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柳絮院名妓中計 龍門棧詭商上鉤(2 / 3)

聶一陽道聲好,把首飾盒放在桌上,站起身,向柳紅陶拱拱手:”姑娘稍待,我去清點了貨物就回來。”說完就隨家丁出去。

這柳紅陶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怔了一怔,隨後也跟了聶一陽出來,在魚池邊叫住雜役阿廣:”大隻廣,你快去牽頭驢出來!送豐老爺去碼頭,再送老爺回來!”無人知道柳紅陶這一安排是怕聶一陽溜了,還是真的想讓聶一陽舒服。(大隻,廣州話,意即健壯。)

聶一陽回過身向柳紅陶拱拱手,一臉的誠意:”多謝姑娘照料。”

三人出了柳絮院,聶一陽騎上驢子,由大隻廣牽著,旁邊走著阿嶽,向碼頭走去。

走到半路,聶一陽突然雙手在自己身上東摸西摸,再大叫一聲:”唉呀!開船上數簿抽屜的鑰匙留在房裏了!”對大隻廣道:”你回去跟柳姑娘說,鑰匙在第一個抽屜,你去拿來,立即送到碼頭。”

大隻廣見這家夥在柳絮院住了這麼多天,二娘子和柳紅陶對他簡直是曲意逢迎,自然是個大客,而且對院中下人時有打賞,說不定這回會給自己什麼大好處呢,便大叫一聲:”是!豐老爺!”轉頭便跑,跑了沒兩步,又聽聶一陽叫道:”且慢!”

大隻廣回轉身:”豐老爺,還有何吩咐?”

“你就這樣回去,我擔心柳姑娘不相信,還是寫個紙條為好。”聶一陽邊說邊跳下驢子,”你和阿嶽在這裏等著。”自己走到路邊的一家文具店,要了文房四寶,刷刷刷寫了兩行字,用套子裝了,再糊了口,走回來,遞給大隻廣:”拿回去給小姐吧。”

大隻廣接過,應聲是,一路小跑跑回柳絮院,這時二娘子正與柳紅陶在房中欣賞聶一陽留下的那個特大首飾盒,你搖一下我搖一下,見這盒子沉甸甸的又不能搖出響聲來,心想裏麵定是裝滿了珠寶,不覺都發出會心微笑,想象著當豐老板打開這盒子時,那耀眼的珠寶所要給人帶來的心靈的震顫。

大隻廣一聲”二娘子,柳姑娘”驚醒了這兩個女人的美夢。當柳紅陶接過信時,當即心中打個突,再拆封一看,不覺發出一聲”唉呀!”,雙眼發直,對著二娘子大叫:”二娘!我們上當了!”

二娘子一把將信拿過來,隻見上麵寫的是:”柳姑娘請慢用金銀珠寶,豐老爺騎驢子回鄉去也!”

“快打開這些大皮箱!還有這個首飾盒!”二娘子對著大隻廣一聲吼叫。

隨即所有鎖都被砸開,皮箱的盒子裏倒出的全是磚頭,首飾盒裏則裝滿了石子。

柳紅陶氣得哇哇怪叫,二娘子不愧是做鴇母的,她沉著臉蹦地跳起來,,蹬蹬蹬走出前廳,大叫一聲:”院中全體傭人雜役跟老娘來!”鐵青著臉出了門,後麵立即跟上七八個人,其中幾個還順手拿了木棒,浩浩蕩蕩,直奔碼頭。

碼頭停泊有船,不過不是聶一陽的船。二娘子奔過雜貨鋪問張老板,張老板說,是有個中年人與一個青年牽了一頭驢上船,不過那船已走多時了。

“二娘子!我們雇艘船追!”大隻廣把手中木棒往地上一敲。

二娘子苦笑搖頭,把手一擺:”回去吧!”

回到柳絮院前廳,二娘子壓著怒火喝茶。大隻廣問:”二娘子,為什麼不追?”

“追什麼?”二娘子瞪她一眼,”河道縱橫,沒人知道這幫人是從哪裏來的,又要回哪裏去――他說的什麼省城鴻圖大押豐吉,分明是謊話――到了河岔口,往哪條河道追?而且,追上了又如何?他們船上的人可能比我們還多!算了!”狠狠地一拍桌子,再輕輕歎一口氣,”這人竟騙得了我二娘子,也算他的本事!”

柳絮院的人麵麵相覷的時候,聶一陽正坐在船上喝酒,哈哈大笑。

這件事後來就被傳了出去,成為石岐鎮風月場中的一件笑話。聶一陽花了約三十兩銀子嫖了柳紅陶七天,還牽回來一頭驢子,有家丁作證,聶紫元不得不在他麵前寫了個”服”字,還付了四十兩銀的賭注。

樂叔說完這段傳聞,看著荒唐鏡淡淡加了一句:”看來這混蛋挺有心智。這件事他平時並沒有大肆宣揚,隻是有一次好幾個行家歡宴飲酒,他醉得有點醺醺然,乘著酒興說風流笑話時才說了出來的,隻是他的下人一說起這件事就眉飛色舞,難免不添油加醋為他們的主人鼓吹。如此看來,此人還頗有城府!”

荒唐鏡微微一笑:”好!算他是個人物!他若不上我荒唐鏡的當,就像二娘子說的,也算他的本事!”頓了頓,又問:”此人平日有什麼愛好?”

樂揚想了想:”聽說他喜歡下棋,而且棋藝不錯。”

“哈哈!妙!”荒唐鏡喝口茶,問了幾句有關聶一陽下棋的傳聞,一轉話題,”照樂叔所知,聶一陽多是到什麼地方辦貨?”

“南平,福建省延平府治,那地方交通便利,處閩江上遊諸溪之會口,為西北通途,盛產機布。”

“他走水路還是陸路?”

“可以說是水陸並進。首先進省城,然後溯東江而上……”樂揚把整個路程詳述一遍:在哪兒上船,第一天在哪兒歇息,第二天又到了哪兒,在哪兒過夜,必經什麼地方等等。末了道,”他一般是在南平買了貨,就用船運回來。以前我也曾去那兒辦過貨。”

荒唐鏡全神貫注地聽著,提起筆作簡要的記錄。完了,把筆一擱,又叫一聲:”好!”朝樂揚拱拱手:”樂叔,現在請帶小侄到聶記布行外走走,讓小侄先認認這個聶一陽,然後小侄自回鄉下,免得在街上碰著他。樂叔一打聽到他什麼時候去南平辦貨,請立即派人來通知小侄。”

過了大約半個月,樂記布鋪的下人給荒唐鏡送來一封信,信中除了幾句問候語,便是:”混蛋將於三幾天內去南平辦貨。”

下人告辭走後,荒唐鏡默默想了一會:整個路途怎麼走,會經過哪兒,在何處下手……禹銘說過詹朝朗有個兒子叫詹岸華,跟自己差不多,是個浪蕩子,龍岩縣知縣牛學勁以前是詹朝朗的門生……把整個計劃從頭到尾梳了一遍,覺得有七八成把握了,然後動身,把住在鄰村甘蔗圍的屈平秋,住在馬家村的吳邦(其母已仙逝,他現在已成了”寡人”)和同村張才的兒子阿川(這小子現在已十四五歲了)都召到家裏來,當晚大家品嚐美味佳肴,開懷痛飲,酒過三巡,荒唐鏡舉舉杯,目視三人道:”我請三位來,是要帶大家到外地辦點事。”見三人都聽得很認真,便把聶一陽如何混蛋,自己準備要”替天行道”的想法說了一遍,最後一拱手,問:”各位是否願意?”

這三人都受過荒唐鏡莫大的恩惠,況且現在又是”替天行道”,又可以免費出去遊玩,說不定還可以發筆財,哪有不願意的,當即起身拱手還禮,說潘秀才要我們做什麼都一切遵命。屈平秋更是帶頭舉三指朝天發誓:懲治惡人,一切聽潘秀才吩咐。現在不泄漏秘密,以後也決不說出去。

荒唐鏡笑笑:”那好,明天一早我先帶大家出縣城,置辦衣裝,隨後出省城,到那時我就再不是潘秀才了……”

荒唐鏡在謀劃的時候,聶一陽正為去南平辦貨做準備。他家的廚工跟樂記布鋪的傭人三嬸是同鄉熟人,這消息便通過三嬸傳給了樂揚。

這個聶秀才有他可引為自傲的地方。既靠祖宗的餘蔭,又靠自己做事幹練,再加些陰毒手段,這家夥在鄉下積蓄了不少造孽錢。眼見出縣城開布行才大半年,就不但立穩了腳跟,而且簡直可說是已雄霸縣城布業,這叫他感到既得意又躊躇滿誌,不時便思量是否向省城或其他地方發展。現在看看行中布匹已存貨無多,橫豎又想到外邊玩玩,看看商情,便穿上名貴的白紗綢,打扮成一個相公模樣,懷中藏著千兩銀票,搖著紙扇子,乘鄉渡出省城,身後跟隨著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一個叫阿國,一個叫黃六,兩人輪流提一個大皮箱子,內藏銀子和途中必備衣物。