在隔壁聽得清清楚楚,知縣稱知府大人做”恩師”,又說”令尊大人”如何如何,跟青年人相談甚歡,臨別時又說薄禮不成敬意,青年人又連說多謝多謝。

“老爺,看來這青年人真的是廣州知府的公子。”黃六低聲道。

聶一陽微微點點頭。縣太爺都親自來回拜了, 那還會有假麼!他這時真有點後悔,上午公子主動向自己拱手,自己應該趁機打蛇隨棍上,跟他交個朋友,結識這樣的貴人。對以後自己在廣東省城開布行,在福建省會福州做生意,在南平縣辦貨等等,都可能會有很多便利和好處。為什麼當時這麼傻!聶一陽暗暗責備一句。

吃過晚飯,夜色降臨,縣城烏燈黑火,根本沒地方可去,聶一陽留在房中,默默喝茶,在想著怎樣用一種不那麼唐突的辦法,跟這位知府公子交個朋友。想了差不多一個鍾,還未能想出來,正百思無計,突然阿國推門進來,道:”老爺,那公子竟是個棋迷,正在前廳跟其他客人下棋,看來還是個高手……”

阿國的話還未說完,聶一陽已興奮得霍地站起來,心中叫一聲:”正中下懷!”走出房去。

來到前廳,隻見八仙桌上點了幾根大蠟燭,知府公子正背靠大椅,眼睛斜斜的看著棋盤,神態顯得優閑自在;他的對手則在抱頭苦思。幾個客人圍了一圈,有的在指指點點,有的在默默思索。聶一陽走上前,探頭一看,心中再一算:”死局。”

果然,公子接下去是連將,將到第五將時,對方苦笑搖頭,推棋認負。聶一陽不失時機,站著對青年人就是一拱手:”公子高棋!高棋!”

“原來是先生。”青年人像是現在才看到聶一陽,拱拱手還禮,”過獎過獎!”

“公子若不嫌小人冒昧,小人也想向公子領教一局。”聶一陽說得十分恭敬。

“先生客氣。請!”

這個”知府公子”嘴上說得客氣,臉上更是誠懇,其實心中在嘿嘿冷笑:”聶一陽啊聶一陽,就算你這小子一肚計,也得喝我荒唐鏡的洗腳水!”

欲知荒唐鏡如何算計了聶一陽,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